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又返回那个房间,只见老太太仍人躺在沙发上,他上前去推那老太太,没有任何反应。他将手放在老太太的脉搏处,声息全无,原来老太太已然死亡。
法医解剖老太太尸首,发现死者生前被人从右侧腰静脉注射大量空气,致于死命。
当法医沿着老太太右肘弯的注射针眼切开皮肤,沿着血管分离时,发现右侧腰静脉内串珠样的气泡充满血开死者的胸肋骨,暴露胸腔,发现肺表面有肋骨压痕,肺叶质软,边沿钝圆,呈大理石样改变。肺呈气肿状,肺表面有淤血并有点出血。检验心包,见心包充盈。剪开心包,心脏膨大,右心呈半球状,轻击有空洞声。倾去心包内的水,剪开右心,见右心室壁附着大量的血状气泡,而左部则无上述现象。
老太太是被白薇注射大量空气而死。
白薇为什么要杀死老太太呢?
莫非是杀人灭口?
白薇一定是得到了那东西,而杀老太太灭口。后来查明:
这个老太太叫王璇,正是白敬斋的二姨太,白蕾的生母。解放前她就一直在这里居住,她的举止神秘,平时深居简出。
肖克两年前也来过这个别墅,这座别墅记载着一段浪漫又悲壮的往事,刻骨铭心,他终身难忘!
那是1963年的秋天的深夜。
北京的深夜,神秘莫测。
天暗了下来,深黑的夜空,像浸透了墨汁,一根根电线杆上,露出一点点灯光。
土地庙下坡3号。
肖克在小洋楼周围转来转去,高达的法国梧桐那宽大的叶子把小楼围得死死的,楼上没有灯光,自从白薇逃走,居住的老太太死后,这里更呈现出死一般的沉寂。
肖克见大门紧闭,顺着院墙翻了进去。
肖克见院内空去一人,于是打燃打火机,借着打火机的光亮换进楼,一楼是厕所、厨房和几间堆放杂物的屋子,有一间屋子堆满了各种旧式家具和字画,壁上也挂着画和书法。
肖克看到一个书柜内堆满了字画,顺手拿起一幅书画展开一看,原来是幅字,上面写道:贫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题款是:蔡若媚,民国三十五年写于南京。
肖克又拿起一幅书画,借着微弱的打火机的光亮,仔细一看,是一幅工笔画,画的是一朵金蔷薇,含苞欲放,三只粉蝶环抱,题款是:王璇,民国三十七年画于南京,这幅画的左上角还有题诗:梅花绽开何时归?烟雨时节潜入飞。本是帝王多情种,沉浮兴落开几回?
肖克又拿起第三幅书画,轻轻展开,吃了一惊,这是一幅梅花图,图案跟龙飞讲过一摸一样,是十几年前龙飞潜入南京紫金山梅花组织总部看到的那一幅梅花图。
肖克又惊又喜,急忙打开梅花图下轴的轴塞,可是里面空空,什么也没有。
肖克感到十分失望。
就在这时,摇曳的光影里,现出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妇人身影,一股凉风袭来。
肖克不禁打了一个寒呼。
打火机的光亮消逝了。
四周漆黑一团。
肖克连连想将打火机重新打亮。但没有奏效。
肖克放下面轴,急忙跑向门口。这时,楼梯上传出有节奏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这夜半时分,在这座阴森森的小楼里回荡着,充满了恐怖。
肖克悄悄走过去,走过去……
脚步声仍在有节奏地向着……
肖克走到楼梯口,什么也看不见。
伸手不见五指。
这时一拄明晃晃的光柱好来,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那道光柱落在楼梯中间一只漂亮的饰有金色梅花的绣花鞋上,那只绣花鞋风尘仆仆,典雅精致。
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妇人沉重苍老的声音在楼道回荡着……
“这就是你要找的一只绣花鞋,我就是你要找的梅花组织……”
肖克正要看个明白,头上挨了重重一击,以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肖克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吊在屋上,他双脚也被绳索捆绑,嘴里塞着破布,动一动都很费劲,头部隐隐作痛。
这时那座小洋楼的地下室,室内堆积着杂物,弥漫着潮湿的气息,上角有个栅栏铁窗,从上面泻下一片阳光。
一会儿,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一个长得奇丑的驼背老头缓缓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肖克还是平生第一次见这么丑陋的人,他满脸皱纹,就像是一块树皮,鼻子塔拉着,一嘴虎牙。两个眼睛斜视,又大又圆,仿佛两颗铜铃铛。他本来就长得矮小,再加上背着驼峰,身子向前斜倾,就更显得古怪丑陋。
这个驼背老头斜着眼睛看了看肖克,又踢踢踏踏地出去了。
一忽儿,驼背老头引着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这老妇人已年逾花甲,风韵犹存,身穿一件褐色的旗袍,脚穿一双绣花鞋,她的卷发已微微泛白,两只眼睛像苍蝇的利目,炯炯泛光。她左耳戴着一只梅花形的金耳环。闪闪发光,每走一步,耳环就轻轻晃动,更显出这位老妇人的神采和威严。
她就是梅花组织头子白敬斋的大姨太,白薇的生母蔡若媚。
蔡若媚冷笑一声,朝驼背人怒了努嘴。
驼背人会意,上前一跳,竟跳起3尺多高,摘掉了肖克嘴里的毛巾。
肖克暗下吃惊:这驼背老头轻轻一跃,活像是一只老黑猿。
驼背人端来一个太师持,让蔡若媚坐下。
蔡若媚点燃一支香烟,叼在嘴上,问道:“你是谁派来的?”
肖克没有理睬她。
蔡若媚皱了皱眉。
驼背人往起一跃,一拳打中肖克的鼻子,血流如注。
蔡若媚轻轻一摆手,喝道:“畜生,不要无礼!别打坏了他,留着他有用。”
蔡若媚脸色一变:“是你苦苦地追杀我的女儿,逼她……”
肖克轻蔑地一笑,“你们都难逃人民的法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
蔡若媚轻轻弹了弹烟灰,“年轻人,你太自信了。你跟着共产党跑。共产党对你有什么好?你有汽车吗?你有洋房吗?你有美人吗?统统没有!不要忘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你们这些反动派哪里能理解共产党人的胸怀和理想,你们的洋房和汽车都是堆砌在人民的白骨堆上,你们的欢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我们共产党人就是要消灭你们这些寄生虫,解放全人类,最终在全世界建立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没有人吃人的新社会!”
肖克的眼睛里泛出光彩,一字一顿地说着。声音洪亮,震得房顶上的尘土滚滚而落。
蔡若媚有些恼羞成怒:“你中毒太深了,我要给你洗洗脑子,蒋总裁虽然暂时退居台湾,但这是韬光隐晦之计,就像一个拳头,先撤回来,再伸出去,会打得有力。蒋总裁有美国人支持,有西方世界作后盾,早晚有一天要光复大陆的。美国人手里有原子弹,有航空母舰,有洲际导弹,美国人的核武器能摧毁整个世界!中共有什么?一穷二白,又得受俄国人的气,年轻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投到我们这边来,要什么,有什么,可以封你个上校,在大陆干一段后,可以到美国去享福,要钱有钱,什么美元、法郎、马克、英镑……要车有车,雪佛来、福特、随你挑!要房子有房子,欧式建筑,美式建筑……要女人有女人,白妞黑妞黄妞棕妞,随你挑,年轻人,别挑花了眼……”
肖克哈哈一阵大笑,笑得蔡若媚浑身发毛。
“美国人算什么,核讹诈能吓得倒中国人民吗?抗日战争胜利后,美国人不是支持蒋介石反对派吗?不是给蒋介石的军队运来大量的新式武器吗?可是中国共产党有全国人民的支持,就靠着小米加步枪,打败了国民党八百万军队。解放了全中国。美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美国人,哼,美国人又怎样呢?毛主席说:别了,司徒雷登!实际上是滚蛋吧,司徒雷登!”
“荷,你小子骨头还挺硬,看老娘如何收拾你!”
蔡若媚怒气冲冲,一挽胳膊,就要往上冲……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妈,大姐她们接来了!”
蔡若媚瞪了肖克一眼,对驼背人说:“老大,饿他三天,看他嘴还硬!”
驼背人点点头,“吱呀”了一声。
原来他是个哑巴。
蔡若媚气冲冲地出去了。
驼背人拾起那块有旧又脏的毛巾,一纵身,又塞进了肖克的嘴里。
驼背人管擦了一下四周的情况,也走了出去。
肖克见屋内只剩下他一个人,反倒松了一口气。
他又打量了一下这间地下室,室内有二十多平方米,墙角满是蜘蛛网,地上湿乎乎的,好像刚下过雨一样。
肖克在这间潮湿昏暗的地下室里整整吊了两天多。
这天晚上,肖克正昏沉沉地吊在那里,忽然听到一阵悦耳的歌声……
青春稍稍在某地留恋一下,
生命就会在希望中点燃……
青草越被人践踏长得越旺。
可是青春越是沦落,越令人可怜。
心的青春是献给太阳的贺礼,
人生航行在春天涨满的小船……
人生还不如奕棋,
不可能再来一盘;
人生没有重复的机会,
不能悔棋,只能迎接那残酷的震撼……
这歌声伴着琴声,悠扬、悦耳……
这歌声多么熟悉!
是白缇,那个梦幻般的倩影,肖克在江南小镇邂逅的那个清纯的少女,
那个纯洁的小生灵。
肖克感到而血沸腾,心弦顿时绷得紧紧的,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拼命地用耳朵仔细谛听着,谛听着……
歌声消失了,
琴声消失了,
一切又归于静寂……
肖克感到几许惆怅。
世界上真的有幻觉,幻影,幻听,幻想……
这时,响起了发报的电波声。
这声音如此之近,如此之急切。
敌特的电台原来在这里。
电台在这里,那么它藏在何处呢?
又是一个难熬的长夜,尽管是秋夜,没有清凉,一片潮湿。
黎明来了,天际现出一片玫瑰色。
又是一个黎明。
肖克朦朦胧胧,身体已经麻木;
天窗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这时什么地方?是地下室吗?”天窗露出一个少女的脸庞,她有点稚气。这声音如此熟悉。
是白缇。
肖克看到了白缇。
她依然美丽、纯洁、楚楚动人。
白缇为什么到了这里?
她不是居住在钱塘江畔吗?
白缇看不清室内,她双手攥住铁栅栏,想寻觅着什么。
肖克拼命地晃动,他想大声叫喊,可是嘴里塞着毛巾,喊不出来。
肖克左右晃动,双腿终于够着了墙,发出嘭嘭的声音。
白缇问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驼背人用双手比划着,那意思是说地下室内关着一条狗。
白缇道:“为什么要关着它?让它出来赛赛太阳吧。”
驼背人急切地用双手上下比划着,意思是它性情凶猛。
白缇望着驼背人:“你为什么长得这么丑?”
驼背人用手指指心窝,意思是人丑心美。
白缇叹了一口气:“没有丑就显不出美。”
驼背人露出了笑容,满意地点点头。
两者一前一后走远了。
肖克失望地望着铁窗……
晚上又来到了。
驼背人一晃一晃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是两个馒头和一碗炒柿子椒。
驼背人搞掉塞在肖克嘴里的毛巾,又为他松了绑绑住双手的绳子,把竹篮递给他。
肖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他的双腿仍然绑着,身体掉悬在半空中。
肖克吃完饭,驼背人又将他的双手捆绑好,又往他的嘴里塞了毛巾。
驼背人踢踢踏踏地走了。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门“吱扭”一声开了,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白缇身穿白色睡袍出现在门口。
她像一块白绸子。
“小东西,你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你。”白缇试探着在黑暗中行进。
白缇在黑暗中触到了肖克的身体,唬了一跳。
“你是谁?”白缇壮着胆子大声问道。
肖克使劲晃动着身体。
白缇找来一支蜡烛,点燃蜡烛,摸索着进了地下室。
啊,这多么像安徒生通话中卖火柴的小女孩!
“你,你是……”白缇看到了肖克,惊得后退了几步。
“你是人是鬼?怎么会在我二姨的地下室里?”
肖克的双目充满了希冀。
白缇把蜡烛放在一边,把太师椅端到肖克后面,踩在太师椅上,把肖克嘴里的毛巾掏了出来。
“白缇,我是肖克啊!”肖克大声叫道。
“你怎么到了这里?简直是传奇!”
肖克一五一十地讲了。
白缇惊得睁大了眼睛:“怎么?我二姨是狗特务,我简直不能相信。”
白缇也把自己如何来京讲叙了一遍。
原来白薇的大姐白蔷就是白缇的亲生母亲。建国前,当人民解放军的隆隆炮声在南京城外响起时,白敬斋的大女儿白蔷抛下了不肯离开大陆的丈夫和女儿,乘飞机逃往台湾。这一去十几年杳无音讯,最近她费尽周折打听到女儿的下落,于是冒险以香港同胞的身份回国观光,见到了分别已久的亲生女儿。女儿想着北京的旧日恋人,想往北京,白蔷便带着白缇来到了北京,来到白薇的秘密据点,白蔷是白敬斋的原配夫人梦韵所生,白薇是白敬斋的大姨太蔡若媚的女儿,白蕾是白敬斋二姨太王璇的女儿。王璇一直在北京居住,土地庙下坡3号便是她的旧居。由于王璇一直与蔡若媚争风吃醋,白敬斋故意把她安排在北京居住,不让她在南京露面。几年前白薇设法找到王璇,两个人化解,白薇帮助他得到一笔经费,把此处作为梅花组织活动的据点之一。上次龙飞潜入此处,刺探情况,白薇为了不泄露秘密,将王璇杀害,自己脱身,由于外人风言这里经常闹鬼,所以无人敢往。以后,白薇、蔡若媚又流窜到这里。
白缇听了肖克的一番叙述,感到非常恐惧,她想:自己朝思暮想的妈妈,原来就是书中写的、电影上演的狗特务,她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一直在奶奶身边长大,革命传统教育,共产主义思想的熏陶,使她由一个少先队员逐步成为一名共青团员。
白缇找来了一把剪刀,剪开了捆绑在肖克身上的全部绳索。
肖克回复了自由。
“我们一起逃走,出去报警。”白缇说。
这时,发报的电波又响起来。
肖克急忙走出门,白缇手握利剪,紧紧相随。
电报声发自二楼一个房间。
肖克、白缇悄悄上了二楼。
她们悄悄躲到那个房间的门后。
肖克轻轻拉开了一条缝。
蔡若媚神气活现的坐在沙发上,口述电文,那个驼背人跪在地毯上,他赤裸上身,后背现出一道长长的裂缝,有一条拉链,驼峰是空的,露出一个大洞。
原来电台藏在他的驼峰里。
电报的秘密终于发现了。
这个电波游移不定,位置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原来是这个原因。
白蔷吸着香烟,坐在另一个沙发上,发报。
蔡若媚继续叙说电文:
堡垒极易从内部突破,望多送经费及贵重物品。
2号 4号 5号
白缇见状,再也按捺不住,大叫道:“原来你们都是狗特务!”
肖克没能抱住白缇,白缇冲了进去,手握利剪,旋风般冲到蔡若媚面前,挥剪就刺。
蔡若媚先是大吃一惊,继而镇定下来,退到一边,白缇扑了一个空。
蔡若媚一脚踢翻白缇。
驼背人疯狂地扑在白缇身上,用一双利爪死死地扼住她的喉咙。
白蔷一见,扔下耳机,大喊道:“放开她,她是我的女儿啊!”
肖克也冲了过去,上前击打驼背人。
蔡若媚见状不妙,手一扬,一支梅花镖飞出,击灭蜡烛……
屋内漆黑一团。
一场混乱。
蔡若媚一声唿哨,双手一扬,两支梅花镖朝肖克咽喉击来。肖克见两支亮闪闪的东西飞来,知道是暗器,跳到窗台之上。
这时猛听到白蔷大声的哭喊:“小缇,小心呀!”
肖克预感到不妙,又返回屋内,他的脚触到电台,于是举起电台朝驼背人砸去,驼背人惨叫一声,软绵绵倒下了。
蔡若媚拔出了消音手枪,朝肖克开枪。
白蔷也拔出消音手枪,也开了枪。
肖克左躲右闪,无意中摸到了那柄利剪,他充分施展在警校时学到的武功和轻功,与她两人周旋。
屋内漆黑,三个人只是凭声音辨别。
一忽儿,肖克绕道白蔷身后,一剪刺中了她的后心。
白蔷手捂后心,倒下了。
她倒在了白缇的尸体上。
门呼的洞开,白薇手持消音手枪冲了进来,朝肖克一阵乱射……肖克用力一跃,一个鹞子翻身,跳入夜幕之中。
等肖克带着大批公安人员和解放军战士闻人这个小洋楼时,一切归于平静。
地上只有一片血迹,没有一个人。
白薇等人逃得无影无踪。
肖克叫来龙飞,路明等人。
李副部长也闻讯匆匆赶来。
地下室只有一堆乱绳,一楼那些杂物和书画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