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的时候,看着绷带上被晕开的泪痕,我安静地看着景年,她小心地照顾着我,装作很欢快的样子,我告诉自己,只贪恋一下下就好了。
以前是不敢要,这回,是真的要不起了。我更清楚自己的身体,脚上的伤,只怕要我坐在轮椅上过一辈子了吧。这样子的我,怎么照顾景年?
景年问我,是真的要她走吗,我点头,景年说那她再求我一次,让她留下,我摇了摇头,我不想她看见这样子的我。我不怕丢人,我只是不舍得景年伤心。
第二次的机会,我还是要不起。但我不知道的是,景年一次比一次决绝。
她说她申请了交换生,去法国的,两三年不会回来了,她希望我用着两三年的时间里重新站起来,然后给彼此最后一次机会。
事不过三,我开始觉得彻底的恐惧了。如果我站不起来,如果那时候景年喜欢上别的男人了,我该怎么办?
我眼睁睁看着景年蹲在我床边上哭,肆无忌惮的,很没形象地哭。妈妈过去抱着她,然后狠狠地瞪着我,我想过去的,可是我根本就动不了,景年站起身,过来亲了我一下,然后走了。
我跟妈说,退伍手续好了我就去北京,爷爷说北京有家医院,看骨科,很好。
专家会诊的结果想也知道,我只是想知道,我还能不能站起来了,只要能站起来……
妈妈一直在边上陪着我,一切要等我身上的肋骨还有伤都痊愈之后才能进行,北京很早就下雪了,我看着窗外的雪花,大片大片地往下飘,我想起景年小时候满院子跑的模样,那么可爱。
护士给我换好药走了出去,妈妈告诉我,今天圣诞节,要不要去街上转转,我坐在轮椅上,动都没动一下,圣诞节啊,妈妈把手机递给我,然后走了出去。
我没忍住,看着窗外的雪花,给景年打了电话,我想,就算只是普通朋友了,也是可以说声圣诞快乐的吧。
景年说不记得今天圣诞节了,她说她在背法语,一月中就要去法国了,她问我,出国前她会回趟家,问我在家么。
我说,我在北京。
景年说,欠了她的,她会找我要回来的。
我轻轻碰了碰膝上的绷带,这里,凹下去一大块,膝盖骨碎了个洞,就跟我心上一样,我想补却再也补不回去了。
景年挂了电话,我就呆在窗边,想哭但却总是哭不出来。
景年,我们在一起六年,我只陪你过过一年的圣诞节,我这个男朋友,果真不合格。
方劲推开门,走了进来,说,真不回去看看嘛?路上小心点,其实也不会出事。我摇了摇头,低头看着腿上的伤,方劲说,他出差完了,就要回去了,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我说,没有了。
方劲拍了拍我肩,“打小我方劲只服你一个,我想着,就算我跟梁霄错过了,起码你跟景年会好好的,现在看来,老天对我们也挺残忍的。”
我笑了笑,却发不出声音,撕拉撕拉的,像天边坠落的风筝,看得见它的挣扎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连着风声都显得飘渺。
方劲打电话告诉我说,景年回来了,陪着爸妈逛街,跟朋友聚会,然后他给了景年一张卡,他知道景叔景阿姨不会让她在国外过的窘迫,但多一点钱在身上,总是安稳点的。
我说,谢谢。
方劲问我,想怎么办,我说,我不知道,等伤好了再说……
等伤好了再说,那么伤什么才能好呢?
方劲说,景年是明天上午十一点的飞机,景阿姨陪她一起去法国,等安定下来之后再回来。
我躺在床上,护士调好了输液,然后离开,屋子里一片黑,我看着手机,然后狠狠地往对面墙上砸了过去,哗一声,房间里再也没有半点声音。
第二天妈妈来看我,捡起摔裂的手机,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我告诉她,我要试着站起来。
我妈什么话都没说,喊了小护士进来,帮我移到轮椅上,然后推着我去了复健室,我妈妈看着我,“你肋骨上打着夹板,手也不能使劲,更不要说你的脚了,你真想站起来?”
我听着我妈的话,撑着扶手,用没断的那条腿站起来,景年要走了,你起码要站起来,而不是像个废人一样,残着。
胸口疼得厉害,扯着肌肉的那种,我扶着冰冷的铁栏杆,右腿上完全没有使劲,我妈到底还是忍不住,过来扶着我,“别瞎折腾了,你想年年走了也还不放心你?”
我贴着冰冷的墙咬着牙,好一会儿才敢放下脚,膝盖上一抽一抽地疼,扭过头去看妈妈,“我想试试看,年年想看我站起来。”
我妈慢慢放了手,让护士过去把软垫铺到地上,这样摔倒时也能少一点冲力。我不能动,停在原来,整条右腿开始打颤,我觉得没好的伤口上有血往外流,我一把按在伤口上,松了栏杆往前才走了第一步,整个人就狠狠地摔了下去。
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胸口,手肘,尤其是膝盖,我妈伸了伸手想要扶我,但到底还是过来,小护士呀了一声,也想过来扶我,结果我妈就冷冷地笑我一声。
“你急什么?这会儿人都被你赶到法国了,这会儿你急了有什么用?”我妈抱着胳膊,看着我,眼底却有着不可忽视地心疼。
我知道,这些年,我妈都想着弥补我,因为她觉得陪着我的时间实在太少,但我一点都没怪过他们什么,军人有军人的职责与任务,我从他们身上学会了很多东西,包括隐忍与内敛。
可这会儿我真做不到隐忍与淡定,就像妈妈说的那样,人都被我给逼去了法国,我这会儿找自己置气有用吗?
没用,一点用都没有,景年她根本就不知道,我也不会告诉她,因为在景年眼里,我是最好的,我不想告诉她,其实沈子嘉也有这样不行的一面。
我妈看我跌在地上不吭声,示意小护士离开,然后陪着我坐在垫子上,挨着我的身子,“其实,最恨的,还是我们,如果当初我们不逼着你去读军校,你跟年年也不会这样子……”
我抬头看着我妈,一字一句地说,“我要站起来。”三年的时间,很长,我足够做回以前的沈子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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