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塞维拉群岛?冥之泽】 涯已经不是第一次走进这条阴森的甬道了。 尽管如此,周围的一切依旧给他一种深沉的阴郁和无限的恐惧。 他走在又黏又臭的泥泞里,狭长的甬道盘曲折叠通向地底的某一深处,涯觉得自己仿佛正走在一头巨大的怪兽的肠子里。坑洼的泥壁上不停地往外渗出浓稠的液体,像是肠胃里分泌出的消化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酸臭气息。 空气越来越差,越来越稀薄,脚下堆满了不明生物的朽烂尸骸,一直延绵到地狱的门前。黑暗的尽头不时传来诡秘的叫声,仿佛阴魂不散的怨鬼在嘤嘤哭啼。几只叫不出名字的怪物自泥壁里露出狰狞一角,好奇地看了涯一眼,又迅速缩回泥壁里。涯不小心踩到了掩藏在尸骸里的怪物的身体。 周围的温度急剧上升,快到了吧,涯想。 隐隐弥漫出妖异红光的石门出现在黑暗的尽头。涯停在门前,红光均匀涂抹在他的脸上,衬着他狭长的眼线,平添几分邪魅。涯轻轻地敲了敲门,声响在安静的黑暗里无限放大。
门里的人好像感应到了他的存在,幽幽的声音从里头传来,“涯,进来吧。” 涯看了一眼腐朽厚重的石门,岁月的侵蚀在上面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痕迹,但是上面古老繁杂的纹路依然充满生机。红色的幽光在纹路里流转不息,如同晶莹而美丽的血滴。涯轻轻地推开门,石门颇有些凝重,他稍稍用力了一些,这才把石门从泥土的封存里分离了开来,吱呀吱呀地沉淀出历史的气息。 门里的小空间被炽烈的红光照得亮堂。门里的人笼罩在浓稠的黑幕里,连轮廓都看不清,仿佛他是颗吞噬光亮的黑洞。涯早已习惯了看不见眼前人的身影就和他谈话的感觉,简短而又机械。 “你有他的消息么?”涯的声音平静如水,“我一直没有感应到他的存在。” “很遗憾,涯,我也完全找不到他,自从他进了那个结界后,就杳无音信,我想那个结界里应该有什么秘密,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毫无感情的声音从黑影里透出。 涯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转身走到门口,忽又听黑幕里的人说:“代我向蕾莉亚和汉斯问好,我好久没见到他们了。
” 涯点了点头,合上石门,转瞬融入了黑暗里。 【塞维拉群岛?神之森?神族部落】 在我十二岁那年,我遇见了你。 你瀑布般的柔顺金发披在肩上,又大又亮的瞳人闪耀着清纯迷人的光辉,白皙如雪的肌肤吹弹可破,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你走路的样子像只灵动的小兔子,轻如浮云,曼妙无匹,仿佛美丽的天使飘然而行。 你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唐娜。 可是在你的眼里我却恰恰相反。你用看怪物的眼神好奇地盯着我,从头到下把我看了个遍,然后怯怯地向弗兰挨近,虽然你极力掩饰对我的排斥与害怕,但是自从我的样子变了之后,周遭的大人小孩看我的眼神与你一般无二,我早就不是眼睛病变之前的我,我能从任何人的微小举动中揣测出对方的心境。这是我最近几年来慢慢练就的一项本事。 相处久了,你对我的厌恶淡了许多,却仍有一层看不见的隔膜在我们中间若隐若现。
我不是神族人一度成为部落里的热点话题,甚至有人说我是冥族人派来的奸细,大人们叮嘱自家的小孩不要和我玩,见我就跑远点,以至于有些小孩一见到我就大喊:”怪物来了!怪物来了!”,而后一边叫骂着一边朝我扔来大块大块的石子。 我一开始气愤极了,我和大家一样,都是纯正的神族人,流着纯正的神族血液,拥有纯正的神族灵魂,为什么大家都因为我的外表而抗拒排斥甚至厌恶指责我?我不停地问自己。我把自己关在了小编屋里,不再理会周遭的一切,我封闭了我自己。幸好还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的右眼能看清黑夜里的东西,包括弗兰和布鲁诺。 由于我病变的消息实在太过劲爆,堪称史上第一奇闻,于是引来了住在古木最顶层的某些长老级人物,他们把能鉴定是否是神族人的方法全部用上了,只差没把我剖开来尸检,事实证明,他们没有任何理由证明我不是神族人。我又获得了在神族部落生存的权利。
消息传开,我想我可以洗刷冤屈重新做人了吧,在弗兰和布鲁诺的鼓励之下,我阔步走出了狭小的编屋,仿佛一只被放出笼子的渴望自由飞翔的鸟儿,迎接我的是旭日阳光和广阔无垠的蓝空。但是我发现,虽然背后已经没有了指指点点,却仍然有异样的眼光时不时地注意着我,无论我走到哪里。我循着这些稍纵即逝的目光看去,想揪出源头的主人告诉他,我真的是神族人请不要歧视我好吗,奈何却怎么找也找不到。如芒刺在背,我倍感难受,这时我想起了霍尔曼叔叔慈和的目光和宽宽大大永远对我微笑的面庞。 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有了专门的教官教我们更高级别的灵术,虽然教官对我们一般都不闻不问,只是丢下几句话、几本书让我们自己去研习,然后年末检查学习成果,或者偶尔布置一下任务,如此而已。 唐娜和我们同属于一个教官,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你喜欢和布鲁诺抢夺食物,捉弄布鲁诺,因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开心果,你更喜欢和弗兰打闹玩耍,我想多半是因为他帅气俊朗,却连主动和我说句话都不肯施舍。你无视我的存在,把我当成了无形的空气,只在我和你搭话的时候敷衍我几句,对我如同冰雪一样冷漠。
我喜欢盯着你看,那精致到完美的脸部轮廓和初显少女风韵的曼妙身姿让我如痴如醉,你像是造物主特地制造的用来诠释女孩的代名词。你不期然地和我对上眼,总是慌乱地别开视线,然后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而这个地方通常就是弗兰,次之就是布鲁诺。 你喜欢热络地和弗兰聊天,允许布鲁诺在一旁一唱一和插插话。我试着融入你们的话题,却发现无论如何我也开不了口,因为根本没有我插话的余地。你们谈世界观,谈价值观,谈人生观,竟讶异地发现你们的观是多么的雷同,想一把钥匙和一把专属于它的锁,如此严丝合缝,如此心灵契合。我只能尴尬地在旁边陪笑,可我的心里却在无声地淌泪。 你比弗兰还要优秀,是神族部落新一代的翘楚,天赋异禀,无师自通,相同的年纪,在灵术的造诣上已经远胜于我。你还出身显赫,爷爷住在古木的顶层,父母也不差,至少在中上层以上。而像我这种一无所有的孤儿,只能住在卑微的最底层。 我常听别人说,身份不是距离,相貌不是问题,然而现实证明,这些都是遥不可及的距离,都是永远也解不开的难题。 我强压下青春期男孩的悸动,扼制住对你的萌动,我试着不再去在意你,只因了这句只属于我的真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