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红墙见证录(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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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傅崇碧看到了他“不该看”的东西

傅崇碧被关的时间与杨成武和余立金差不多,因为他是卫戍区司令,本身就有保卫首都的义务,逮捕坏人的权力,由此“抓”他就手续繁琐一点,怕的是他调动部队动起枪来。所以他被关起来的时候,还以为是调动工作呢。

3月22日晚上,傅崇碧正在位于王府井南口的北京市革委会大楼里开会。半夜,电话铃响了,电话是公安部长、北京卫戍区政委谢富治从人民大会堂打来的,通知卫戍区团以上干部,23日2时到人民大会堂开会。

等傅崇碧一一通知,自己来到大会堂时,里面已经坐着许多人,气氛很严肃。他正在往里走,周恩来把他叫了过去。走到小会议室门口,周恩来站住脚,压低声音说:“崇碧同志,不论遇到什么情况,千万不要激动。”

傅崇碧更加感到情形严重,一定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

当他走进小会议厅的时候,“中央文革”的大员们都已坐在沙发上,神态怡然自得,看得出,他们正在主宰着别人的命运,有闲心小声说着话。傅崇碧入座后,林彪像一阵风似的飘了进来,再也没有人说话。

林彪向着傅崇碧,也是向着全体与会者说话:

“现在向你宣布中央的决定,为了加强沈阳军区的领导,任命你为沈阳军区第一副司令。副总参谋长温玉成同志兼任北京卫戍区司令,主要负责卫戍区,接替你的工作。”

还没等傅崇碧反应过来,林彪已站了起来,对“中央文革”的全体成员说:“走,我们去接见团以上干部。”周恩来对傅崇碧说:“你可以和沈阳来的陈锡联同志谈谈。”

会议厅里,只剩下傅崇碧和沈阳军区司令员陈锡联。他们干坐着,没有话说。为了打破沉默,两人都拿起橘子,慢慢地剥着,剥得极慢,他们还从来没有这样过,两人相对无言。一个橘子没吃完,周恩来、谢富治回来了,说吃饭吧。

服务员送来了夜餐。傅崇碧哪里吃得下。周恩来还是叫他多吃一点。吃完了,周恩来说:“崇碧同志,飞机已经准备好了,现在送你到沈阳去。”

“就这样走?”傅崇碧大惑不解,哪有这样上任的?他嚷了起来,“调动工作有这么调动的吗?又不是打仗,哪有这么急!”

周恩来没有接话,只是问:“你是不是回家取点东西?”

“不取!”傅崇碧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火了。以前他可从来不这样和总理说话。

周恩来说:“好,干巴利脆,写个信给家里。”

“不写!”

周恩来的秘书递过来纸笔,周恩来对傅崇碧说:“你还是写几个字告诉家里好。”

傅崇碧接过铅笔,想了想,在纸上写了几句话:

黎虹同志:

我的工作调动到东北军区,因走得急,不能回家,需要什么东西,

到东北军区再给你去信。我的一切请你们放心好了。

傅崇碧

3月22日

秘书收起纸,周恩来把他送出小会议厅,与他重重地握了握手,嘱咐着:“你身体不好,一定要把身体搞好。工作有的是,不要着急。要经得起考验。”

周恩来又给陈锡联讲:“他的身体不好,到东北后要照顾好他。他什么东西都没带,需要的东西你给他解决。”

3月的凌晨,寒气袭人。傅崇碧走出人民大会堂,门口只有黑色的轿车,秘书、保卫干事都不在了。来了三个人把他夹在一辆车上,陈锡联的车在前面,一直开到了西郊机场。在休息室里,傅崇碧想抽烟,一摸兜里空空的,就让机场的团长拿来一条烟,烟拿来了,还端来了咖啡。刚喝了两口,电话机响了。有人问第一架飞机起飞了没有?回答说起飞了。傅崇碧不知道,这第一架飞机就是送的杨成武。电话里又问第二架起飞了没有?团长报告说已经发动。傅崇碧放下咖啡,起身说走吧。出去以后,陈锡联把自己的丝棉大衣披在傅崇碧身上。

傅崇碧越加感到这个调动不像真的。究竟是什么他还不清楚。

到了沈阳,傅崇碧一下飞机就有四五辆轿车在接他。一直拉到沈阳军区司令部大院,停在一座二层灰楼底下,被人簇拥着上了楼。有人对他说:“为了你的安全,请你不要下楼。”傅崇碧很快发现,门外有两道岗,屋门一道,楼下一道。他明白自己不是调动,而是关押。可是为什么呢,他想不出道理。直到有一天,他听见窗外有人喊:“打倒杨余傅!”

“杨余傅是什么人?”他隐约觉得,这个“傅”字莫不是指自己?他的猜想很快被证实,听得见有人在喊:“打倒傅崇碧!”至于“杨”和“余”他也明白是谁了。

可是“打倒”也该有个“迹象”,有个“理由”啊,他摇头叹息起来。

然而在打倒者的眼里,“打倒傅崇碧”的理由太多了。譬如:

给关押在案的黄克诚买苹果吃;

安排“大军阀”贺龙去住院;

把要揪斗的陈再道藏在电梯里;

把要批斗的李井泉、江渭清、王任重等30多位国务院部长以上的干部转移了,等等。

但这些似乎还难以定成大罪。江青后来有个说法,叫:“傅崇碧带武装,没有经过中央文革负责同志的允许,开了两部汽车,擅自闯入中央文革所在地。”还说:“北京大学有两个战斗组织,给毛主席、林副主席以及我们一封信。当时我们在开会,我没有收到。我委托谢富治同志再去找这封信来,但是发生了怪事了。傅崇碧派了一个叫什么的人,到北京大学去要底稿,要什么名单,要后台。这是不正常的。他们这样就剥夺了革命群众向毛主席、林副主席、中央文革反映材料的权利……”

江青的陷害又是因为材料问题。

接触江青的所谓“黑材料”是很危险的事。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人都知道,你只要跟江青沾上包,决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许多人无意间经手或知道了她的材料,都成了挨整对象。傅崇碧也为此蹭了一身泥。

那是红卫兵翻箱倒柜最活跃的季节。没想到他们竟翻到了“旗手”江青的材料。上海的红卫兵将这一大包东西送北京,由秘书交到了傅崇碧的办公桌上。傅崇碧打开牛皮纸包磨破了一个角,露出一些照片。这是江青当演员时的照片,有给蒋介石祝寿演出时的剧照等。

傅崇碧以前光知道江青在上海当过演员,对她的一些丑事却闻所未闻,他赶紧将材料重新包起来,准备向上请示如何处理。第二天正好上人民大会堂开会,他将材料的事向周恩来讲了。周恩来并不惊奇,问:“有多少?”

“不很多,一个纸袋子。”

周恩来稍作思索,对他说:“不准任何人看,先放在保密室,待我考虑一下再说。”

材料锁进了保险箱,却像锁进个老鼠一样搅得傅崇碧不得安心。他还是想把材料送出去,不然江青知道了不好交代。有一天他遇到周恩来,又说起材料的事。

周恩来看他为难的样子,就说:“这样吧,你把材料送给我,我转给她。”

傅崇碧又有些犹豫。他知道这个材料到了谁的手谁就多一道麻烦,连总理也不可免,他曾亲眼见过江青跟周恩来无理取闹。

周恩来问:“材料开了封吗?”

“破了一个角。”

“你找些上海的牛皮纸,照原样包好,写我亲收,送给我。”

傅崇碧点头答应了。

材料是交给了江青,可是江青并不感谢为她收缴材料的人,反而对接触材料的人大加怀疑。她知道材料是从上海来的,就指派吴法宪去上海协同张春桥抓整材料的人,一次抓了10多人,用飞机送回北京,再交卫戍区送进秦城监狱。第二次抓的人吴法宪带了回来,又是10多人,都交卫戍区送入秦城监狱。

秦城监狱是康生、谢富治管的,卫戍区只负责监狱警卫,其他不管。吴法宪把有关江青的材料都清理弄回北京,交给了江青。北京电影资料室、文化部也有江青不少材料。中央文革开会决定由谢富治、汪东兴、吴法宪和傅崇碧去文化部大楼,把有关江青的材料清理回来。他们到了人民大会堂,见到周恩来。周恩来说:“你们去,我等你们回来。”

这时谢富治说他肚子疼,不能去。于是剩下的三个人就到了文化部,见到中央文革文艺小组长金敬迈(《欧阳海之歌》的作者)。他带着他们查找了有关江青的不少材料,用窗帘布一包,写好封条封好。还有一本书没包进去,傅崇碧看书皮上有灰,就用报纸包起来,一起拿回人民大会堂。周恩来还没休息,他们就把清理来的材料交给周恩来。周恩来说:“当着你们的面,再加上一层封条,送给江青。这一本书也交给她。”

材料交给江青时,她一看一本书露在外面,就沉下脸,问:“为什么不包进去?”

傅崇碧说是包好以后才在窗台上发现的,谁也没有看。江青说:“金敬迈呢?这些材料他一定看了。”不久,金敬迈因此被撤掉了文艺小组长,清出中央文革。

这些材料后来都拉到中南海烧毁了。傅崇碧因为不知在哪里烧没有去,江青又怪他为什么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