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组团参加一次“古村游”,导游带我们来到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这里四面环山,车子迂回了好几座山才进入。山里没有一点现代生活的气息,有如冷兵器时代的村寨。但风景如画,乡村人古朴好客,像进入了世外桃源。
我们一路游来,一路啧啧称奇。这种地方真是好,纯天然的湖光山色,没有半点现代工业污染,要是离城市近点该有多好,我们可以天天来游玩。
夕阳西下,正当我们准备上车返回的时候,一个陌生的颤音在叫我:“刘先生!刘先生!”
我回头一看,是个女乞丐,她左手挎着一个破旧的竹篮,右手提着一根粗大的拐棍,一瘸一拐朝我走来。我并不认得她,她怎么知道我姓刘?我好生奇怪,可能是碰巧罢了,我赶紧上车。颤声又响起来了,车厢里的人哄笑起来说:老刘,你老情人找你来了!
该死的乞丐,我差点破口大骂。嗨,算了,这肯定是乞丐讨钱常用的伎俩。我赶紧去拉车窗。就在这时,她嘶喊了一句:“刘先生,我是枣花啊!”
枣花?
这个名字似乎很熟悉,我寻思了一下。哦,对了,以前我家有个保姆就叫枣花。难道是她……
还是10多年前,那时,我儿子刚出生,由于我和妻子都要上班,孩子没有人照顾,我们准备找一个保姆。那时枣花正站在保姆市场的门口,穿着一件花格子衬衣,看上去不到30岁。我和妻子觉得她有着乡下人的和善,一眼就选中了她。
枣花来到我家很勤快,要她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不和我们讲太多的条件。那时,儿子很挑剔,白天呼呼大睡,到了晚上就醒来折磨人。他总是哭,要不断地抱着走动才会睡安稳,一旦停止又大哭。我和妻子白天上班就很疲惫,晚上自然受不了儿子这一番折腾。这个苦差就落到了枣花头上。那时还是严冬,可怜的枣花白天忙碌了一整天,晚上还要受孩子的煎熬。我们觉得很过意不去,说要给枣花加工资。枣花却说,开始说好多少就多少,不能多要工钱的。我和妻子都是从农村进城的,很能体谅枣花的苦衷,因此我们尽量把枣花当自家人看待。
枣花说她是死了丈夫被家人送到城里来做保姆的。
那时,我们住房下面有个开餐馆的老李,他的妻子不久前病逝。由于抬头不见低头见,同病相怜,老李和枣花熟悉后就有那个意思了。我和妻子也极力促成他们之间的好事。我们想,老李也就40来岁,为人忠厚老实。枣花30岁不到,心地善良。他们应该为下半辈子着想,而且他们蛮般配。我们问枣花对这事的意见,枣花语塞,眼神凝重,迟迟下不了决心。
这事没过多久,枣花家里就来人了。为首的是他父亲。当他们确认枣花和老李好上的消息后,马上命令枣花回家。
我们还以为枣花家里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赶紧提前支付枣花的工资,并叫她以后到城里来一定过来做客。枣花噙着泪水而别……
我忙打开窗户,一看,眼前这人真是枣花。10多年过去了,眼前的枣花再也不是先前的形象,她躬着腰,驼着背,头发杂乱,脸色漆黑,裤管瑟缩着,俨然是个60多岁的乞丐婆。
我赶紧下车。
……家里人把枣花带回家后,把她绑了起来。按照陈旧的乡俗,死了丈夫的妇女是不能改嫁的,要为丈夫守洁终生。听到枣花在外面有了相好后,家族感觉受了辱,要按族法把枣花沉塘处死。枣花父亲受到家族的威势逼迫,没有其他选择。
沉塘时,父亲找了两根绳子。一头绑在大石块上,一头栓在枣花的脖子上。可沉下去不到一分钟,枣花却浮起来了。族人认为是天意,枣花也就保住了性命。
事后才知,是她可怜的母亲在绳子上做了手脚。母亲事先把准备好的绳子放在水里浸泡了三天,然后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三天,这样一到水里,绳子就因为挣扎慢慢溶解而断。
虽然没有死,但枣花还认为是破坏了家族的纯洁,还是被族人看不起,被家人看不起。做父亲的脸上无光,他亲自打折了枣花一条腿。枣花只好拖着残腿,做了10多年的乞丐了……
车子很快开动了,枣花拼命挥手,双腿朝车开的方向缓缓跪下。透过车窗,我感觉眼前一片模糊。此时,外面的树林阴森,山石狰狞。
我感到心口沉闷,希望来点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