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李秘书和助理到了,见到沈映年立刻惶恐:“沈总,抱歉,来晚了。”沈映年浅笑着摆摆手,其实是他来得太早了。有旁人在,卢佳更加放松一些,刚才跟沈映年单独相处,天知道她有多紧张,掌心里几乎都是汗,没想到过了十年,她见到他依然还是会“骨头都酥了”。这时,EMC总裁金部哲跟随行下楼,与沈映年会面,卢佳站在他身边,需要非常集中精神才行,因为当翻译沈映年的话时,她就会变成个结巴,头脑也不灵活了。惹得李秘书在旁边急得直朝她瞪眼,这翻译是他找来的,上面怪罪下来他就职位不保了。
等到空闲,李秘书把卢佳拉到一边,狠狠地教训:“你到底是谁介绍过来的?看我不找他的麻烦!你这水平是来当翻译的还是来拆台的?”
“要不,”卢佳吐吐舌头,“你们换人?薪金我也不要了。”
“少来!”李秘书更是上火,“你这是要让我卷铺盖走人?赶紧给我打起精神来,别看到帅哥就晕头转向的,告诉你,我们沈总可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觊觎的!”
卢佳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只是接下来的翻译还是错误频出,不过反正他们也听不懂韩语,偶尔的几个语法错误她也就蒙混了过去。一整天都在盛华集团谈合作事宜,偌大的会议室里,卢佳坐得腰酸背痛,可再看其他人都是正襟危坐,而沈映年在谈判时掷地有声,沉稳内敛,所有人对他马首是瞻。卢佳的心里也觉得骄傲极了,这就是她深深迷恋的沈映年,完美得让人自惭形秽。
休息的时候,她走出会议室,伏在走廊的栏杆上出了会儿神。盛华集团总部是一栋四十多层的商务楼,在这个城市最精贵的CBD要地,内部装饰低调奢华,大理石的地面,巨大的水晶吊灯,转角处的装饰物,都透着整个公司的企业文化,而工作人员统一衬衫西裤,个个利落繁忙,不像卢佳自己的公司,十来个人的小公司,一个大写字间就容下。
“很累?”沈映年递给她一杯咖啡,跟她一样伏在栏杆上,引得周围办公室工作人员频频透过落地玻璃观望。
卢佳淡淡笑着摇摇头,不无心疼地说:“管理这么大一家集团才累吧?”
“确实。”沈映年侧身凝视她,“不过也习惯了,这是父亲毕生的心血,我得替他经营下去。”
“你在北京,都好吗?”沈映年轻声地问。
“好。”卢佳耸耸肩膀,“不过指不定想起来就回家了,我爸妈一直想我回去,他们觉得我在北京那就是‘漂’,没个归属感。”
“韩飞……”他终于迟疑地问出口。
“他也挺好的,在一家风险投资公司上班。”卢佳脱口而出。
沈映年的眼睛暗淡了一下,惆怅地说:“那就好。”
4
晚上沈映年宴请金部哲一行,因为工作已经谈得七七八八,气氛也轻松起来。包厢里有音响话筒,四十多岁的金部哲也兴趣勃勃地让服务员点了歌来助兴。卢佳不用翻译,坐在沈映年身边,默默地吃着菜。
金部哲唱完一曲,心情大好,坐到卢佳身边要和她喝酒。卢佳倒也不含糊,平日里她的酒量也不错,端起杯子一仰头就饮掉。金部哲见她豪爽,更是兴奋起来,嚷嚷着还要喝,又用韩语说:“卢小姐人长得漂亮,又能干,只是当翻译太可惜了,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到韩国发展?”
“我还是更喜欢中国!”卢佳笑着说,手里酒杯与他碰碰,再次饮尽。
“卢小姐有没有男朋友?”金部哲已经喝得微醺,看着卢佳的眼神也迷离起来。
“有的。”卢佳回答,手里的杯子刚要端起来,突然被旁边的人按着,沈映年沉沉地说,“我替你喝。”
说着沈映年站起来,举起酒杯挡在金部哲和卢佳的中间。金部哲急吼吼地与沈映年对饮完,看到卢佳站在沈映年的身后,下意识地去把她拉了过来,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对沈映年用韩语说:“只是男人和男人喝酒没有意思,还是要跟女人喝,这酒才够味。”
沈映年看着卢佳,等她翻译。卢佳硬着头皮翻译过去。
沈映年面色更沉,对卢佳说:“你告诉她,你只是翻译,不负责陪酒。”
卢佳连忙说:“放心,不过是几杯酒而已,醉不了。”
“不行,小佳,我不要你这样。”沈映年斩钉截铁地说。
卢佳的心里一阵温暖,仰起面孔注视着他微笑:“我真的没事,沈映年,如果让他高兴了明天的谈判会更顺利的。”
“我不许!”沈映年一字一字地说。
而一边的金部哲看到他们说了好几句,卢佳也没翻译,忍不住问:“卢小姐,你们说什么?”
卢佳胡编乱造地说:“沈总说您是好酒量。”说着她举起大拇指, “NO。1!”
金部哲高兴地大笑起来:“我们韩国人血液里流淌的都是酒精!”说着,干脆用手揽过卢佳环抱住她,要把手里的酒杯给她喂过去。
沈映年不动声色地把手搭在身金部哲的肩膀上,顺势扳开了他的手,再把卢佳拉过来。
金部哲这才感觉到沈映年的护花使者的态度,自然不会再次对卢佳动手动脚,只是端起酒杯笑着对沈映年说:“为了个小翻译,至于吗?我们合作的可是大项目!”
这一次卢佳一字不漏地翻译了出来。
沈映年虽然回答着金部哲的话,却是微笑地望着卢佳,笃定的两个字:“至于。”
若是以前的卢佳一定感动得要死,扑过去就抱住他。可是此情此景,卢佳却只是轻轻抿了抿嘴唇,没有对这句话做任何翻译。
刚才尴尬的气氛在大家的掩饰下很快就过去了,金部哲也不再纠缠着卢佳,与沈映年像没事似的喝酒碰杯。卢佳的手机响了,看了看又是程南的电话,就走到外面去接。程南说他还等在她家门口,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卢佳皱眉,低声告诉他,他们分手了,别再来缠着她了。还没等程南再说什么,她一生气就挂掉了电话然后直接关机。
卢佳刚一转身,看到李秘书笑逐颜开地站在身后,被吓了一跳。
刚才沈总护着卢佳的样子让他目瞪口呆,想到他今天还对卢佳恶言恶语,就担心着回头卢佳跟沈总参上一本,那他真的是要卷铺盖走人了。
“卢翻译,”李秘书语气恭敬,“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卢佳被他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地点头:“薪金那么高,这点辛苦也不算什么。”
“以后我们多联系,多合作!”李秘书笑着说。
“还是算了!”卢佳直截了当地拒绝,“我也就是偶尔做做翻译,以后不会接活了。”
“卢翻译,”李秘书苦着脸,“今天我的态度不好,你别放在心上,大家都是为了工作。”
卢佳突然明白他担心什么了。任谁都看得出刚才沈映年对她的态度,连带着大家对她的态度也尊敬起来,开始还只是个小翻译,现在俨然已经是沈夫人了。她不禁一乐,拍拍李秘书的肩膀,恶作剧地说:“回头我会给沈映年说你工作很好,让他给你升职加薪。”
李秘书半信半疑,但还是诚惶诚恐地言谢。
“我在外面透透气,”卢佳对李秘书说。
“那我先进去了!”李秘书这才放心地离开,回头又冲卢佳笑笑,笑得卢佳毛骨悚然。她曾经以为自己够没皮没脸的了,没想到人势利起来会比她还没脸没皮。
自嘲地笑笑,刚一转身,突然被旁边的人一撞,身体朝前一倾,手里的手机被抛了起来,可手机明明就在面前,她却无可奈何地看着它摔了下去,摔得机身、电池、电池盖散了开来。
沈映年走到她面前,替她捡起手机:“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大大咧咧的。”
他替她装好,开机。而手机竟然顺利开机,他并没有急着还给她,在上面拨出一串号码,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说:“我的号码,存起来。”
“沈映年,你到底什么意思?”卢佳有些恼怒地问。他朗笑一声,没有回答。“你这样,你这样我会误会你喜欢我的!”她瞪着他。“你说呢?”他并不直接回答。心里却觉得迷茫不已,他知道
她生活得很好,他知道他不应该去打扰,可是在重遇她的那刻,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心里的思念。他多想在这一刻揽她入怀,原来时间过去,不是让记忆沉睡,而是让记忆越发深刻。卢佳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是从天而降一样,每一次的见面对他来说都是冲击!
“我不知道,你说。”卢佳心里竟然有些期待,给肯定答案吧,
说是吧!沈映年艰涩地笑笑:“进去吧,不能让客人等得太久。”他转身离开,而在他身后的卢佳气急败坏地朝他比画着踢了一
脚过去,刚才她真是昏了头了,怎么会以为沈映年竟然喜欢她呢?她一定是喝醉了,才会产生幻觉。心里又骂,好你个自以为是的沈映年,就想着别人喜欢你,而你却不动声色地看着,就像看一个笑话。
她为自己的表现后悔不迭,散场后沈映年说要送她回去,她也坚持不要,气鼓鼓地拦了辆出租车就走了。在路上她不断地拍打自己的脸,要镇定,卢佳你要镇定!你不能再陷进去了!不能再被他迷惑了!
她不知道,沈映年的车默默地跟在后面。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跟着她,也许就是觉得想要看着她,就这样看着,望着,内心已欢喜。
他看着她下车,上楼,敲门,而门打开来,他清楚地看到了里面的男人,是韩飞。他的心跌了一下,心里泛起苦涩,早知道的,他们在一起,这些年一直在一起。他自嘲地笑笑,转身离开,一头撞进夜色里。
他把车飙到最快,飞驰的速度里,他从倒视镜里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