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休闲孙绍振幽默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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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附录二:中外名家论幽默(1)(1)

外国

古希腊

柏拉图:

滑稽可笑在大体上是一种缺陷,具有这种缺陷的情况就叫做滑稽可笑的。这种缺陷一般是和得尔福神庙的碑文所说的那种情况(按:指“认识你自己”这句话)正相反。

这句话的反面显然就是简直不认识自己。大多数人在认识上的错误都是关于心灵品质方面的,自己以为具有实在并没有的优良品质。凡是对自己抱有这种错误的妄自尊大的想法的人们,像其余的人们一样,可以分为两类:一类人必然是有势力的,另一类人正相反。有这种妄自尊大想法的人如果没有势力,不能替自己报复,他们受到耻笑,这种情况可以真正称为滑稽可笑。但是这种人如果有势力,能替自己报复,你就可以很正确地说他们强有力。可怕又可恨,因为强有力者的无知,无论是实在的还是伪装的,有伤害旁人的危险,而没势力者的无知就是滑稽可笑的。

我们耻笑朋友们曲滑稽可笑的品质时,既然夹杂着恶意,快感之中就夹杂着痛感;因为我们一直都认为心怀恶意是心灵所特有的一种痛感,而笑是一种快感,可是这两种感觉在这种情况下同时存在。

亚里士多德:

喜剧是对于比较坏的人的摹仿,然而“坏”不是指一切恶而言,而是指丑而言。其中一种是滑稽。滑稽的事物是某种错误或丑陋,不致引起痛苦或伤害,现成的例子如滑稽面具,它又丑又怪,但不使人感到痛苦。

古罗马

西塞罗:

(喜剧是)人生的写照,风俗的明镜,真理的反映。

西班牙

塞万提斯:

毛病并不在人们喜欢看荒谬的东西,而在干编演者不能编演得好些;……若照西塞罗的意见,喜剧应该是一种人生的镜鉴、风俗的范型和真理的假象;现时所演的那些喜剧,却成了矛盾的镜鉴、愚蠢的范型和荒淫的假象了……喜剧的主要原则是摹仿真实。观众看了一本有艺术有结构的戏剧以后,对于诙谐的部分会觉得有趣,对于严肃的部分会觉得有益,对于情节会觉得惊奇,对于情理会得到进步,又因见了欺诈的而自知做成,见到好榜样而更加贤明,对恶德知道疾恶。对美德知道爱慕。因为凡是一本好喜剧,总能将观众心中这一切的热情都唤醒起来,无论那观众是怎样的粗俗而愚蠢。

塞纳:

幽默并不想改革或是教训,它稍带苦味,仿佛一个知道一切都是徒然的人。它与其说是文学的一种形式,不如说是生活的一种形式——或者说是对于生活的一种态度。因为幽默显现了万物的反面、即是真挚的煽动者的古怪阴影,也是那古怪阴影的苦涩的真挚,它使真理与虚妄发生婚姻关系。幽默的主要功用似在引入发笑,它使主人翁成为一个滑稽的人物;但其实倒是要使它易于变成另一种角色,而最后使这一切变成一个巨大的悲剧,不过这悲剧看起来总有点古怪就是了。

我们知道,凡是模拟幽默的东西总归离开幽默很远;机智,是零卖的幽默;双关语,是机械化的幽默;精警,是只有悲惨的人才乐于此道的,还有揶揄与轻蔑,是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却坚持着非笑不可的,幽默则决不如此。讽刺呢,是包含着一种教训的成分,所以它有那么许多不恭敬的鲁莽地方。它是批评人生本身的猛烈解药,但绝不是幽默。

英国

锡德尼:

喜剧是模仿生活中平常错误的,它表现这种错误中的最可笑、最可气的,以至任何见到它的人不可能甘愿做这样一个人。

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发现自己的行为被揶揄地揭露出来更能打开自己的眼睛了。

本·琼生:

我们认为幽默是实际存在的东西,具有气和风的性质,本身包含气和风的特征,潮湿和流动。这就像把水泼在地板上,一片潮湿,水就流淌;而从号角和喇叭里吹出来的气立刻消失,留下一滴水珠。这样,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凡是潮湿而流动、无力控制自己的东西,就是幽默……当某种特殊的性质就像这样支配着一个人,而将他的爱好、精神和力量全部汇合起来奔向一条道路,遗便是所谓幽默。

霍布斯:

有一种情感还没有名称,它的表征就是我们所称为“笑”的面容变化。它通常是快感,至于它是怎样的快感,以及笑时心中所想的是什么,何以觉得高兴,向来还没有人说过。如果说它起子“机智”(wit)或诙谐(jest),这不免于事实不符,人们遇到不无尴尬的失仪的事,虽然其中没有什么“机智”或“诙谐”,仍然是发笑。大家看惯的事物,就变成平淡无奇,也不足令人发笑。凡是令人发笑的,必定是新奇的、不期而然的。人有时笑自己的行动,虽然它并不十分奇特。人也有时笑自己所发的“诙谐”,尤其是爱爱人称赞的人。就这些实例说,笑的感情显然是由于发笑者突然想起自己的能干。人有时笑旁人的弱点,因为相形之下,自己的能干愈易显出。人听到“诙谐”也发笑,这中间的“机智”就在使自己的心中见出分人的荒谬。这里笑的情感也是由于突然想起自己的优胜。若不然,借旁人的弱点或荒谬来抬高自己的身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如果我们自己或是休戚相关的朋友成为笑柄,我们决不发奖。所以,我可以断定说,笑的情感不过是发现旁人的或自己过去的弱点,突然想到自己的某种优越时所感到的那种突然荣耀感。人们偶然想起自己过去的蠢事也往往发笑,只要那蠢事现在不足为耻。人们不喜欢受人嘲笑,因为受嘲笑就是受轻视。

康格里夫:

幽默的种类无穷无尽。要列举人类的种种幽默,就如要总结他们的种种意见一样,那是一桩了无止境的操劳。在我看来,“有多少人,就有多少意见”这句话用来解释幽默也许更为恰当。我不是把幽默看作与生俱来,因而是天然的产物,就是看作由于性格的某些偶然改变或者体质的内在属性的变革而移植于我们身上的——我不妨说它是这样归化过来的。我把幽默着作一种特殊的、不可避免的言谈举止的方式,只对某一个人说来它是特有的、自然的,从而使他的言谈举止与别人相区别。我丝毫不以为奇,因为我把幽默简直看作英国的产物,至少在别的国土上似乎没有那么大量的增长。依我看来。此中缘由在于英国普通人尽所享有的巨大的自立、特权和自由。有幽默的人尽可发泄出来,不受压抑,无所顾忌;他们中间流行一句谚语,或许可以显示人民的意向、天才和远大的前途:有志者事竟成。

艾迪生:

真理是这个家庭的奠基人,是良知之父。良知是机智之父,后者娶了一位名叫欢乐的旁系女子,并与她生了幽默。园此,幽默是这个勤劳家庭中最年轻的一员,他的父母的性格是如此地不同。他会像他父亲一样性情乖戾,捉摸不定;有时表情严肃,一本正经;有时又放任活泼,衣着华丽,以致于他一会儿像是认真的法官,一会儿又象个滑稽大王。但另一方面,由于他的本性中继承了他母亲的许多因素,所以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都能令人发笑。

菲尔丁:

滑稽作家只要注意观察,生活处处都给他提供可笑的材料。真正可笑的事物的唯一源泉(在我看来)是造作。虽然可笑的事物只有一个来源,但是我们若考虑到这一源泉分成了无数支流,那么当我们看到天下的笑料如此丰富,我们也就不会感觉惊奇了。

把造作加以揭发,可笑的事物便得显露,而可笑的事物总会引起读者的惊奇和快感的。如果造作是由虚伪产生的,那么读者的惊奇和快感必较虚荣的造作更高、更强烈,因为发现某人原来和他假扮成的身份正好相反的时候,比起发现他在希望别人称誉他具有品质方面稍有欠缺,必然会更令人吃惊,因此也就更加可笑。

生活中的不幸和灾难、天生的缺陷,只有是假装的,才可作嘲笑的对象。谁若是看见丑陋、孱弱、或穷苦人而认为他们本身就可笑,这种人一定是存心极坏的人;我也不相信今天有谁在街上遇见一个肮脏汉子坐在大车上赶车,心里会想到这很可笑,但是假如他看见这汉子从一辆六马轿车上走下来,或者腋下夹着帽子从一乘轿子里蹿出来,那他才会捧腹大笑呢,而且笑得有道理。同样,我们如果走进一家穷苦人家,看见一家人饥寒瑟缩的可怜样子,我们决不会有想笑的心情(除非我们的本性和魔鬼一样)。但是我们若在这贫苦人家的壁炉里没有看见放着煤,反倒看见靠墙的壁橱上摆着鲜花、空盘子,或瓷碟子,一家人的身上或家具都装出一副富足华丽的样子,那么我们对这种荒诞的情形加以嘲笑,才是情有可原的。天生的缺陷则更不是嘲笑的对象了,但是如果丑。陋的人偏想要别人称赞他美,跋脚的人偏想表现矫健,那么这种原来引起我们同情的不幸情况只会引起我们讪笑了。关于这一点,诗人说得很精辟:

天生如此,并非自己的错误。装模作样,其实不如此,才是错误。假如格律允许我们用“可笑”来代替“错误”,意思便更恰当了。大罪恶是我们憎恶的正当对象,小错误是我们怜悯的对象,而造作,在我看来,则是可笑事物的唯一真正来源。

赫列斯特:

所以可笑的本质,乃是不一致,是这一思想和那一思想的脱节,这一感情和,那一感情的相互排挤。在若干事件的简单连接中,可以找到笑的首先的和最明显的原因,例如一个伪装突然被卸除,或一桩意料不到的偶然事件,其中并不含有不合理的性格或情况。我们的期望和事态之间的偶然性的矛盾,却很难形成荒谬可笑:它仅仅是可笑。荒谬可笑颁待这种矛盾上升到造成残缺或与人不便的境地,也就是违反了习尚或意愿;正如愚昧可笑是最高程度的可笑,它不仅违反习尚,而且违反情理和理性,或者说,有意背离了我们对于那些能够识别言论、容貌、行为是否适当的人们理应拖有的期望。

幽默就是将荒谬可笑按照它本来的情况加以描写;隽语就是将它和旁的事物比较或对照,从而加以揭露。幽默有几分像是自然以及偶然的产物;隽语是艺术和幻想的成品。幽默,按照书本里面所表现的,是摹仿人类本有的或后天的无理性,摹仿偶然事件以及情况、性格的荒谬可笑;隽语是通过事物之间某种突然和意外的相似或相反,以及把事件放在一个较为可鄙或惹人注意的观点上,衬托出我们发笑或鄙视的性质,从而显示和加剧无理性的感觉。隽语,从它和诗的区别来看,乃是被倒置了的想象或幻想,它被应用于那些特定的事物上面,就使微小的更显得微小,卑下的更显得轻浮,更无价值,或者从高尚的和印象深刻的事物上,转移我们的崇拜,断绝我们的感情,不像待那样产生较为深至的景仰和崇高的激情。

达尔文:

大概发笑最普通的原因,就是某种不合适的或者不可解释的事情,而这种事情会激发起那个应该具有幸福的心境的笑者感到惊奇和某种优越感来。当时的周围情况应该不具有重大的作用:一个穷人在突然听到有人把一大笔财产道赠给他的时候,就决不会作声笑或者微笑。如果有人受到愉快感觉的强烈兴奋,还有如果有任何微小的偶然事件或者偶发的思想出现,那么正像赫伯特·斯宾塞先生所说,“大量没有被容许把自身耗用到产生一种等量的新生的思想和情绪方面去的神经力量,就突然停止了流动。”……“这份过剩的神经力量必须使自己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排除出去,所以结果就发生了一种从运动神经而达到各类肌肉的急流,使肌肉发生半痉挛的动作,就是我们所称作的发笑。”

经常可以看到,发笑被强制地采用来隐藏或者伪装其他的精神状态,甚至是愤怒。我们时常看到,有些人为了隐藏他们的羞惭或者害羞而发笑。如果没有东西激发起微笑,或者没有东西阻止它自由出现,而有人紧缩起双唇,好像要防止尽可能的微笑似的,那么就会显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严肃的或者拘谨的表情来;……在嘲笑的情形里,一种真正曲或者假装的微笑或者发笑,就时常和轻蔑所持有的表情混合在一起,而且这种情形可以转变成为愤怒的轻蔑或者侮慢。在这些情况下,发笑或者微笑的意义,就在于要向欺负者表示他只不过激起了别人的好笑罢了。

斯宾塞:

笑时以原有精力过剩,常向肌肉抵抗力最小的渠道(channel)求发泄,而语言器官、口部肌肉最易运动。情感兴奋时,血液循环加快,氧气需要量增加,呼吸急迫,呼吸器官运动加快。这两处肌肉都是所谓“抵抗力最小”的地方。所以过剩的精力先从这两处发泄,发泄时便有笑的容貌和声音。笑乃是神经系统通过一种新途径突然表现出的消遣。它是一种分流渠道。

梅瑞狄斯:

讽刺家是一个道德代理人,往往是一个社会清道夫,在发泄着胸中的牢都不平之气。

揶揄家看他心情的变化而央定他像哪种人。揶揄是讽刺的诙谐,可以残酷如斯威夫特,然而是古道热肠的;也可以泰然自若如吉本,然而用意却是恶毒的。卖弄的揶揄,急于要人家看出来;目光斜视的揶揄,深怕你看不出它的用心;这些都是讽刺努力想取得晦涩的珍宝而没有成功的结果。

低级诙谐家是一种清新的笑,给情感加上色彩,有时候却会使情感奔放得连自己都受不了;但是高级诙诸家则能超出喜剧诗人范围而抓着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