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梦符站在我面前。
地牢空荡荡的,地面与四周异常潮湿与黑暗。
暗无天日,空气之中还弥漫着各种霉味,以及鲜血的味道。
在这种环境之中,我与古梦符重逢了。
我迟疑了片刻,将黑龙伞提在右手,左手扶着阿飞。
我本不想用黑龙伞对着古梦符,但是她身上的死亡气息,非常地浓厚与恐怖。
我将祝融火种交给阿飞拿着,他手无缚鸡之力,但是还可以拿着一个祝融火种。
火种幽蓝色的光芒散发出来。
幽蓝光芒下。
古梦符一袭幽冷的黑色道袍,手中一把锋利的铁剑,一个高高扎起来的发髻,而后是一双凌厉冷酷的眼眸。
那眼眸寂静如水,没有任何变化。
刹那之间,我便觉得这张熟悉的面庞,早已变得陌生与遥远。
我们之间虽然只相隔了五米,但是就好像横亘着无数江河。
这短短的距离,竟然比银河还要辽阔。
这种隔阂出现之后,便永远也无法消失了。
这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荒凉与悲哀。
裂痕出现之后,就永远也不会修复如初了。
碎掉的镜子,也永远不会拼凑成原来的样子了。
我自认没有做过对不起古梦符的事情。
害死她父母的人,是空空儿。见死不救的人,是古秀成,是他的六叔。
我只是恰好与空空儿来自同样一个地方。
她为何要这样地看着我呢。
难道她也认为是我害了古天来观主吗?
我有些失望地盯着古梦符,问道:“古大小姐,你真要拦着我,不让我离去吗?”
用这种陌生的称谓,问出这种问题的时候。
我便知道,以前的一切早就消失了。
半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人改变,足够一段感情的消失与淹没。
谁也不会再把谁当真了。
熟悉会变成陌生。
陌生之后便是无情。
古梦符脸色平淡,眼神凌厉之际,右手握着铁剑,左手已经捏着两根铁钉子,很官方地回应道:“职责所在,请你好自为之,不要逼我动手!你已经出不去了。只要你来救阿飞,我就要把你留下来!这几日,我一直在地牢的密室之中等你,你果然来了……家主已经说过,只要你闯到这里来,就不能离去!否则,他要杀的人就是我!为了我的命,我是绝对不会放你们离去的。”
好狠的话!
这种话,我永远也想不到,会从古梦符口中说出来,她竟然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我眼角抽动了几下,忍不住笑了起来。
古秀功竟然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古梦符要想活下来,就必须要将我留下来。
阿飞微微抬头,道:“古大小姐!你已经不是我认识那个人了。你为何要这样做!我大哥费尽千险万苦来到这里,你却说他不留下来,你就没命了。莫非,你在跟他打感情牌!可你说出这番话,就证明,你们之间的感情已经荡然无存了!而葬送这段感情的人,是你古梦符!不是别人!”
阿飞虽然身体有伤,但是脑袋异常地冷静。
古梦符冷笑一声:“这世上没有永远不变的人!造化总是无情!我也不想跟萧昆仑动手!但是他真要带你离开,那我只能下狠手了。”
这话冷静到没有任何情绪变动。
阿飞道:“古大小姐!你若有苦衷,可以跟我们说!何必把事情闹得这么僵!我大哥何曾伤害过你!他来自虫门,这件事情,不是他自己决定!你不能拿他不能决定事情,来否认他来伤害他!”
古梦符脸色已经阴冷,右手紧紧地拽着铁剑。
我看着古梦符,一只手托着阿飞,一只手挥动黑龙伞。
我肩膀上的小虫奴,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古大小姐,我已经在蜈蚣观见过了,古六叔!也知道了一些事情!事实上,你刺中毒尸古秀成,并没有做错!你完全没有必要因此事而迷失本性。我希望你不要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情!你现在才知道那件事情,肯定是有人故意让你知道的。”我把古秀成讲了出来。
我猜测古梦符变成这样,可能与刺中了毒尸古秀成有关系。
我希望她不要因为刺中古秀成而错失了本性。
古梦符原本冷静的身子,开始发抖,怒吼道:“不要跟我提古秀成这个懦夫!你也不用白费力,想着要说服我!我古梦符明白我在做什么……”
我心中最后一丝希望落空。
看来古梦符的确与以前不一样了,她没有受到任何人的胁迫。
“那空空儿已经来到了古家镇……他才是你的杀害你父母的仇人!那钩蛇之毒,何等凶残!你与他们合作!还请古大小姐好自为之吧!”
我有些不忍地说道。
古梦符笑了一声:“我自有分寸!”
我道:“古大小姐,你手中有铁剑。如果我一定要离开,不知道你会不会用铁剑刺上来!”
古梦符道:“那你就试一试吧!但我劝你不要作无畏的尝试!你现在还拖着一个累赘……即便你不会受伤,但是刀剑无眼,伤到了你的好兄弟……你怕是会抱愧终生的。”
片刻功夫,古梦符恢复了冷静。
我从古梦符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感情起伏。
好冷!
好决绝的神情与眼神!
我摇摇头,说道:“你不会这么做的!我现在就要走了!如果我带走阿飞让你为难了。日后若有机会,我会向你道歉的。古秀功还需要利用你,他背后的黑手,不会杀你的,所以你不要觉得,一旦放我离开,自己就会没命!”
古梦符与九尾狐息息相关。
就算她现在让我逃出去。
钩蛇男与空空儿也不会伤害古梦符的。
这一点我有十足的把握。
我背着阿飞,试探地后退,双眼一直盯着古梦符的双手,只要她有什么动作。
我都可以及时地躲开。
我不断地后退,一直退到了台阶上。
整个过程,古梦符都没有任何动作,双手没有动弹,脚上也没有移动。
我心中一喜,看来古梦符还念旧情,话虽然说得很绝,但是行为上却没有做绝!
天已经亮了,一步一步后退离开地牢,终归耽误时间。
当我右脚踩在第一级台阶的时候。
我便做了一个决定,身子一转,开始快速上台阶,往外面跑去。
古梦符喝叫一声,叫道:“萧昆仑,你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怪不得我了。”
我只听到铁剑一抖,快速地朝我后背刺来。
那速度之快,较之以前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铁剑刺来的时候,还有两根铁钉子顺势一扬,也跟着飞了过来。
我第一次见到古梦符的时候。
是在茶花峒外的尸人洞边上,我正在用月光晒土卵虫。
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古梦符跟着张隐居、张奔一起出现,铁钉子飞来,打伤了土卵灵虫。
几乎断绝了我活下去的希望。
没想到,那铁钉子再次朝我打了过来。
“大哥!小心!”阿飞发出了叫声声。
我双腿蹬在台阶上,快速地往边上一跳,身子一转,将两根黑色的铁钉子打落在地上。
叮当作响。
这铁钉子,是古梦符用来对付恶毒僵尸,对付恶毒蛊虫的。
这一次,竟然毫无顾忌地打在我身上。
难道我萧昆仑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与恶毒僵尸、以及恶毒蛊虫一样的。
我的心一瞬间感到非常地难受,动作也慢了很多。
只见寒风一闪。
一把铁剑刺在我的心口上。
七彩蛊虫守在门口,没有跟着我,所以没有七彩煞气护在我的身上。
小虫奴反应过来的时候,铁剑已经刺在我的身上,等到它缠住铁剑的时候,伤口已经出现了。
鲜血不断地流动。
衣服很快地染红了。
我本以为我可以躲开,但是我低估了古梦符的速度。
现在的她比半年前的时候,已经厉害了很多很多。
铁剑刺中我的胸膛。
鲜血快速地流了下来。
灰色的道袍瞬间染红了一大片。
古梦符不由地叫了一声,右手一震,整个人呆在了原地,但是只是愣了一瞬间。
我大喝一声,挥动黑龙伞,重击在铁剑上,哐当一声,便将黑龙伞打飞了。
铁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我看着古梦符,冷冷地笑道:“很好!很好!到现在为止,我才知道!老天爷总是喜欢捉弄人的。我从未想过,你会用利剑刺中我!你会把我当成一只恶毒僵尸,用铁钉子来打我!那一年月夜下,你差点击毁了我活下去的希望。”
古梦符眼神有一丝慌乱,有几丝秀发坠落,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凌乱。
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固有的冷漠。
“你走吧!刺了一剑,我已经可以交差了!你可以走了!咱们早已恩断义绝。我在蛇山弃你而去,本就负你在先,今日又刺你一剑!以后再见面,你不必手下留情……若要杀我,尽管动手就可以了。我绝对不会逃避的!”古梦符叫道。
我盯着古梦符,沉默了十多秒钟,这一刻我脑海几乎是一片空白,相比身体的更痛,更令人绝望的是心中的痛苦。
我任由伤口鲜血留下来。
这种感觉,是我从未体会到的。
身体的疼痛并不算什么。
我之前就体会过比这个更严重的伤。
但是这一次,我感到呼吸都有些急促。
我预想过各种与古梦符见面时候会发生的事情。
我想,我们或许会有争吵,会冷漠以对。
可我唯独没有想过,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她直接地刺向了我的心口。
这一剑!
斩断我所有痴念!
这一剑!
让我……我体会到了锥心之痛。
这一剑!
直接将我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一剑!
是我这一生最难以承受的一剑。
从此,我要换一种活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