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经济发现内蒙古:全域到全球的新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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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蒙东草原深处的华俄绝恋

父亲曾经形容草原的清香,

让他在天涯海角也从不能相忘。

母亲总爱描摹那大河浩荡,

奔流在蒙古高原我遥远的家乡。

如今终于见到这辽阔大地,

站在芬芳的草原上我泪落如雨,

河水在传唱着祖先的祝福,

保佑漂泊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

啊!父亲的草原,

啊!母亲的河。

虽然已经不能用,不能用母语来诉说,

请接纳我的悲伤我的欢乐,

我也是草原的孩子啊!

心里有一首歌,

歌中有我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

啊!父亲的草原,

啊!母亲的河。

——《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词:席慕蓉 曲:乌兰托嘎)

每个人的心中总会长留下一些刻骨铭心的声音、场景,每每引出,都教人不自禁的留恋、回味。

多少次,在《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那动情的旋律中被感染得热泪盈眶,雄阔草原,母性之河,思乡的情结,归返的冲动,唤醒了多年前的梦,将我带到远方,那片心中的蒙古大草原,绿色的心灵家园,永远定格在呼伦贝尔。

在内蒙古东北部,北至漠河,南到阿尔山,东连大兴安岭,西接中俄界河的广阔区域内,沉睡着一片辽阔而神奇的土地:茫茫大草原一直延续到天边,连着森林、大河、大湖、湿地、异域风情的边镇,绵延着众多叫人意外惊叹,让人痴迷如醉的风景……

落日余晖下的呼伦贝尔大草原,浪漫博大;火山熔岩之上的大兴安岭森林,湖光山色;北国大泽呼伦湖,浩瀚如海;魅力之城满洲里,金发碧眼云集处,灯火阑珊,繁花似锦;中国面积最大的原始森林公园莫尔道嘎,茂密的白桦林,诗情万千。

额尔古纳,天骄故地,一水两国,激起多少大漠柔情、铁血丹心,为着“南有西双版纳,北有莫尔道嘎”的美妙境界,而甘愿策车漠河,进入森林王国。

呼伦贝尔之所以有着神话般的口碑,完全得益于那片得天独厚的大草原。这片草原东与大兴安岭林地浑然一体,西与西伯利亚和蒙古高原接壤,天然草场的面积约1.2亿亩(含林缘草地),是中国境内的草原当中面积最大的一块,也是世界上三大草原之一。

呼伦贝尔草原是一个诞生传奇的地方。这里是北方游猎、游牧民族成长的摇篮,中国历史上有五个少数民族建立过统一政权,其中鲜卑、契丹和蒙古族就发源于此。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从这里出发,和他的后继者们一起建立了人类历史上版图最大的国家——蒙古帝国。

公元前209年,匈奴人统一北方草原,呼伦贝尔地区就属于三部领地之一。从那个时候开始,“呼伦贝尔”的名称就在马背上的将士们心中传颂。驰骋千年的征战铁骑、深情悠扬的长调牧歌、略带缓绵起伏的广阔草原、珍珠般滚落草原的牛群、羊群、马群和骆驼以及绸带般蜿蜒割破草地的河流、湖泊,这些都已化作传奇的梦境,在现代生活的复杂面貌下,隐约传递着关于远方、关于雄鹰、关于牧人、关于战马的信息。

盛夏的一天,在《天边》的歌声中,我们终于站在呼伦贝尔北部的大地上,看到了大草原上的河流,为人传唱的莫尔格勒河,心中的艾敏河,看到它寂然无声地从金帐汗大营腹下穿过,蓝色的河道像大地脐带一样弯回舞动,远山绕出空旷,起伏向天边的草地上有栗色的马群散布,150公里的“天下第一曲河”据说抻直的话,长达1500公里。

汽车像一只小甲壳虫,行进在茫茫天地间,一路西去,直到看到那条冲出草原,在中俄边界上游移近千里的大河——额尔古纳,我们终于明白了作为鲜卑后裔的席慕蓉为什么会思念这样的河,而自己执着远行于此也是来得其所。

不是每条大河都能被称为母亲河,额尔古纳,呼伦贝尔最大水系之名,容有莫尔格勒等支流的额尔古纳河,在人们视野外的北方,在草原、森林中旖旎而行,在中俄边界的近千公里路上浩浩而行,它是呼伦贝尔河流之源、大湖之源,庇佑出蒙古、鄂温克等诸多北方民族的祖地。蒙古民族就是最早在额尔古纳河东岸崛起,从而走出森林,驰骋向草原的,额尔古纳河养育了蒙兀室韦(蒙古族的祖先部落),它是呼伦贝尔的母亲河,是条堪比长江、黄河的大河。

额尔古纳河以优美的曲线勾画出中华版图的巨冠,她是中国北部边境最为重要的界河,拥有多达1815条大小支流。她的西岸是俄罗斯联邦共和国,东岸就是额尔古纳市。下游与俄罗斯境内的石勒喀河会合后共同组成黑龙江。

额尔古纳河的两岸,是两个不同形态的国家,而其中却生活着同样的一个族群——俄罗斯族。

他们是一个特殊的族群,从东方到西方,从过去到现在;他们的血液中流淌着中国北方民族的勤劳、勇敢、智慧和顽强,但同样也充满着斯拉夫民族性格中那种两极化的冲突与矛盾。

他们是谁?他们从哪里来?又将到哪里去?

□ 叩问中俄交融的沧桑岁月

额尔古纳河水温柔蜿蜒地静静流淌,无言地诉说着风云变幻的百年沧桑。在这条河上,中俄间的恩恩怨怨,剪不断,理还乱……

从百年历史文化的印迹中探寻,在中俄后裔的现实生活中感受,我们行走在额尔古纳河两岸,叩问中俄交融的沧桑岁月,聆听一个新民族的融合孕育的故事。

室韦口岸俄罗斯民族乡的风情,像一路走过的内蒙古草原市镇一样,洁净、别致而富有特色,这里有亮眼的栅栏木屋,散发着的泥土清香、花花草草中的向日葵、别有情调的院落,说着家乡普通话的高加索面孔,长相陌生却淳朴热情的中俄后裔边地人,所有这一切都让我们感到新奇。

更为精彩的则是,当有人用蒙古话向一位迎面走来的具有欧洲人长相的老头子发问“你是哪里人”时,他却用地道的山东话回答你:“俺是山东人。”

当地的一位副乡长向我们介绍说,整个呼伦贝尔市有国家一、二类口岸八个,其中和俄罗斯有满洲里、黑山头和室韦三个通商口岸,室韦不但是最北的一个,还是全国唯一的一个俄罗斯族民族乡。室韦如今还是“中国十大魅力风情小镇”之一,主打牌正是“俄罗斯风情”。

我们当晚下榻的地方就是一户“俄罗斯族家庭接待户”。看着一张张长着欧洲面孔的男女前来迎接我们,开口却是浓重的山东普通话,这奇异的人文景观让我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据说,他们从没到过俄罗斯,但至今却还留存着许多俄罗斯人的生活习惯,他们始终保留着“列巴房”(烤面包房),居住的房子也是木刻楞,这种俄式木屋外墙用圆木围成,圆木之间填有青苔,屋顶铺着用斧子劈成的薄木板,屋子里却是中国北方常见的炕。俄罗斯人爱干净,喜欢养花,他们竟也是,进了屋子只见一尘不染,而且到处都是盆栽鲜花。屋内的装饰风格也显示出中俄交融的味道,一边墙上是俄罗斯的挂毯,而另一边则是中国传统年节张贴的招财童子。作为中俄后裔的俄罗斯族家庭,他们大多是中国父亲、俄罗斯母亲的后代,到现在已有五、六代六、七千人。

历史往往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当从额尔古纳河、斡难河和克鲁伦河等流域走出的草原民族向南扩张时,他们一旦接受了中原的文化,便开始了和中原民族融合的过程。从额尔古纳河、兴安岭发源的鲜卑人、从乌苏里江森林发源的女真人,以及辽河流域发源的契丹人走的都是同样一条融合之路。额尔古纳河畔的俄罗斯族则是一种东西方民族的融合。

我们访问了中俄后裔中的许多人,问他们:“当初,你的父辈跟俄国人结婚有没有什么障碍?”他们居然回答:“没有什么障碍。”

那位副乡长告诉我们:“中俄之间大规模的通婚,真正是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开始的。在此之前两个国家、两个人种都比较仇视,互相之间语言还有障碍,所以没有通婚的基础。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沙皇俄国把边境上十四周岁以上只要能够参军参战的人,全部强征入伍,即使五六十岁的老人也不例外,此时边境上便没有成年男子了。从额尔古纳河到黑龙江一带,形成了许多寡妇村,家里面基本上是贫困潦倒,无法生活。”

“后来沙皇俄国的一些人来到中俄边境上,发现中国这边有很多青壮年——三十多岁的山东人、河北人,或经商,或做苦力,都是孤身一人。于是,他们就到俄罗斯那些妇女的家中,连哄带骗说要给她们寻找生活出路,进行买卖婚姻。这边,他们通过中间人,跟中国人说,你要不要,要的话就给你做媳妇。就这样,大规模的中俄通婚最早就通过买卖婚姻促成了。当时,在这一带的山东人、河北人非常多,有一万多人,大多数人是三十多岁。那些年的通婚,都是通过买卖。”

“俄罗斯女人跟中国男人生活三五年以后,这边的语言也学会了,发现中国人还蛮不错,不打老婆,对家庭的责任心强,很多就主动回去,干脆把自己的妹妹、表亲、表姨也介绍给中国人了。再后来,两面的中国人和俄罗斯人亲属之间交往就非常频繁了。”

清代顺治六年(1649年)开始,清帝国开始鼓励向此地移民,于是河北、山东人接踵而至。与此同时沙皇俄国开始在西伯利亚和远东实行“边区俄罗斯化”政策,众多移民开始流入远东地区。历史上从额尔古纳河、斡难河为始发地,通过西伯利亚、中亚到欧洲的草原带,从来就是游牧民族从东向西的单向流动。如今,两股移民潮流分别从东西方而来,不过是强势的俄罗斯人向东扩张得更远。他们占领了西伯利亚东方民族的原驻地,两股移民最终在额尔古纳河和黑龙江流域相遇。

需要说明的是,东方的移民其实主要是来自关内、以汉族为主的流民。他们的移民属于在本国范围内的,迁移的目的是谋生,与俄罗斯有目的的武力对外扩张有本质的区别。是清军在雅克萨等地的军事胜利以及达斡尔、鄂温克等民族的抵抗最终让俄罗斯人的扩张停留在额尔古纳河西岸。1689年6月13日,清朝任命钦差大臣索额图为代表团团长,于8月29日在尼布楚和俄罗斯御前大臣柯罗文举行了签约仪式。签订的《尼布楚条约》规定了“流入黑龙江之额尔古纳河亦为两国之界,河南诸地尽属中国,河以北诸地尽属俄国”。作为草原民族发祥地之一的额尔古纳河从此告别了内河的概念,成为两个本来相距遥远的大陆国家的界河。

额尔古纳河成为中俄界河,并没有能够阻止俄国势力和民族继续渗入河东岸。《额尔古纳志略》记载,1860年沿边境的大批俄国流民非法越界到额尔古纳中国一方盗采黄金,到1884年越界的人数已经达到15000人。清政府多次交涉后,俄国阿穆尔总督才发布告示,派员将俄罗斯人召回。边界的威胁带来新的民族迁徙。巴尔虎本是游牧在贝加尔湖东北部的古老蒙古部落,当时被清廷迁移定居到额尔古纳河上游沿岸,目的正是为了保卫额尔古纳界河边防,他们被称为陈巴尔虎(有别于后来从大兴安岭以东地区调来的现生活在新巴尔虎左右旗的新巴尔虎)。从清朝雍正五年(1727年)开始,清廷从满洲里到黑龙江漠河一共设置了18个卡伦(满语“哨卡”之意),其中14个在额尔古纳境内,以防止俄罗斯人越界放牧垦荒。如今卡伦虽然早已经消失,但是四卡、六卡之类的地名仍然被因哨卡而形成的乡村所沿用。

很难想象一条河能够完全阻止两大民族的交流,即便是双方存在多年的战争和竞争也不能阻止它的步伐。《中俄尼布楚议界条约》虽然确定了额尔古纳河界河的地位,但是该条约第五条也规定:“从前我国所有俄罗斯族之人及俄罗斯所有我国之人,仍留如旧,不必遣回。”两岸居民各种方式的交融仿佛额尔古纳河密如蛛网的水系一样错综复杂。俄国十月革命后,俄罗斯人开始了越过额尔古纳河边界的又一次高潮。《呼伦贝尔志略》记载,1922年在额尔古纳市定居的俄罗斯人共1855户,9883人。这些外来族裔和前来拓荒谋生的中国内地移民产生联姻关系,逐步开始形成一个新的民族。

夜幕降临,木刻楞早已成了歌曲和舞蹈的海洋。脸上布满刀刻般皱纹的风琴手与他的女儿们一起奏响了熟悉的俄罗斯音乐。我们随着那欢快的节奏翩翩起舞,放声歌唱。此时,由一群俄罗斯族大嫂组成的“敬酒娘子军”开始对我们展开猛烈的攻势。她们一首接一首地唱,我们一杯接一杯地喝,最后直到多数人“壮烈牺牲”为止,她们却依然豪情不减,竟一直站着把所有能记起的老歌都唱了一遍,整整三个小时,期间满屋子的歌声从未停歇。

第二天,跟女主人聊天,得知最近几年这里的旅游业十分火爆,她们下一个月的预约都已经排满,而且来的很多都是大干部和大老板,全是高端人士。夏天属于最忙的季节,她们一般早上起来先料理菜园子,下午迎接客人,一天忙得不亦乐乎。而到冬天就清闲多了,一般没有什么客人来,所以那个时候基本可以休息。她边说边做着手头的活,脸上挂满了笑容,看来旅游业确实带富了这里的人,而更美好的生活似乎还在前头。

□ 探寻中俄未来发展的坐标

此行的目标,我们是要解读中俄后裔,探寻中俄未来发展的坐标,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要读懂俄罗斯,而要读懂俄罗斯则必须要有独特的视角,这就是我们在到达额尔古纳之后推翻原定考察方案,而临时决定要深入对岸的俄罗斯乡村时的思考。

我们要走进西伯利亚的俄罗斯家庭,去真切地体验这个民族的原乡生活,在依稀尚存的历史遗迹中探寻中俄未来的坐标。我们坚信,唯有原住民的质朴生活才可能保留下岁月的痕迹,这也正是拨开历史谜团的一根重要线头。

透过清晨的浓雾也能看到对岸的俄罗斯小镇奥洛奇。通往河边的土路已经被临时拉起的铁丝网拦住。其实从额尔古纳市经黑山头镇沿江公路一路过来,额尔古纳河风光虽然令人亲近,沿河的边境铁丝网却几乎和河流一样漫长,一直延伸到额尔古纳河下游,绝大多数地方根本无法接近河岸。室韦对岸奥洛奇沿河每隔数公里一座的岗哨哨塔提示着游客,两国的居民虽然比他们本国绝大多数地方的同胞生活得更近,但几十米的界河依旧是咫尺天涯。室韦虽然是国家一类口岸,但和奥洛奇并没有开放民间小额贸易和人员交流。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漫长等待,俄罗斯海关才让我们的三辆吉普车放行。汽车奔驰在一百年前还属于中国的土地上,驶过的土路两旁分布着一排排的农舍,但并不是传说中那美丽的木刻楞,而是一般的砖瓦房,平淡中依然透着整洁和素净。

汽车最后停在了一座废弃的工厂里,厂区已是野草丛生,破败不堪。一些机械设备懒洋洋地躺在正午的艳阳之下,早已是锈迹斑斑,伤痕累累。整个俄罗斯国家的缩影立刻浮现在我们每一个人眼前,辉煌的日子已经随着一首首的苏联老歌永远变成了令人伤感的回忆,而未来却是一团难解的迷雾,久久地笼罩着这位业已破落的贵族。

好在我们只在那里凑合了一个中午,稍事休息后,随即便搬去了一户俄罗斯家庭。我们入住的那户家庭并不是由占俄罗斯多数人口的斯拉夫人组成,而是带有移民性质的亚美尼亚人。虽然同样是生活在俄罗斯的土地上,但他们却还是一味地强调自己原来的身份。

通过与他们的接触,我们隐隐地感到,用理性并不能了解俄罗斯,用一般的标准根本无法衡量它,它存在的是特殊的东西。东方与西方两股世界洪流在这里发生碰撞,在二者的相互作用之下,俄罗斯民族既不是纯粹的欧洲民族,也不是纯粹的亚洲民族。俄罗斯的民族精神中,东方与西方两种因素永远在相互角力。

回顾一百多年来,中俄在这片土地上的交融史,中间交织的恩怨情仇,给了我们很多有益的启示。

历史上中国或是东亚的农耕民族和草原民族一南一北,大体上以年400毫米等降水线为界拉锯争斗了数千年。到近几百年中国前所未有的统一、消除了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的争斗后,一个全新的对手却越过乌拉尔山从西而来。那里正是当年蒙古大军曾经征服过并建立了钦察汗国的地区。

在俄罗斯圣彼得堡博物馆内至今仍可看到一幅油画,油画上炫耀的是俄罗斯人和哥萨克在西伯利亚与当地的东方游牧民族作战的情形。西方来的入侵者用火枪和火炮终于消解了游牧民族数千年来在军事上的优势,占领了蒙古、鄂伦春、鄂温克等游牧民族的栖息地,迫使他们中的大部分部落退回到额尔古纳河东岸、黑龙江南岸的大兴安岭山地。额尔古纳河、阿穆尔河(即黑龙江)这些以鄂温克等民族语言命名的母亲河从此成为两个国家的界河。

今天,用历史的眼光,站在我们的立场,可以说他们是侵略。但如果用一种超然的眼光来看,当大家兵戎相见的时候,就像两个牧民,彼此有自己的牧场,另外还有一块牧场是大家共同拥有的,现在准备把它确定下来,想把它变成自己的牧场,肯定会打仗。这个时候,实力决定一切,就像蒙古帝国的“上帝之鞭”横扫亚欧大陆一样。

的确,用包容的眼光看待历史,也许我们就可以不必为因民族融合而带来的民族文化的变异、湮灭而悲伤。因为你把何时开始算作起点?又能够把何时当作是本源?

正是这种横跨欧亚,兼有东西的地理特点,奠定了俄罗斯人精神结构的基础,使俄罗斯的民族精神具有一个根本性的特征,即两极性。俄罗斯民族是最两极化的民族,它是对立面的融合——它可能使人神魂颠倒,也可能使人大失所望。

我们入住的这户俄罗斯家庭有五口人,包括父母、爷爷还有两个可爱的小男孩。当年,爷爷被国家派来修铁路,出于对宁静乡村生活的热爱,便定居了下来。亚美尼亚人还跟一般的“正统”俄罗斯人不一样,他们的男人没有酗酒等陋习,我们看到的是一户十分和睦快乐的家庭。勤劳的男主人因为有些经商头脑,在镇子上开了一家杂货店,不但有了自己的车,一家的生活水平也跨入了小康标准,这点从他们家中的装修就能看得出来。我们吃的几顿饭也都很丰盛,从早餐的传统俄罗斯大面包和肉肠到中午的亚美尼亚白菜包肉和饭后的自煮咖啡,无不透出主人热情好客的本色。

一次午饭时,老爷爷激动地举起斟满伏特加的酒杯,深情地告诉我们:“我年轻的时候就跟中国人的关系很好,我旁边的人曾提醒我不要跟这些人走得太近,但我坚持认为自己做的没错,直到现在也是如此,这已成了我们家的传统。因为我相信中国人是善良和爱好和平的。”为此,我们在座的每一位都喝下了一杯辛辣的伏特加,共同祝愿中俄友谊地久天长。

我们已经欣喜地看到,随着中国的崛起和俄罗斯经济的复苏,历史又重新拉开了中俄民族融合的大幕,世界正期待一种更富建设性的重要力量因双方的融合而更强大,从而共同开创美好的未来。

室韦,这个额尔古纳河边的俄罗斯风情小镇,非常让人依恋,使人回味。正是在这里,我们融入了对岸俄罗斯村庄的笑声,看到南山下的悠然,两岸哨卡的和平,可贵的友好与宁静;也是在这里,我们看到了额尔古纳的星空,躺在窗边仰望近可点数的银河与流星,那种无比澄静、天人合一、叹为观止的绚丽,像两岸主人家的随和一样让人备感亲切,不忍割舍,希望有机会必回看望……

□ 中俄交往的另一段渊源

我们告别了额尔古纳,沿着中俄两国的边境线来到了一个特殊的历史节点,一个充满传奇的地方,继续探寻中俄交往的另一段渊源。

我们站在满洲里的“国门”前,无论是从这里看过去,还是从对面望过来,都是两个不同的国家,但却因为这个共同的结点而产生了深深的渊源。

1945年,伟大的抗日战争胜利之际,陈云在沈阳曾动情地说过,在中国共产党的奋斗史上有三件事情最为艰苦卓绝——中国工农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南方八省根据地的三年游击战争,东北抗联十四年的苦斗。当年,东北抗日联军的星星之火之所以没有熄灭,还能屡败屡战,期间满洲里交通线的作用功不可没,正是通过这里,抗联的队伍得以退入苏联进行休整,保存了革命的火种。

满洲里是一个具有百年历史的边疆口岸城市。独特的地理位置使满洲里在百年风雨沧桑中成为蜚声中外的口岸名城。早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满洲里作为连接我党与共产国际的红色通道,李大钊、陈独秀、瞿秋白、周恩来等党的大多数早期领导人曾冒着生命危险从这里出入中苏国境,有的人还经历了惊心动魄的生死考验。一些共产国际派往中国的工作人员也从满洲里入境,为中国共产党的成立与发展壮大做出了贡献。

在中俄交通线纪念碑前,我们走进那段烽火连天的岁月,共同回顾中共那段“偷渡秘史”。

中俄交通线,结合历史来看对中共起了三大作用。

首先,在中国与周边国家和民族的恩怨中,对比日本与俄国后发现,我们对俄国应该更有感情一些。尽管沙皇俄国伤害过我们,但后来苏联共产党,即当时所谓的共产国际,在共产党的成长时期,一直是通过这个秘密交通线,交流各种情报,输送人员和物资,包括在国内全面封锁下被迫到苏联召开党的“六大”等重要会议,这些对于中共的快速成长以及最终胜利都起了很大的作用。

其次,就是对抗日战争的支持,无论是对抗联的援助还是诺门罕战争的胜利,都间接支持了中国的抗日斗争。

最后,抗战胜利,苏联占领东北后,左手把东北拿过来,右手就悄悄交给了中共,这肯定是苏联在里面帮忙。这个地方历来就是一个天然粮仓,演兵场,共产党拿到东北黑土地后,立刻兵强马壮,再现了祖宗的护佑,又一次成为“历史的厚待”。

现在说起满洲里,世人还会联想到那位曾经是中国“首富”,后来却又成为中国“首骗”的南德集团老总——牟其中。他曾野心勃勃地宣称要投资一百亿元,在这里开辟一个十平方公里的“自由贸易区”,从此两国的火车可以直接进入贸易区,迅速卸下货物后重新装车,这样一来边境火车的过货能力和两国的贸易额将会大大增加,从而把满洲里变成“北方的深圳”。但也正是这笔生意触发的信用证诈骗案把他带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尽管年逾古稀的牟其中已经出狱,并积极准备着彻底平反和重振南德的那一天,但满洲里却早已走出了那段历史的阴影,步入了边贸经济健康发展的正轨。

满洲里市地处中、俄、蒙边境地带,素有“亚洲之窗”和“欧亚大陆桥头堡”之称。因为其特殊及优越的地理位置,20世纪90年代初期的满洲里市就已经确立了以发展对外贸易为主的经济发展战略。由于受当时的经济发展模式和对外贸易格局的制约,当年那种小商小贩式的“倒包”经济只红火了几年便沉寂了下来。

新世纪的曙光带来了新的机遇,2000年后满洲里市开始重新审视自身的价值和优势,确立了以发展“路桥经济”为重点的方针政策。投入了大量资金用于改善铁路站场和口岸公路,使满洲里口岸通关过货量由1999年的480万吨猛增到2017年初的3000万吨。截至目前,以满洲里口岸为枢纽的出境中欧班列已达到44条。经满洲里口岸出境的中欧班列主要集货地包括苏州、天津等60个城市,出境班列已到达欧洲11个国家的28座城市。目前经满洲里口岸入境的回程班列已经达到13条,班列运营溢出效益不断凸显,已成为中国最大的陆路口岸,也是内蒙古自治区对俄贸易和货物疏运的最大通道,现代万里草原丝绸之路的最重要枢纽之一。

当我们首次踏上满洲里这片土地的时候,马上就感受到与其他边境城市大为不同的气势规模与发展水平。走进市区,各式俄罗斯风格的建筑整齐地林立在一排排的胡杨树后,偶尔还能见到设计典雅的高层公寓住宅。据随行的呼伦贝尔市政府工作人员介绍,随着中俄两国贸易往来的日益频繁和紧密,每逢周末,这里的餐馆和酒吧便会成为欢乐的海洋,一天大约会有五千左右的俄罗斯人过来享受这边的夜生活。另外,平时很难找到住宿的地方,因为火爆的宾馆里挤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大客商。

满洲里的繁荣已经为中国其他边境小城的经济发展树立了标杆,而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中俄贸易关系的日益紧密,牟其中曾经试图打造的“北方深圳”,在不久的将来完全有可能成为现实。

□ 一场改变“二战”历史的战争

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

内蒙古东部呼伦贝尔大草原,天地苍莽,残阳如血。

站在哈拉哈河西岸,望着苍茫的诺门罕旷野,我们的思绪仿佛回到了那段烽火连天的岁月,想起了多年前曾特别关注过的一场战争。这是一场被很多史学家称为“改变了第二次世界大战进程,也改变了二战之后世界格局”的战役,尽管它鲜为人知,但却意义非凡。

公元1939年5月,中蒙边境的诺门罕,日本关东军突然对蒙古国发动进攻,企图把蒙古作为下一步入侵苏联远东地区的跳板,进而实现其蓄谋已久的“北进计划”。

战斗虽然发生于日满联军和苏蒙联军之间,实质上则是日本和苏联的生死较量。参战的双方各派出了五至六万的兵力,战争中,苏军使用了当时所有的各种类型坦克,甚至包括尚在试验中的当时最大的一种多炮塔重型坦克。诺门罕战争成为苏军的坦克大试验场,可以说这是发生在二战期间亚洲战区最大的一次装甲战,由此也成就了朱可夫元帅在二战中卓有成效的“坦克战术”。

日本人狂妄的近乎疯狂的军国主义野心在此战中暴露无遗,也许是此前的日俄战争让他们尝到了甜头,在侵占朝鲜和中国的同时,他们还企图北上与德国瓜分苏联的土地。但此时,苏联的国力已是今非昔比,仅钢铁产量便是日本的四倍。狂妄的盲目自信与野心的极端膨胀使日本人付出了前所未有的沉重代价,苏军的机械化部队在诺门罕几乎全歼日本唯一的坦克师团,更毙伤俘虏日军达5.4万人之多。

战争持续了5个月,以日本关东军惨败而告终,被日本陆军省称作“日本陆军成军以来首次惨败”。由此,日本被迫将北上侵苏改为南下犯美,之后偷袭珍珠港,从而发动了更大规模的太平洋战争。

这场鲜为人知的大规模战役,是二战初期一场对战局有重要影响的战争。在短短的五个月之间,日军元气大挫,苏军则大获全胜,而二战的历史也从此被改写。此后,日军对苏作战的自信心彻底崩溃,军事战略由“北上”改为“南下”,使得苏联东线无战事,从而把所有的兵力投入到了对德的卫国战争中并取得了胜利;这次战役,不仅使新式的坦克战法第一次得到演练,而且拯救了朱可夫[4]将被清洗的命运,使其脱颖而出,成为日后名声赫赫的苏军元帅。

往事如烟,岁月蹉跎。此后,这场战争并没有人过多地去关注。

在硝烟散尽的60年后,我们来到了这里,瞻仰诺门罕战役纪念馆,专门了解这场反法西斯战争的世界意义。

对于诺门罕战役的关注,我是从一本描写苏联间谍的书上知道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为什么感兴趣呢?因为这是发生在中国大陆本土上,基本上改变了二次大战命运的一次战争。它产生了重要影响,却又鲜为人知。

走在战争的遗址上,我们与当地专家进行了深入的交流与探讨。

“要说诺门罕战役,还得从日本对外侵略扩张的军事战略说起。《田中奏折》就很能说明这一思想,‘欲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国。’获取中国资源后,‘进而征服印度、南洋诸岛、中小亚细亚以至欧洲’。”

“日本从1868年的明治维新以后迈进了现代国家行列。20世纪初期,经过日中、日俄战争后,开始在东亚扩张的野心,侵占了中国东北地区后,建立了伪满洲国,继而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1938年发表了‘东亚新秩序声明’,1939年5月,作为其计划的第一步,有意识地挑起了诺门罕战争。”

当地专家对那段历史熟稔于胸,娓娓道来。我们的身后是被日本人称为“茫茫旷野”的诺门罕布尔德草地,这里地势广阔,丘陵不多,没有什么依托,人烟稀少,便于大部队展开。

对历史的解读,引发了我们对这场战争的意义与价值的深思。

诺门罕战役作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意义重大。

首先,它使日本人北进苏俄、夹击苏联的计划彻底受挫,改变了北进苏俄的作战意图,从侵苏改为反美,间接导致了太平洋战争,加速了日本军国主义的灭亡;其次,从军事史上来说,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当中,在亚洲大陆上,第一次陆空协同作战的先例,是一次立体战争;最后,日本关东军经过这场战争大败后,后来基本上是无所作为。由此,真正锤炼了苏联军队,为他们赢得对希特勒的卫国战争,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如果没有诺门罕战役,世界的历史将会怎样?”历史充满了悬疑,这是人们最想知道的答案。

这是一段不该被遗忘的历史,只有放在更长的历史尺度上来看才能回归它所应有的价值;这是一段真实的历史,在战火中记录下俄罗斯民族重新找回的自信与骄傲,更折射出被战火摧毁的日本大和民族的狂妄与贪婪。

这场战争不禁使人慨叹,历史的偶然中却充满了必然。

现在,内蒙古呼伦贝尔草原深处的新巴尔虎左旗建设了一座诺门罕战役遗址陈列馆,草地上陈列的苏联坦克模型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发生过怎样激烈的战斗。这些模型是模仿苏联的T—28中型坦克,它是苏联服役最早的中型坦克,从1933年起正式装备苏联红军。直到今天,每当草原重新披上绿色,那些当年曾参与过这场战争的日本关东军士兵和他们的后人,仍要来到这片土地上凭吊战场遗迹,仍在寻找究竟是什么原因决定了双方的胜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