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里好冷啊，这是哪里？明珠悠悠醒来，如临冰窖一般。她缓缓睁开眼睛，四周一片白，她轻轻捧了一把，是雪，纯白的雪和晶莹的冰。她站了起来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但放眼望去，雪白的颜色连到天际，宛如沙漠一般。
心口突然一阵疼痛，似有针扎，她揉了揉，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前面露出一个山谷，山谷之中红梅点点，如胭脂洒落在雪地之中。
“怎么会有这么多艳丽的红梅呢？”她独自说着，轻轻飞身下去，妙曼的身影在梅花林间穿梭着。山谷深处，一树火红的梅树之上，立着一个女子，白衣飘飘，三千青丝在风中飞舞，那身影竟与白云衣是那般的相似。
“你是白云衣？”明珠惊声问道，眼前的女子分明便是将她带到此处的白云衣，只是她为何要这么做？有何企图？
白云衣秀眉轻挑，双手往后一负，那神情便如女皇一般。就听她道：“不错，我是白云衣。我将你带到此处，是想让你知道我究竟是谁，你不是一直都很感兴趣吗？”
明珠怔怔地看着她，面上满是惊疑，没想到自己所想，全在她的意料之中。这女人如此神通，实在猜想不透她的来历。
白云衣纤手轻扬，漫天的雪花飞舞，明珠能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在飞速地上升，穿越了漫天的雪花。惊慌之中，她匆忙地闭上了眼，知道她感觉有温暖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射在她的身上，方才睁开了眼。四周还是一片雪白，只是多了阳光的温暖与房舍的气息。
仿佛从平地里冒出了许多的房舍一般，原本空旷的雪地变得人烟密集起来了。唯一不变的是，这里依旧有很多的红梅，星星点点地生长在房舍的前后，殷红的颜色，如血般炫目。
“好奇怪的地方。”明珠不得不佩服白云衣来。看样子她的法力绝不在明珠之下，并且她在这里的地位绝对不会太低。
明珠四下一看，继续朝前走去，她希望能在这里遇见白云衣，但是却没有了白云衣的影子。她感觉有些冷，呵了口气，然后喊道：“白云衣——”
没有回应，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她的声音在寂寞地回荡。
突然传来一声凄惨的呼叫声：“救命呀——救命——”
怎么会有人喊救命呢？明珠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前面有株特别高的梅树上吊着一个小女孩，红色的衣裙，十分的肮脏，头发乱糟糟的几乎遮住了整个面孔，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光景。
一见明珠的到来，那女孩立刻喊道：“这位姐姐，救我，救我呀——”
带着哭腔，拖着长长的尾声，让人听后异常难受。
明珠赶紧上前，刚要断开束缚住她的绳索，就见到小女孩的面色异常的苍白，便如这满地的雪一样，且透过她额前散乱的头发，能见到她毫无神采的眼睛隐隐放着绿芒。
她不是人!这个念头在明珠的脑海之中迅速地闪现，立刻退后几步，警惕地看着她。那女孩依旧凄惨地叫道：“姐姐，救我呀——救我——”
明珠冷笑道：“你在这里吊了多久了？”
那女孩喊道：“姐姐，我吊了三天三夜了，求你救救我吧，快救救我吧！”
明珠继续问道：“那你多大了？”
女孩回答：“八岁了。”
明珠突然笑了起来，道：“八岁的小孩子，在这里吊了三天三夜，居然还能叫如此大的声音，真是难得！”
那女孩依旧苦苦哀求道：“只求姐姐将绳索弄断，放我下来，我便是变做牛羊也会报答姐姐的！”
隐隐地，能看见有几条蛆虫从她的衣服里爬了出来，直将明珠恶心得想吐。也不知她在此处被吊了多久了，居然能生蛆虫，虽然她已经不再是人类，但也怪不幸的，明珠心中一软，道：“我知道你并非人类，但我见你被吊在此处很是可怜，便将你救了下来，你要好自为之。”
那女孩见明珠有意救她，当下将头用力地点了点，似是叩首一般，口中喊道：“谢谢姐姐救我！谢谢姐姐救我！”
纤指轻弹，那根绳索突地断裂，一道光芒从那女孩手中闪现，缚住她双手的那根绳索立刻消失不见。女孩揉揉双手，似是自语道：“吊了这么久，都快没知觉了。”
她抬头看了看明珠，道：“我叫红泪，谢谢你救了我，我欠你个人情，日后有机会再去报答你好了。”她说着，拍拍手，道：“告辞了。”
“等等！”明珠赶紧唤住她，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血梅国，”红泪说着，声音不似先前那般的稚嫩，继续道：“这里没有人，只有妖，你要小心了。”
红色的光芒闪动着，红泪消失不见。
果真是妖，明珠朝四周望去，只见所有的梅树都在移动，朝着此处飞速地移了过来，将明珠包围在中间，一层又一层。
“这些该死的树！”明珠心里暗骂道，“凭你们这些树精也想困住我？”
阴森的笑声布满树林，毛骨悚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你敢放走了血梅村的圣女，你要替她滋养我们这些树！”
明珠冷笑道：“你们将她吊在此处，我为何就不能将其放走？”
那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血梅村吗？”
明珠道：“这里全是血红的梅花。”
那苍老的声音又说道：“不错，这里全是血一样的梅花，可是这些梅花是要靠人的鲜血来维持，你却将我们赖以生存的圣女放走了，你要替代她，被我们吊在此处，让我们来吸取你的鲜血！”
明珠一阵恶心，道：“你认为能办得到吗？”
那苍老的声音不再说话，只见四周的树上飞出无数根的枝条，在空中飞旋乱舞。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寂寥的琴声，淡淡的，如月光轻轻地铺满大地。明珠一听这琴声，立刻警觉道：“白云衣！”
只有琴声寥寥。
那些枝条在琴声中交织成一张网，无数根枝条交织在一起，便如一个茧子一般，将明珠牢牢地束缚在里面。明珠化掌为刀，一道白芒从她的掌心射出，横切向空中已经交织在一起的枝条。
枝条被白芒斩断，殷红的血喷薄而出。
明珠立刻隐了身形，从断裂的缝隙之中飞蹿而出。她在空中幻出了身形，眉宇之间的那抹血色光华大盛，一道光芒疾射而出，在空中燃起熊熊烈焰，燃烧的火苗向着那些高大的梅树蔓延，顷刻间便已形成了一片火海。
浮在空中的明珠向下看去，只见火海之中似有无数人头蚕动，挣扎，嚎叫。琴声不再，戛然而止。
抬头望了望纯净的天空，那一缕阳光依旧明媚，暖洋洋地洒在雪地上。空中弥漫着刺鼻的烟味和烧焦的糊臭味道，远远地飘来了一个白衣的女子，坐在一只巨大的仙鹤身上，手里有一具黝黑的古琴，正是白云衣。
明珠浮在空中，眼见着白云衣目中喷火却依旧不动声色。果见白云衣恨声道：“你居然能毁了我的血梅，今日自不能容你！”琴声丁冬乱响似万马奔腾，汹涌澎湃，一道道巨大的光圈从琴身发出，向着明珠射去。
原来那白云衣果真不是个寻常的角色，在她安静平和的外表下藏着汹涌的暗流，而且隐藏得那么深。明珠的指尖飞出无数串金色的小花，挡住那呼啸而来的光圈，双方抵挡住，一声巨响，雪飞起万丈高，在空中飘飘洒洒，雪光之中隐约可见她二人的身影。
仙鹤一声惨叫，从空中坠落，瞬间被雪所埋。
明珠道：“白云衣，你为何与我为敌？当初你我还是姐妹相称。”
白云衣冷笑道：“好不容易将你骗到月湖居，那里是我的地盘，只有在那里我才能冲破被龙若封闭的功力，将你带到这血梅国。哈哈，怪只怪你的身份，你该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东海五千年来才有你这样的稀世奇珍，你说，我怎会轻易放弃？”
明珠恨恨道：“原来你早已知晓我的真实身份，狼子野心，哼，殊不知我那日巧得火凤丹，法力大增，你伤不了我!”
白云衣一声长笑，道：“凭你个毛丫头，我自不在话下！”说罢，琴声再起，一股股音浪铺天盖地般地袭来，四周的雪呼啸着飞了起来，在空中打着转，那雪花竟如一柄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恶狠狠地刺向了明珠。
明珠的周身都燃起了熊熊烈焰，那些雪花近身不得。烈焰越来越旺盛，燃烧了半个天空，连阳光都变得黯淡起来，唯有红色的火焰在空中妖娆。
火势在空中迅速地蔓延，转眼间便已到了白云衣的身前在空中迅速地蔓延，转眼间便已到了白云衣的身前，那一股股音浪根本无法压住扑面而来的火势，白云衣陷身火海，只见一团火球从空中飞坠而下，落在地上，不消片刻便成了一捧轻灰，在风中吹散。
火光顿敛，唯有明珠面色苍白地立在空中，偶尔一片白云飘过，缠在她的裙摆之上，丝丝缕缕的，宛如云裳。阳光突然变得炽烈起来，地上的雪渐渐地融化了，融化后的雪水，竟是殷红的，如血一般。血水在地面上奔流不息，隐约可见下面有无数具枯骨随波流动。
地面上的水终于消失不见，露出平坦而光滑的地面，在地面中间有个亮亮的物体，发出彩色的光芒，甚是夺目。明珠落了下来，靠近那物体，竟是一颗五彩的石头，有鸡蛋般大小，晶莹剔透，光华夺目。明珠拾起这块古石，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未见有奇特之处，便放入怀中。
奇石被取出后，地上仍然有个洞，且越来越大，仿佛正在塌陷一般。明珠甚是好奇，暗道：“反正这里空荡荡的，倒不如下去看看究竟有些什么。”
化作了一串飞花，进入了洞穴之中，里面竟是黑漆漆的，黑暗之中似有人在呼唤：“明珠——明珠——”
她只觉得下面越来越冷，却又仿佛无底的深渊，渐渐地她失去了知觉，唯有那熟悉的呼唤声，萦绕在她的耳边。不知道何时她的耳边传来流水的声音，如高山上的一湾清泉倾泻而下，击在巨大的青石之上，那声音很和谐，也很悦耳。
睁开双眼，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块清凉的巨石上，很冷，唯有左手很温暖。动了一下，她看了看旁边，龙若正握住她的手，用安静的眼神看着她。见她醒来，龙若赶紧站了起来，将她扶起，道：“明珠，你醒了？”
明珠点点头，道：“嗯，这是哪里？你为何在此处？”
她依稀记得自己坠下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龙若一笑，道：“你中了白云衣的怨咒，幸好你的功力能抵挡住，否则连我也不能将你从她的幻影中带回来。”
明珠不解道：“白云衣究竟是谁？”
龙若面色微微一变，道：“她是一个远古的怨灵，被困于此，但她的怨气却没有消散，一直缠绕，我念及她修行不易，便未毁去她的法力，只是将她封住而已，不想几乎害了你！”
明珠揉揉脑袋道：“依稀记得，我已经杀了她，在她的幻影之中。”
龙若伸手轻轻地将她额前的几缕乱发理顺，道：“若你杀不了她，便会被其所杀，我便趁机将你从幻影之中救了出来。一切感觉像是天意，其实只要你平安，其他的都不重要，有你在我身边就好。”
明珠的心中荡了一荡，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给他迷惑得不能自已。这是个相当危险的男人，尤其在他充满柔情蜜意的时候，明珠暗暗告诫自己不能轻易地被他的言语所蒙蔽，被他所玩弄的女人已经不计其数，任他千般温柔万般伎俩，都不能为其动容，到头来只不过是雨打鸳鸯。
她的心中始终有一条毒蛇，在吞噬着她对他的爱意。
龙若见她不说话，忙问道：“身子还有点不舒服？”
摇摇头，明珠收起烦乱的心事，站起了身，朝着那道清泉看去，果真是清雅之处，如白龙汲水。明珠问道：“这里是月湖居？”
龙若摇摇头，道：“不是，你怎么能去月湖居？那是禁地，上面都是些疯女人，以后，你不要去那里了。”
“疯女人？”明珠冷笑起来，道，“她们还不是被你弄疯的？你现在居然说她们是疯女人？！”一提及那些女人，她的心突然莫名其妙地痛起来了，她不知道是为那些女人痛，还是为龙若痛。
龙若见她如此，立刻走到她的身边，想要拉住她的手，却被她闪开了，龙若意识到自己所犯下的错误，赶忙道：“其实你又何必如此生气呢？至少现在我的心中全部都是你，以前如何，那只是以前，你不必计较。”
不必计较？明珠苦笑道：“我也很想不去计较，可是我一想起你和那些女人，我的心里就很难受，你居然叫我不要去计较！”
龙若在后面轻轻地将她拥在怀中，在她耳边轻轻呢喃，他的心中对这个性格怪异的女孩十分的喜爱和迷恋，甚至不惜为她而改变，在她的面前他愿意放下一个城主的威严，用心去温暖她。
明珠隐隐感觉眼睛有些酸酸的，那长长的睫毛挂着颗晶莹的泪珠。这个该死的龙若，总是让她不敢拿起，却又舍不得放下。他们就这般地相拥在一起，静静地，任时间流过，终于龙若问道：“明珠，你饿了么？”
点点头，明珠道：“有点，只是我没有胃口，白云衣的幻影让我变得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龙若心疼地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放心，今夜的饭一定让你有胃口。”
一阵异香扑鼻，带着辣辣的酸酸的味道。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明珠仰面问龙若道：“这是什么味道，好香！”
龙若故意耸耸肩，道：“什么味道？我也不知。”
明珠瞪大眼睛道：“你也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一定在骗我！”明珠说着，仔细看了看，却依旧无所获，只好望着那一锅暗红色的汤汁发怔。自从上次吃了胡厉的蛇羹后，她便认为蛇羹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却不想龙若居然能做出更美味的东西，那酸酸的味道，让她的食欲更加的强烈。
龙若却和她卖弄玄虚，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龙若堂堂一个城主，向来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主，却能自己做如此美味的食物，实在是不可思议。龙若吃东西相当的讲究，这点明珠在第一天就见识了，便是因为葡萄味道不好，要斩云洲太守那次。
明珠终于等到了龙若将食物端到了她面前的那一刻，便立刻狼吞虎咽起来，却给辣得忍不住伸舌头，那吃相实在不雅，直将龙若看得大笑。
直到吃完的那一刻，她依旧没搞清楚吃的究竟是什么，不过却有了胃口，而且胃口很不错。其实有龙若这样体贴人的家伙在身边，也还是不错的。明珠这般的想道。
两人吃罢，龙若牵着明珠的手来到了外面，道：“我带你去四处走走，熟悉下这里的环境，以后，这里便是你的了。”
明珠怔了一怔道：“我的？”
龙若笑了笑，道：“是，你的。”
明珠撇撇嘴道：“那我要看看这里的风景适不适合我，不喜欢的话，便是你送我，我也不要的。”
看了看四周，景色还是不错的，此处也是湖中的一个小岛，要比月湖居小一些，明珠点点头，道：“看起来还是不错的，先勉强收下了。”
龙若撇撇嘴，模仿着她的语气道：“喜欢就勉强地收下吧，我不会收押金的。”
明珠瞟了他一眼，道：“你小心将我宠坏了。”
龙若耸耸肩道：“是吗？我好像已经将你宠坏了。”
明珠笑着跑开了，妙曼的身影在林间穿梭，那一袭雪白深深吸引着龙若的眼球。在他的心中，三宫六院都已是尘土，唯有眼前这个妙曼的女子才是他一生的所爱。
龙若追上明珠道：“明天我要去木城。”
明珠怔了怔，收起笑容，道：“你要去木城？”
龙若点点头道：“不错，上次木城用怨灵残害金城百姓一事，至今尚未前去了断，明日我去木宁宫找千里雪讨个说法！还有水城，水清月上次侥幸逃脱，但我不会就此罢手！”
明珠看着他坚毅的面孔，心中一阵寒冷，透过他的眼睛她能感觉出他藏在心中的嗜杀的本性又在蠢蠢欲动。
龙若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淡淡道：“你就在这瑞安心地等我回来。”
明珠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除了等你我还能做什么呢？”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基本了解了龙若的性格，他决定的事很少会改变的，尤其是攻击别城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看他深邃的眼眸，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就好了。”
龙若笑了一笑，将她拥在了怀中。明珠原本逐渐温暖的心又渐渐地凉了，靠在他结识宽厚的胸膛上，却没有丝毫的安全感，也没有丝毫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