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佳,”沈映年抬起手来,在空中摸了摸,然后碰到她泪流满面的脸,他的心被她的话狠狠地温暖了,这个女孩虽然任性倔犟,但却是如此真实,他轻声地哄着,“你听我说……”
“不,你听我说!”卢佳握住沈映年的手,“我没有眼睛也没关
系,但你一定不行!你别担心,别着急,你会好起来的,真的,沈映年,我要你好起来!”沈映年用手揩了揩她的眼泪:“傻丫头,我没事,只是视网膜裂
孔,动个小手术就没事。”“你一定是安慰我的!”卢佳放声地哭着。“不是,我保证不是安慰!”沈映年笑着说,“别哭了,小狮子
哭起来的样子真难看!”卢佳抽泣了一下:“你又看不到我的样子!”“我猜得到!”“真的只是小手术?”卢佳不确定地问。“千真万确!”沈映年笑,“放心了吧,你不用把你的眼睛给我
了!我用我自己的就可以了!”卢佳抬手想要去揭开他眼睛上的纱布:“那我看看!”沈映年躲闪一下:“还不能见光。”卢佳的手立刻缩回来。“什么时候能好?”卢佳偏着头问。“一个星期左右就可以恢复了。”“那你是不是每天都要待在医院?”“是的。”卢佳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立马心花怒放,欢呼地说:
“那我在医院里陪你!”沈映年心里叹口气,她真是晴雨表,刚才还哭得稀里哗啦,现
在又高兴起来。“不行,你还要上课。”沈映年拒绝。“没关系,反正就几天,再说今天星期四,马上就周末了!”卢
佳得瑟地笑起来,“你等我会儿,我一会儿就来。”
卢佳跑到医生办公室,正好看到裴阿姨在上班,立刻捂着肚子皱着眉头走进去:“裴阿姨,我肚子疼,疼死我了!”因为刚刚哭过的原因,她的鼻翼发红,眼睛发肿,在裴柳看来卢佳是疼哭了,这可真的很疼。卢佳从小就不爱哭,摔得流血也就只是喊几声。她立刻把卢佳扶到椅子上坐下,用手按了按卢佳的肚子周围,但是按到哪里卢佳都喊疼,她也拿不准她到底是哪里疼了。
“好疼呀,疼死我了!”卢佳直嚷嚷。
“先去拍个片子看看。”裴柳说着,又起身给卢佳的母亲打电话。卢佳原本不想拍片,但为了演得逼真点还是跟着裴阿姨去照片子。结果刚出来的时候杨蓉秋就来了,裴柳告诉她从片子上来看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孩子肚子疼得厉害,估计还得观察一下。
杨蓉秋还是了解卢佳一些:“你这孩子,是不是不愿意去上学?”这只能怪卢佳小时候用过这招,所以让母亲怀疑。
“你是不是我亲妈呀?!”卢佳嗷嗷地号叫,“我都疼死了,你还不相信我!行行行,我去上学,要是我病死在教室还能博个优秀学生奖!”
“什么死不死的?”杨蓉秋瞪她一眼,“这孩子底气这么足哪像是生病的?”
“有些病变从片子上还是看不出来的!”裴柳对杨蓉秋说,“小佳疼得厉害,这样,先开点止疼药回家观察一下,如果还是疼再到医院来。”
“不行,我要在医院!”卢佳撒起泼来脸都不红,“在医院里有医生护士,观察起来方便……哎哟,疼死我了!妈,好疼呀!”杨蓉秋挥了挥手:“好吧,就在医院里观察。”其实也就在一个军区里,家属区离医院也近得很,所以对杨蓉秋来说在哪里都一
样,但对卢佳来说那就不一样了。她可以在医院里陪着沈映年了,这真是很幸福很幸福的一件事。
好歹把母亲哄走,卢佳就溜出了病房,跑到沈映年的病房里:“无聊吗?无聊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你怎么又来了?”沈映年意外地说。
“我现在也是病号,我跟他们说我肚子疼,他们就让我留在医院里了!”卢佳得意扬扬地说。
“小孩子撒谎真不好!”沈映年皱了皱眉。
“就算我撒了很多谎,但沈映年,我喜欢你这件事却是再真不过了!”卢佳认真地说。沈映年一顿:“小佳,我……”“停!”卢佳打断他,“你又要说我还是个孩子,你就只把我当
妹妹!行了行了,我都听了一百遍了,我喜欢你这件事又不需要你批准,那是我自个儿的事。你就别再说教了,跟我爸一样的唠叨、啰唆!”
沈映年被她指责得哭笑不得。一会儿后,严小舟他们都过来探望沈映年,大家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而卢佳还得一会儿回自己病房一趟,免得被裴阿姨发现她老不在,起了疑心。
等到大家都散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杨蓉秋又来过医院一趟看她是否好了些,她只得说好些了,但还是有点疼。若是说还疼得厉害那母亲肯定会留下来陪她,若是说一点儿也不疼了那母亲就非要她回家,一般疼那就正好,既可以骗着母亲回家又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在医院里。
幸好母亲来的时候她刚从沈映年那里回来,母亲还问她怎么病了还到处跑,她就撒谎说去医生办公室找裴阿姨了。没一会儿,韩飞又来了,问她怎样了,她朝他眨巴眨巴眼睛,他就知道这次她又是装的了。
哄走了母亲后,她又把韩飞给轰走,这个时候探病人的时间已经过了,住院部里安静了下来,长长的走廊里有风轻轻地穿过,卢佳迫不及待地又去了沈映年的房间。
沈映年半躺在床上,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卢佳也知道他在沉思。他静静地朝着一个方向,淡青色的下颌微微地抬起,许久都不动。
卢佳轻轻地走过去。
他察觉到房间里有人,轻轻地喊了一声:“小佳,是你吗?”但他没有等到回答,而是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被一个温润的唇轻轻地啄了一下,他猛然怔住。
“小佳……”他刚要喃喃出声,却察觉一团温暖朝他压下来,他的唇被她的唇覆盖住了,这一次他错愕地推开她,大约是太过用力,听到“咚”的一声,她摔到地上的声音。
“对不起,你怎样?摔疼了吗?”沈映年急急地问。
卢佳坐在地上,却一点也不觉得疼。下意识里她抬起自己的手指轻轻在唇边擦了擦,她也被自己的举动给吓住了,可是在看到沈映年就在那里时,她真的情不自禁了。这是她的初吻,这是她的初恋,是她最美好最珍视的感情。她的脸在发烫,她的唇在发烫,她的手指在发烫,她整个人就像着火一样,被烧了起来——她的世界被他烧得烈火燎原。
“小佳!”听不到回答沈映年着急地想要下床,但因为看不见,刚一下地就撞到旁边的椅子上,而卢佳稳稳地扶住了他。
她不顾一切地投进他的怀里,重重的撞击让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他想要推开她,但这个执拗的孩子却是越发地用力。
“别这样!你听我说!”沈映年的无力感第一次如此清晰。他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她,对她凶,对她吼,对她冷淡,对她义正词严,统统都没有用。
“我也是女人!”卢佳终于一字一字地说。
她抓住他的手努力地放到自己小小的胸脯上,而他想也没想地抬起手来准确无误地朝她脸上扇了个耳光,他咬牙切齿地骂:“小佳,你怎么可以这样不知羞耻,这么不要脸!你是女孩子!”
卢佳被这个耳光给打蒙了。她明明就没有哭,但眼泪滴了下来,她呆呆地望着他,望着不断后退,仓皇后退的沈映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洞穿了。那个破损的地方无声无息地淌着血,可为什么沈映年看不到?!
“你真是疯了!”沈映年气急败坏,“我以为你是个好女孩,但你为什么这么不自重?!”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卢佳颤声地说,“你可以跟桑离那样,为什么不可以和我?我也是女人!”
“你还只是个孩子!你懂什么?不要这样糟蹋自己!我会心痛的!”沈映年艰涩地说。
“沈映年,如果在你眼里我还是个孩子,那你等我长大好不好?”卢佳哀哀地求着。
“我有桑离了!”
“感情不是先来后到的问题,我比她更喜欢你!”
“小佳,我对你只有一种感情,那就是像妹妹一样的感情。这种感情永远也不会变,时间过去你会忘记我的,你也会喜欢上别人!”
“我不会!”卢佳劈头嚷了起来,“我知道我不会!”
“好了,我累了!”沈映年挥了挥手,“你走吧,明天好好儿地去上学!”
“我不走。”
“你走吧,小佳,不要再来找我!我不想再看到你!”沈映年冷冷地说,如果最决绝的话可以让她清醒过来,那他可以说很多很多这样的话。
“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我在沙发上,我不靠近你!”卢佳语无伦次地说。
“你要是不走,我就把纱布拆了!”沈映年毫无办法,只好用这样的方式来威胁。
一听到他要拆纱布,卢佳立刻跳起来:“我走!你别动!”她依依不舍地朝门口走去,又补充了一句,“那我明天来看你!”不等沈映年回答这句话,她已经撒腿就跑了。
她一口气跑出医院,跑了老远这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她抬起手来摸摸自己的唇,她刚才亲过他了,她把自己的初吻给了他,她紧张得连心都要跳出来,直到现在她也感觉嘴唇微微战栗。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脸上的微疼,刚刚被沈映年打过的地方仿佛还带着他的温度。她突然间笑了起来,像个真正的疯子一样又哭又笑,她终于亲了沈映年了,虽然是在他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趁火打劫”。
她完全忽略了沈映年说的那些决绝的话,因为她自动过滤了这些话,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在乎,她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她喜欢他。
3
卢佳第二天到病房的时候,沈映年的病床上已经空无一人。她拽着护士问他到底去哪里了,护士说昨天晚上有人来给沈映年办了转院手续。可是不管卢佳怎么问,护士也不知道他到底转去哪家医院了。
她好不容易等到裴阿姨上班,一头闯进去:“裴阿姨,沈映年去了哪里?”
裴柳看到卢佳,微微一笑:“肚子还疼吗?昨天闹着要住院晚上又回家了,是医院的病床睡不好吧?”
“裴阿姨,问您呢!沈映年去了哪里?”卢佳急急地拉着她的衣袖问。
“沈,什么?”
“沈、映、年!”
“他是谁?”
卢佳一跺脚:“哎呀,裴阿姨,跟您真是说不清!他也在这里住院,但昨天晚上转院了,他转去哪里了?您快帮我查一下!”
“你是说他在这里住院?”裴柳看着卢佳紧张的表情,再想起她昨天非要住院的样子,有些恍然大悟。
“是是是!因为视网膜裂孔住院!”卢佳脱口而出,“裴阿姨,我一定要找到他!”
“小佳,别着急,我这就查查!”裴柳安抚好卢佳,又去找别的医生询问,过了一会儿才回来,告诉卢佳是被转到市一医院去了。话音刚落,卢佳已经一扭头就跑了,边跑边喊了一声:“裴阿姨,谢谢您!”
裴柳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感叹,不知不觉这些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印象里韩飞和卢佳还是打打闹闹的两个疯孩子,却也有了儿女情长。她这个做妈的,自然是看出儿子对卢佳的好,撇开卢佳的家境不说,她看着卢佳长大,自然是喜欢这个率直的女孩将来能和儿子走到一起,但显然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想到儿子,她微微地叹口气。
那天杨蓉秋到医院来,没找到卢佳,纳闷地去问裴柳:“这孩子说要到你这里来做检查,怎么没见人?这两天古里古怪的,也不知道在折腾什么。”
“卢佳早上来过,不过又走了。”裴柳给杨蓉秋倒杯水。因为韩稼佐工作调任的问题,杨蓉秋一直对韩家有些愧疚,虽然这是工作上的事,但毕竟卢政民在这件事上没有帮忙。其实就因为两家关系一直要好,卢政民才不能出面,如果他出面干涉了这件事必然会引起很多人的非议,这也是卢政民想要明哲保身的地方。
“这孩子就是让人操心!”杨蓉秋叹口气,迟疑一下,又说,“老韩调任的事……”
裴柳打断她:“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们也都无所谓,别放在心上,这件事确实让老卢为难。其实我不想跟你说这件事,是想谈谈小佳。”
“小佳?!她的身体……”杨蓉秋一下紧张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