姚羽琦醒过来的时候,皇帝早已不在身边。
只有朵儿随身在侧,服侍着她,手里还拿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
“主子,快趁热把药喝了吧!”
姚羽琦接过汤药,发现朵儿一脸忧心,不禁安慰道:“朵儿,你放心,这件事皇上会查清楚的,你不用担心。”
“嗯。”朵儿虽然点头,但眼中的忧色却未散去。
姚羽琦也不知自己该如何让她安心,这时有宫女带了谢秋书进来,朵儿见状退下。
姚羽琦不禁轻叹了口气。
谢秋书为姚羽琦诊了脉,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姚昭容若是不能放宽心,这病怕是会拖得更久了。”
姚羽琦强笑了一下:“谢太医要我如何宽心?奇兰花的事一日未查清楚,我一日都睡不安稳啊!”
“昭容不要太过担心了。皇上一定会护昭容周全。”
“我不是为自己啊!”
谢秋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谢太医,实不相瞒。我真的不怕这宫中有什么人要害我?若是真有人要害我,就算我怎么害怕,怎么防范,该来的,总是要来。我怕的,是牵累我身边的人。像今天朵儿的事,若不是今天皇上网开一面,朵儿就很有可能因我而受罚——”
“昭容,这根本与你无关,你又何需自责?”
“怎么会与我无关呢?”姚羽琦烦恼地拧起柳眉,“朵儿以前就曾因为我,而被刘淑萍欺负,甚至还用上了藤鞭——”
“刘昭媛?”谢秋书略有所思。
“是啊。当时若不是萧靖赶到,我们俩可能都要受一顿鞭刑了——”说起萧靖,姚羽琦想起了那根断裂的玉箫。
“我得出去一下。”说着,她就要翻身下床。
谢秋书连忙阻止:“姚昭容,你现在身子未好,最好不要下床——”
“不行啊,我有急事。”模糊记得当时萧靖并未捡那支玉箫,是她弄断了他的玉箫,她一定捡回来,看看有没有办法修补。
见姚羽琦执意要去,谢秋书叹了口气:“姚昭容想去哪?”
“劲竹园。”
“劲竹园?”谢秋书怔了一下,“姚昭容为什么要去那里?”
“我——我有东西丢在那里了。”
“那好吧!”谢秋书轻叹了口气,“为防万一,微臣陪你一道去吧。”
“多谢谢太医。”姚羽琦双眼一亮。
谢秋书笑了:“当然,这件事可不能让皇上知道,否则,他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姚羽琦发现,这个谢太医笑起来的时候,会给人一种淡淡温暖的亲切感觉。
笑得这样温暖的男子,一定是个很好很的人吧?
在谢秋书的陪同下,姚羽琦悄悄来到了劲竹园。
三步并做两步,她直接走到那株青竹之下,果然找到了那支断裂的玉箫。
原来她真的没有记错,萧靖当时没来得及捡。
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姚羽琦心中不由又升起了一丝歉意。
“这不是萧靖的玉箫吗?”谢秋书奇怪地看着姚羽琦手中的断箫,“怎么会断了?而且丢在这里?”
“是我不小心弄断的。”姚羽琦满脸愧疚,将昨晚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后来我昏倒了,他急着救我,所以——”
谢秋书叹了口气:“即使弄断了,他应该还是会回来拿的。”
姚羽琦怔了怔:“这支玉箫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谢秋书点头:“这是萧靖父亲留给他的最后遗物。”
姚羽琦脸色一白,握紧了手中的断箫:“都怪我。若不是我不小心撞到他,这支箫也不会断——”
“昭容既不是故意的,又何必这样自责?”
姚羽琦低头看着手中那碧绿通透的玉箫,低声自语道:“不知有没有办法修好?”
谢秋书见她真的无法放下,只好想了个办法:“微臣倒有一名好友擅长修补玉器,也许他有办法。”
“真的吗?”姚羽琦一扫刚才的阴霾,双目都亮了起来。
谢秋书微笑着点头:“若是昭容相信微臣,就由微臣来处理吧!”
“谢谢你,谢太医。”姚羽琦将断箫将由谢秋书,“不论花多少代价,也请你一定要帮我修好它。”
“嗯。”谢秋书接过那两截断箫,“且不说微臣与萧靖是挚友的关系,单凭昭容这片心意,微臣也会尽力把这支玉箫修补好的。”他微微一笑,看着姚羽琦苍白疲倦的脸,“现在昭容是不是可以安心回去养病了?再在这里吹风,对病情不利。”
“好,我就这回去。”
玉箫捡到了,她也可能暂时放下一颗心了。
希望萧靖不要太生气就好。
回到羽心殿,姚羽琦正想去休息,却看见朵儿就在殿里等她,满脸的不安。
“朵儿,怎么了?”
“主子。”朵儿忽然跪了下来。
“朵儿,你这是干什么?”姚羽琦忙将朵儿扶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
“主子,奴婢有一件求您。”朵儿抬起头,竟已是满脸泪痕。
“有什么事就好好说,我能帮的,一定会帮的。”姚羽琦擦去了朵儿眼角的泪痕,“你不要这样。”
“主子,我知道您是好人。所以,奴婢想麻烦您一件事。若是有一天,奴婢不在了,请主子转告奴婢家中的老母亲一声,就说——就说奴婢暂时不回家了,还要在宫中呆几年。”朵儿语声已然哽咽,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包碎银子,“到时,请您托人把这些银子送到我老家——”
“朵儿,你这是干什么?什么叫你不在了?”姚羽琦心底隐隐觉得不安,“关于奇兰花的事,皇上不是说好了,会查清楚的吗?这件事根本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朵儿凄然一笑:“主子,您在宫中的日子尚短,有很多事还不明白。这件事牵扯到了德妃娘娘,不可能这么简单——”
“朵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主子,你可知道。在这后宫之中,唯一能与皇后娘娘抗衡的,就是德妃娘娘。而德妃娘娘的父亲蓝台明大人和勒太师更是死对头。”
“这个我知道。我曾听芷兰姐说过。但这件事与你有又什么关系?”
朵儿苦笑:“主子,您可知道,如果这件事真与德妃娘娘有关,德妃娘娘又岂会轻易承认,皇后娘娘若是没有证据,到时一定会波及我们这些奴才?而如果德妃娘娘是遭人陷害,不管这事是谁做的,第一个遭殃的也必是我们这些人——”
姚羽琦的脸色跟着苍白了两分:“朵儿,一定是你多虑的。跟你无关的事,为什么会——”
“主子,奴婢已在宫中十数载,这样的事见过多不胜数。”朵儿的脸上露出了嘲弄的神色,“主子们错了,便拿奴才顶罪,因此而冤死的宫女太监不知有多少。我们这些奴才的命轻贱得很。”
“怎么会这样?朵儿,不可能的。我会跟皇上——”
“主子。”朵儿忽再度跪了下来,“主子,奴婢只求主子答应这一件事。若奴婢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不要告诉家中老母,奴婢已经——已经——”朵儿俨然已说不下去,只是紧紧咬着下唇。
“朵儿,你快起来。”姚羽琦扶起朵儿,“我答应你就是。而且,这件事也许没有你说得这么严重——”
话音未落,就在这时,殿外忽传来一声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姚羽琦微惊,连忙收拾心情,起身接驾。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快平身吧!妹妹你玉体违和,不用行这么大礼了。”皇后还是那一脸温和平静的模样,甚至还亲自弯腰扶起了姚羽琦。
“谢娘娘。”姚羽琦抬起头,这才发现皇后的身边站着另一个人——刘淑萍。
“姐姐,你的身子好些了吧?”刘淑萍唇角虽含着笑,眼睛里像藏着把刀。
“好多了,多谢刘昭媛挂心。”姚羽琦淡淡地回应。
“没想到姐姐的身子竟这么弱啊,一受封便病成这样,也难怪皇上成天往羽心殿跑。早知我也生个病什么的,皇上肯定也会天天往我那里跑了。”
听出刘淑萍话里带刺,但皇后在场,不好发作,姚羽琦也只能先忍着。
“淑萍,哪有人咒自己生病的,还跟孩子一样。”皇后轻斥,但语气里却带着笑意与宠溺。
刘淑萍嗔道:“皇后娘娘,臣妾说得可没错啊。如果真的引皇上成天往臣妾那里跑,臣妾宁愿多生几次病呢。”
“你啊!”皇后无奈地轻摇了摇头。
“都坐吧!”
皇后坐了下来,也让姚羽琦和刘淑萍坐下,然后轻叹了口气:“前几日听说妹妹病了,原本就想来看看,谁曾想后宫事务太多,本宫一时之间抽不出时间来看你。”
“谢娘娘关心,臣妾已经好多了。”
“是吗?”皇后微蹙了蹙眉心,打量着姚羽琦的气色,“本宫怎么听说,你的病情好像再次加重了?”她的目光忽然落到了窗台前那几盆奇花异草,“而且——好像跟一些花花草草有关——”
姚羽琦错愕地抬头:“娘娘——这件事——”
皇后出声打断了姚羽琦:“这件事本宫已经知道了。妹妹,你又何必坦护那些居心叵测的小人?”
姚羽琦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件事早上才刚刚被发现,而且皇帝吩咐过不能惊动皇后,但才过晌午,皇后就已经亲自上门了。
“朵儿。”皇后厉声一喝。
一旁的朵儿连忙跪下。
“朵儿,你将这件原原本本与本宫说清楚。这花究竟是何人所送?”
“回禀娘娘,这些花是德妃娘娘所送。”
“果真是她?”皇后脸上那亲切的笑容凝结在了唇角,“好。看来本宫要走一趟清玉宫了。”转过头,她看向姚羽琦,“妹妹,你就与朵儿随本宫一起去。本宫自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是。”姚羽琦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她并未发现,一旁的刘淑萍唇角掠过了一丝阴冷的笑。
这是姚羽琦第一次见到德妃。
当她和皇后一起踏进清玉宫时,德妃正在花园里浇花,听到皇后来了,也没停下手中的动作,依旧一副清淡从容的模样。
置身于群花之中的德妃,就像一株孤傲的白梅。即使一身素衣简装,依旧能深深得吸引住任何一个人的目光。
“妹妹真是好兴致啊!”皇后见德妃连礼都不行,眼中的神色不由冷了两分。
德妃这才将手中的水壶交由身边的宫女,朝皇后微扶了扶身:“臣妾刚才一心沉于这些花草之中,未能迎接娘娘凤驾,还请娘娘恕罪。”嘴里虽说着恕罪,但语气却是清冷一片。
“免了。”皇后娘娘淡淡地应了一句,脸上并没有笑容。
“谢娘娘。”德妃抬起头,看了皇后一眼,又看向了皇后身边的姚羽琦,“这位想必就是近来皇上宠爱之极的姚昭容吧?”
“臣妾见过德妃娘娘。”姚羽琦忙行了行礼。
“妹妹还真是好眼力。”皇后冷笑。
德妃淡淡地道:“娘娘凤体驾临清玉宫,不知所为何事?”
皇后看向了满园的奇花:“妹妹,你平日里就爱摆弄这些花花草草,这满园的春色,真是让人心旷神怡。”话语一顿,语气转冷,“可惜,有些鲜花外表虽美,却带着杀人于无形的奇毒。”
“娘娘这话何意?”德妃的语气依旧淡淡的。
皇后眸光如刀:“何意?德妃,聪明如你,会不明白本宫在说什么吗?”
“臣妾愚钝,不明白娘娘何意?”
“好,那本宫今日就说个明明白白。你前几日差人送了几盆奇花前往羽心殿可有此事?”
“有。”
“好,你肯承认就好。你送的那几盆奇花里,有一盆叫奇兰花的,花香之中带有剧毒,致使姚昭容病情加重,险些丧命!”皇后冷哼了一声,“德妃,本宫以为你平日里种些花花草草,是为了修身养性,没想到,你竟如此残毒心肠,利用花草来害人,本宫真是错看了你!”
一直安静地等到皇后说完,德妃才扬唇轻轻一笑:“娘娘,臣妾前几日听闻姚昭容病重,是送了些养神的花草过去,不过,那些花草里可没有一种叫奇兰花的。”说罢,她轻唤了一声,“琳儿。”
“在。”身后一名小宫女跑了出来。
“琳儿,你说说当日我送与姚昭容的都是哪些花?”
“回娘娘,当日按您的吩咐,奴婢给姚昭容送去了青草兰、八月桂、丁香茉,还有采红遥。这些花都有着提神养气的功效。按惯例,送过去的时候,奴婢还去了管事司员那里登记在案。”
“皇后娘娘,您可听到了?”德妃淡淡地道,“您大可以去司员那里查证。臣妾从来不种什么奇兰花,甚至连见都未见过,听也未听过。”
“司员那里本宫自会去查证。而这盆奇兰花又究竟是怎么来的,本宫更会查个水落石出。”皇后冷冷一笑,“朵儿。”
“奴婢在。”朵儿连忙走了出来,垂首跪下,一张脸惨白如纸。
“当日清玉宫送花过来的时候,你可看清了,是否真如琳儿所说就那四株花草。”
朵儿紧紧咬住下唇:“奴婢——奴婢——”
皇后厉声一喝:“朵儿,你支支吾吾地干什么?还不快从实说与本宫听?”
朵儿额际已布满了细汗:“回娘娘。那日送来礼物的人太多,奴婢、奴婢忘记了当时德妃娘娘送过来几株——”
“大胆!”皇后脸色顿变,“你这奴才竟然如此玩忽职守,懒散懈怠。”
“皇后娘娘饶命!饶命——”朵儿不住地嗑头,泪流满面,“奴婢再也不敢了。皇后娘娘饶命——”
姚羽琦猛然想起朵儿刚才说过的话,不由一阵心寒,也跪了下来。
“求皇后娘娘开恩,朵儿向来做事认真负责,更是对臣妾照顾倍至。她若是有所疏忽,也是臣妾平日里教管不严——求娘娘饶过朵儿一次——”
刘淑萍忽然在旁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姐姐啊,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谁知道是不是这个奴才串通了什么人来害你?身为羽心殿的掌事宫女,谁送了东西?亦或是送了什么东西,她又怎会不清楚呢?”
刘淑萍这一番话下来,让朵儿如坠谷底,也让姚羽琦深身冰冷。
“娘娘——”她正欲开口,就被皇后给厉声打断。
“朵儿,还不快从实招来!”
“娘娘——奴婢绝没有做对不起姚昭容的事——求娘娘明查——”朵儿哭喊着,抓住了姚羽琦的衣袖,“主子,奴婢没有说谎,真的,您要相信奴婢——奴婢从没想过要害您——”
“朵儿——朵儿——”姚羽琦连连点头,眼角已然湿润,“我信,我信你。”
“来人哪!”皇后一声冷喝,“把这个奴才带下去,好好审问,直到她说出实话为止。”
话落,一旁已有太监拉着朵儿下去。
“皇后娘娘,我冤枉——冤枉啊——”
朵儿的哭喊声渐行渐远,姚羽琦一颗心几乎凝结成了冰。
她不希望朵儿说的话成真。
“妹妹,你快起来。”皇后扶着姚羽琦,轻拍了拍她的肩,“本宫早就告诫过你,这后宫之中,不要太过轻信他人。”
姚羽琦紧咬住下唇。
“摆驾回宫。”皇后看了眼德妃,带着姚羽琦和刘淑萍拂袖离去。
“恭送皇后娘娘。”
直到皇后远去,琳儿才抬起头,看着身前的德妃。
“娘娘,这次她们无功而返,不会这么善罢干休的!奴婢怕那个朵儿——”琳儿的眼中露出了忧心。
“怕朵儿在严刑逼问下,为皇后做证人是吗?”德妃接过了身后宫女递过来的水壶,慢条斯理地浇着花。
“娘娘,您都知道了,还——”还如此气定神闲。
德妃扬唇轻然一笑,带着冷意与嘲弄:“琳儿,你可知道,要在这后宫之中生存下去,无论何事,都要比别人抢先一步。”
“娘娘——”琳儿睁大了眼。
看来德妃娘娘已有对策了吧?
一直到天黑,姚羽琦都没有朵儿的消息。
她心急如焚地通过各种渠道打听消息,依然一无所获。毕竟她刚入宫不久,虽然现今得皇帝宠爱,在宫里却没有丝毫人脉。再加上这次件事关皇后与德妃,也没有人敢帮她。
现如今,她只能求助皇帝。
她甚至不顾一切,跑去御书房找皇帝,却被太监以“皇上在与众大臣处理国家大事”为由拦在了门外。
于是,她只能无功而返。
她回到了羽心殿,一直站在殿门口等着,希望皇帝能快点出现。
然而,她没等来皇帝,却等来了一个噩耗——朵儿在坤清殿畏罪自杀了。
朵儿被抬了回来。
当姚羽琦见到浑身冰冷的朵儿时,几乎说不出话来。
就在晌午,朵儿还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但此时此刻,朵儿已没了生息。
弯下腰,姚羽琦轻抚上朵儿苍白清秀的脸庞。自进宫那日起,朵儿就一直在身边尽心尽力照顾着她,可到了朵儿出事,她却帮不上任何忙。
说到底,是她害了朵儿。
如果不是因为她,朵儿也不会死。
“朵儿——”声音哽在了喉间,她想哭,想喊,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朵儿竟然一语成真!
“羽琦,不要太伤心了,小心身子。”一旁的纪芷兰轻拍了拍姚羽琦的肩头,叹了口气。
“是啊,姐姐。”姚佳莹连忙扶起她,语声哽咽,“姐姐,你的病还没好,不要这样伤心——更何况,更何况他们说朵儿是畏罪自杀——她——”
“佳莹!”姚羽琦反问,“难道你相信朵儿会害我吗?”
姚佳莹沉默。
姚羽琦摇头,手心紧紧地握住:“不,我相信朵儿,她绝不会做这种事。什么畏罪自杀?我不信——我绝不会相信——”
“姐姐,难道你怀疑皇——”
“佳莹,羽琦只是太过伤心了。”纪芷兰连忙打断姚佳莹的话。
姚佳莹也知自己失言了,连忙低下头。
就在这时,一个小宫女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奴婢参见姚昭容、姚昭仪、纪才人。”
“何事?”纪芷兰问。
“刚才殿外有人留了封书信,是给姚昭容的。”小宫女递上了书信。
“书信?”纪芷兰接过书信,信封并只留了姚昭容三个大字,并没有署名是谁。
“你先退下吧!”让宫女退下,纪芷兰将书信递给了姚羽琦,“羽琦,你看看。”
姚羽琦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姐姐,你怎么了?信上写的是什么?”姚佳莹凑过去,一看之下,不由低呼了一声,掩住唇,“怎么会这样?”
“发生什么事了?”纪芷兰奇怪地问。
“姐姐,你看看——”姚羽琦又将书信递与了纪芷兰,眼底掠过一丝愤怒,“原来朵儿真是被人害死的。”
纪芷兰展开一看——
写信之人自称是朵儿的同乡,供职于清玉宫。因为德妃深知皇后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朵儿做证人,所以朵儿前脚被带回坤清宫审问,后脚就有清玉宫的人悄悄跟了去,并且暗地里告知朵儿她家乡的父母一切安好。随后朵儿便在坤清宫自杀了。
“竟然是德妃?”纪芷兰眼中也露出了惊异之色。
“她一定是用朵儿的父母威胁朵儿,不让朵儿做证人,所以朵儿才会——”姚羽琦的手心几乎要握出血来。
“那株毒花真是她送的吗?所以她才会怕朵儿作证?可是如果真是她送的,为什么朵儿不说?”纪芷兰提出了疑问。
姚佳莹蹙眉:“我想那花应该是德妃送的吧?如果不是她,她又为什么这么急着让朵儿——”
姚佳莹说不下去了,转头看着悲愤不已的姚羽琦。
“现在我不在乎是谁送来了毒花。我只在乎朵儿的死。我要向德妃讨回公道。”姚羽琦说着,就要冲出去,被纪芷兰一把抓住。
“羽琦,不要冲动!”
“芷兰姐,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朵儿死吗?”姚羽琦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羽琦!”纪芷兰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你仅凭一封匿名信,就想找回公道吗?且不说德妃会不会承认,你这样一来,肯定会连累这个写信的人,到时,死的就不止是朵儿了,你明不明白?”
姚羽琦浑身一颤。
纪芷兰拉着姚羽琦在床边坐下:“这座皇宫并没有你想像得那样简单。而这封信上所写的,也许是真相,又也许只是一个阴谋。”
“阴谋?”姚羽琦低声重复。
“后宫处处都充满了勾心斗角,阴谋算计。如今你得宠,当然会惹上一些眼红嫉恨的人,所以她们才会想尽办法加害于你。”
见姚羽琦沉默,纪芷兰叹了口气继续道:“羽琦,你应该多留一些心眼。现今很多人对你笑,你对卑恭屈膝、曲意逢迎,那是因为你正得宠,若它朝你失了宠,或是发生了什么事,背后给你一刀的,往往是这些人。这座皇宫,除了你自己,你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在内。”
“芷兰姐。”姚羽琦吃惊地抬起头。
纪芷兰苦笑:“我说的是实话,只是想你学会保护自己,免得日后受到更大的伤害。”
姚羽琦摇头:“不,芷兰姐,这世上除了佳莹,你就是我最亲最信任的人,我怎会不相信你呢?”
“羽琦——”
姚羽琦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芷兰姐,你不用说了,我明白的。我也不会冲动地去找德妃找回公道。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找出真相。”
纪芷兰深深注视着姚羽琦,眼底掠过了一丝复杂之色。
皇帝再度驾临羽心殿的时候,姚羽琦正坐在床边发呆,直至皇帝走到床边,她也未发觉。
“这么晚了,还不睡,是不是在等我?”皇帝在床边坐了下来,轻笑着问。
姚羽琦这才回过神,抬眼看了看皇帝:“我是在等你。”
皇帝扬眉,却听姚羽琦又接下道:“可是,你来得太迟。我知道这世间只有你可以救朵儿,可是,我没等到你来,却等到了朵儿的尸体。”
皇帝伸出手,轻轻捧起她苍白的脸,望进她的眼睛里:“你知道你现在应该学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姚羽琦并没有回避,而是直视着皇帝。
皇帝笑了,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了姚羽琦的双唇:“你应该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适应皇宫里的残酷。”
姚羽琦沉默了。
皇帝凑近她,深深注视着她眼睛里的悲伤和寂灭,他忽然想起,他与她第一次在那座山林相遇时候,即使遇到再大的险阻,她的眼睛里始终燃烧着希望,但此时此刻,这抹希望正在慢慢地熄灭。
终于,他忍不住低下了头,在她冰冷的唇上亲印下一个吻。
“这唇还真冷。”皇帝又深深吻了一记,似想温暖姚羽琦的双唇,可惜,怀中之人毫无反应。
他放开了她:“早点歇息吧!快些将身子养好。”
他起身正欲离开,却听身后的姚羽琦说了一句:“其实,你是可以救朵儿的,对不对?”
皇帝背对着她,没有转身,也没有移动脚步。
姚羽琦扬唇轻笑,笑意凄凉:“是啊,你是皇帝,在这座皇宫发生的事,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你没有救她。因为她只是个奴才吗?所以,她的生死没有人会放在心上——”
皇帝最终没有回答,大步离开了羽心殿。
姚羽琦一个人坐在宫殿里,此时虽是夏季,她却忽然觉得很冷。
那种冷意,是从心底扩散而出的,一直渗透进人的灵魂深处。
夜已深,黑暗笼罩着大地,将白天那些富丽堂皇的亭台楼宇也全数埋进了深重的黑色里。虽然那些曲曲折折的长廊上,挂满了灯火,却无法让人感觉到明亮与温暖,只有一片萧瑟的阴冷。
他一人孤坐凉亭,独自举杯向明月,眉宇间一片索然无味。
换下了那沉重而显得累赘的龙袍,他又换上一袭黑衫,长发随意披散,带着三分懒散,七分邪魅。
也只有夜深人静之时,他才能这样随心所欲。
“小李子,倒酒。”
他将酒杯递与身旁的小太监,小太监的脸上却露出了犹疑的神色。
“皇上,您今晚喝得实在太多了,有伤龙体。”小太监很年轻,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长得眉清目秀。
“小李子,连你也学会忤逆朕了吗?”皇帝淡淡地问,唇角噙着一抹莫测的笑。
“奴才不敢。”小李子吓得慌忙跪下。
“朕又没要杀你的头,你慌什么?”皇帝依旧在笑,但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还不快给朕倒酒?”
“是。奴才遵旨。”小李子战战兢兢地起身,正要倒酒,却听身后一道夹带着低咳的声音传来。
“皇上,小李子说得不错,您喝太多了。”
小李子看见来人顿时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太傅大人,您快劝劝皇上——”
“现在朕连喝酒的自由都没有了吗?”皇帝的脸上露出了嘲弄的神色。
萧靖轻叹了一声,转头吩咐小李子:“小李子,你先退下吧!我有话跟皇上说。”
“是。”小李子领命退去。
萧靖回过头,就见皇帝自己拿起了酒壶就要倒酒,萧靖一手按住。
“再喝下去就要醉了。”
皇帝抬眼看了看萧靖:“难道你认为我的酒量这么差吗?”
萧靖摇了摇头。
“那就继续喝。”皇帝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又为萧靖倒了一杯,“你陪我一起喝。”
萧靖还是摇头。
皇帝讶然看着他:“怎么,你今夜来就是为了看我喝酒的?”
萧靖在桌旁坐了下来:“你很清楚,整座皇宫,只有一个地方种有奇兰花。”
“轻尘园。”没等萧靖继续说下去,皇帝自己说出了答案,“不过,据证太过明显了,他不会那么笨。”
萧靖沉默了片刻:“你打算怎么办?”
皇帝唇角的笑意扩大了几分,眼中却更见冰冷,“我好像已经很久没见我这位王兄了。也许是该找个时候见见面了。”
看着皇帝眼中的冰冷,萧靖的眼底却掠过了一丝淡淡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