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在最里头的一大块竹织架被搬开,光线一下子涌进狭窄的钢窟,挡在苏弈眼前的手已经撤走,她想回头,一件呢料大衣朝她兜头罩来,外头伸进一只手,将她用力往外拽。
苏弈却没有就范,她猛然回头,凭着感觉用力握住一只正要往回缩的手,“苏难,我知道是你。”
被唤住名字的苏难没有辩驳,他说:“出去再说。”
钢铁废墟外头的世界宽阔而明亮,灰头土脸的苏弈和苏难被领到救护车边上接受初步检查。
他们两个人被埋在钢架最底层,却意外地毫发无伤,急救医生连连称奇,拉着苏难反复检查,“不可能啊,你的衣服都破了,身上却一点事都没有。”
苏弈连忙解释道:“正好有钢架架在我们头顶了。”
苏难瞥她一眼,没有说话。
现场陆陆续续有伤者被挖了出来,医务人员忙着救治伤患,便把苏弈和苏难丢到一边。
苏难擦掉身上的灰,转身要走,苏弈急忙拉住他。
“干嘛?”苏难很是不耐烦。
周围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无论苏弈如何寻找,先前那个企图加害于她的警察已经不见身影,看不见的隐患最叫人担心,尤其是对刚刚绝处逢生的苏弈而言。
“请你帮帮我。”苏弈拉着苏难的衣袖,轻声哀求道:“我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苏难盯着她灰扑扑的脸,“你不怕我了?”
“怕,”苏弈不自在地松开苏难的衣袖,“……但是相对那个想要杀我的人而言,你比较不可怕……”
趋利避害,这是人的生存本能。
苏难哂笑道:“我不想惹麻烦。”
这话宫远曾经对苏难说过,如今苏难转送给苏弈,言语间的讽刺意味不可谓不强。苏弈即使不知道当日宫远和苏难的对话,也听得明白。
苏弈有些难堪地垂下手,转身朝自己的事故车慢慢走去。
“啧。”苏难瘪了下嘴,唤道:“苏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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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祸事故的处理,苏弈全程都紧跟在苏难身边,因为旁边还有更重大的事故,苏弈很快就能开着自己的车先行离开。
后排的黑背和白猫本就被车祸吓得魂飞魄散,等苏难一上车,两个小家伙更是吓得疯狂挠窗,使出吃奶的劲想从车里逃窜出去。
苏难被吵得心烦,回头喝道:“再闹,再闹就把你们活吞了。”
黑背和白猫立时安静下来,寒颤不休地乖乖坐在位置上。
苏弈偷瞥苏难一眼,小心问道:“那头黑熊……是你吗?”
苏难仰在位置上,闭目养神,沉默以对,他还是穿着一个月前宫远买给他的那件黑色大衣,只不过此刻这件黑色大衣已经被粉尘染成灰白色,背上也多了数道破痕。
苏弈见他不回答,想起他的语文水平,偷梁换柱尝试问道:“是你救了我?”
苏难果然上当,不耐烦道:“废话。”
救了苏弈的明明是黑熊,在那样狭窄的空间里,尽管苏弈的眼被遮着,但黑熊不可能凭空消失,苏难也不能突然出现,承认救了人的苏难无异于承认他就是黑熊。
苏弈静默半晌后,捏紧方向盘,不确定问道:“你不是要杀我吗?”
苏难依旧闭着眼,冷冷说道:“我答应宫远离你远远的,为什么要杀你?杀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苏弈奇怪道:“闯进我家的人不是你?刚才那个警察不是你的人?”
苏难听了这话,似是受到极大侮辱,转向苏弈破口大骂,“路边随便一个渣滓都是我的人,像话吗?”
苏弈抹抹脸,疑惑道:“我根本不认识他,他的种种行径跟你太像,怎么看都像是一伙的……可是你又救了我……这解释不通啊。”
“哼,我们的事哪里是你能想得明白的。”苏难烦躁地摆摆手,重新仰倒回椅子上,微微侧身背对苏弈,不再说话。
他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苏弈即使不想惹人嫌,迫于无奈,还是问道:“……我们现在真的要回我家吗?”
苏难从鼻孔里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苏弈犹豫道:“可是那里不安全。”
苏难冷哼道:“先前是我不想出面,事实上,只要我在哪里,哪里就是最安全的。”
他说得冠冕堂皇,苏弈半信半疑,终究还是一路将他带回家,充当临时门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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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苏弈手里的麻袋沉沉坠下,她赶紧扭头闭上眼,遮在口罩下的鼻子也立即屏住呼吸。
“哼,只会吃老鼠的肮脏家伙。”那一整个装满老鼠死尸的汤锅都被苏难扔进麻袋,苏难拍拍手,指挥道:“赶紧拿出去扔掉,臭死了。”
苏弈捏着袋子口,浑身汗毛倒立,她走出两步又倒退回来,不确定地看着苏难。
苏难不明白她的意思,瞪圆了一对星目,催促道:“去啊,赶紧扔掉,然后回来给我做饭,我饿了。”
苏弈腾出一只手要去拉苏难的衣袖,苏难却嫌脏地避开。苏弈无奈道:“陪我一起去吧,我不想落单。”
苏难最后还是嘟嘟哝哝地陪苏弈一起下楼扔垃圾,在小区的垃圾车前,苏弈遇到同一栋楼的老阿姨。
老阿姨上上下下打量着苏难,最后冲苏弈促狭笑道:“这是你男朋友?”
苏弈慌忙摇头,“不是的。”
苏难正在冲旁边枝头上的小麻雀龇牙,听到她们的问答,扭过头来指着苏弈正经说道:“我和她不熟。”
老阿姨闹了个脸红,尴尬地去倒垃圾。
“但是我亲过她。”苏难忽然说道:“在派出所,我没穿衣服。”
老阿姨脸上的红晕转为猪肝色,扔了垃圾拔腿就跑,剩下苏弈和苏难站在垃圾堆边上,四目相对。
“我虽然亲过你,但是我们俩确实不熟。”苏难一本正经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苏弈点点头,摁住额角,领着苏难往回走。
家门重新上锁,苏弈果然在门后瞧见数道抓痕,那时候如果不是黑背和白猫警示,她说不定就此入险境,然后万劫不复,想到这里,苏弈忍不住看向客厅里的黑背和白猫。
因为苏难坐在沙发上,黑背便远远躲着他,只缩在厨房门口。相比之下,白猫反倒勇敢一些,它蹲在电视机旁的柜子上,如哨警般紧盯着苏难。
苏弈对苏难依然有所忌惮,带他回家完全就是以毒攻毒,她心里发憷,不自觉便离苏难远远的,问道:“为什么我家的狗和猫,一开始没闻出那个警察的古怪?”
苏难长手长脚瘫坐在沙发上,撩起眼皮斜睨了苏弈一眼,说道:“不管是猎物还是猎手,都懂得隐藏自己。”
苏弈站在墙边,讷讷问道:“那为什么你没有隐藏?它们从一开始就怕你。”
苏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向苏弈的眼神傲慢至极。
苏弈忽视掉那个眼神,突兀问道:“你想看电影吗?”
苏难不解,“看电影?”
苏弈点头道:“嗯,《蜘蛛侠》之类的。”
苏难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悟,“你以为我是蜘蛛精?”
蜘蛛侠和蜘蛛精,一字之差,概念天差地别。
苏弈正要解释,苏难骤然板起脸,沉声吩咐道:“你过来。”
“我不……”苏弈话未说完,原先坐在沙发上的苏难已经阵风似的刮到她面前,动作之快,苏弈根本看不清,“你……”
苏难倾身逼近苏弈,迫得她紧紧贴上墙壁,盯着苏弈的眼,苏难说道:“想要我保护你,你就乖乖听我的话,这世上可不止你一个人讨厌惹麻烦。”
他靠得太近,呼出的热气直直喷在苏弈脸上,苏弈别扭地转过脸,“只要两天就好,两天后宫远回来,我绝不再打扰你。”
“又是宫远那家伙……”苏难往后退,脸上神情不愉。
苏弈没意识到宫远这两个字所产生的效应,又找不出该说的话,只能谨慎小心地看向苏难。
苏难说道:“你别这样看着我。”
苏弈点点头,果断闭上眼。
苏难气道:“没让你闭眼。”
苏弈刚睁开眼,身前苏难再次凑近身,将鼻尖贴到苏弈空落落的脖颈间,用力嗅了一圈。
苏弈浑身鸡皮疙瘩蹭蹭冒起,贴着墙壁一动不敢动。
“还是有味道,难怪被认出来。”苏难从苏弈身上离开,皱眉道:“得仔细洗洗。”
他话音刚落,苏弈尚未反应过来洗是什么意思,人已经被他推着往客厅浴室走。苏弈骇然大惊,两只手扒着门框僵持道:“你你你你要洗什么?”
“洗你!”苏难干净利落地掰开她的手指头,将人一股脑丢进浴缸。
苏弈挣扎着要往外跑,却被苏难搂住腰推了回来。男人的力气本来就大,苏弈使尽全力都挣脱不开苏难的禁锢。
哗啦。
花洒打开,热水淋了苏弈满头满脸,蒸腾的热气里,苏难的那张脸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