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营中已经走空,唯有少数几个守营的军士,方悦莹轻轻叹口气,走进帐中,将玉蓉收拾好的东西绑在腰间,然后罩上外衫,与玉蓉出了帐。
走到江边,方悦莹看到前方江心处,乌压压一片船直向对岸冲过去--风鼓船帆,战船都象离弦的箭一样,直射曹军。
对岸,火光已经越来越亮,大火张大了嘴四下吞噬着送入口中的美餐,而且不停追赶着那些逃命的人。震天的惨叫声在大江上空回荡,宛如惊涛拍岸。
方悦莹只看了一眼,心里就跳出了一个想法--不要再有战争了!她不忍心看下去,目光却象被磁铁吸住了一样,怎么也转不开。
“我军一定会大胜!”一个声音响起,“你看看,曹贼们都被烧死了!”方悦莹转头,孙尚香站在身边,目光如炬。
方悦莹点点头:“对,一定会大胜!”这个胜利之后,会有多少尸横遍野?又有多少妻离子散?她不禁脱口而出,“太惨了--”那些在火海里凄厉的喊叫的,也是人啊!
孙尚香没有说话,她生在帝王家,自幼习武,也见过杀人流血,她对百姓的性命看的并不重,可这样被活活烧死,她也无语--被烧的军士一边跑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火,有的挤到船边,跃进江中,因为不会水被淹死:有的连船边也挤不到,就在漫天的火中渐渐失去了声息……
“郡主保重!”方悦莹抱抱拳,“在下告辞!”她不瞒孙尚香,她要走了。
孙尚香转头看向方悦莹:“你要走了?”不等方悦莹回答,她又说,“是的,你该走了!”她记得她听到周瑜说过的话。
方悦莹笑笑:“郡主放心,孔明也会走的!”她走不走并不相干,只有孔明走了,孙尚香才不会被送人,“郡主,有舍才有得!”她一弯腰,不等孙尚香再说什么,就走了。
沿江向上,走了一里多,一片芦苇丛里摇出来一只船,船头站着一人,持枪而立。方悦莹一看,笑了--“子龙,我在这里!”她招招手。
小船晃悠悠划过来,赵云笑着说:“我在这里等了很久了!”他伸手扶方悦莹下船,“军师临走时说,风起之日派船来接,我便向主公讨了令箭,来接你们了!”他眸子闪亮。
方悦莹也笑道:“我就猜到你会来--”从诸葛亮说有人来接时,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会是赵云,“所以我不着急……”她眨眨眼。
赵云一怔:“为什么是我你就不着急呢?”他不明白,“你不想早些见到我?”他的笑容隐没了。
“如果是别人,看我不来,肯定不会等我啊!”方悦莹连忙解释,“可是我知道,你会等我啊!所以,我就等人走光了才出来!要是一急,被人抓住砍了头……”她吐吐舌头。
赵云笑容又浮了出来:“哦--那你应该慢些来啊,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要是方悦莹被咔嚓了,那就说什么都没用了。
方悦莹摇摇头:“再慢我怕啊--”她眼珠儿一绕,“我怕你也不等我,就走了哦!”她俏皮的开玩笑。
赵云看到方悦莹妩媚的眼神,心跳漏了一拍--谁说女人漂亮才迷人?可爱的女子一样能勾魂摄魄!
看方悦莹和玉蓉下船后,船工就要离岸,方悦莹感觉到船动,大喊道:“等等--船家等等!”诸葛亮还没来呢,怎么能走!她急忙阻拦。
赵云回过神来:“怎么了?还不走做什么?”人接到了,怎么还不走啊?难道要等东吴发现,前来阻截吗?
“孔明还没来啊!”方悦莹引颈张望,“我们走了他怎么办?等等他啊--”她上下看看,仍然没有一个人影。
赵云淡淡的说:“军师吩咐过,将你送回后,再来接他!”看看方悦莹焦急的神情,“你别急,我送你回去就来接军师!”他柔声安慰道。
方悦莹一瞪眼:“子龙啊,你怎么不懂节约呢?毛爷爷说过,浪费是可耻的!”她眉头一皱,“去了再来,多浪费人力物力?我们等他一起回去,不就能节约能源了吗?”她义正词严的说。
赵云笑笑,盘腿在甲板上坐下,拍拍身旁的甲板:“来,坐下,我们一起等军师!”他看出来了,方悦莹是非等不可的,那些什么节约、浪费,纯粹是借口。
方悦莹马上面露喜色:“还是子龙好!”她走到赵云身边坐下,“子龙,你家在哪里啊?家里还有人吗?”干坐无聊,她就开始拉家常。
“哦,我是常山人!”赵云回答,“家里没什么人了,官欺兵诈的,日子过不下去,才出来当兵,好在小时候练了几日拳脚,也能混口饭吃!”他淡淡的说。
方悦莹大吃一惊--赵云是千古名将,可是他的话……居然和一个小老百姓没什么区别,什么理想、什么抱负,原来真的是吃饱了肚子后才能谈的。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方悦莹下意识的念出了这首元曲--其实,谁坐江山,对百姓来说,有什么不同?为什么就一定认为曹操坐了就比刘备差?况且,日后确实是魏统一了中原啊!--第一次,她觉得不应该支持诸葛亮辅佐刘备了。
赵云也喃喃念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那……”他的那双灼人的星目也失去坚定,“那我们又是在做什么呢?”他也迷茫了。
方悦莹笑了笑:“你是在挣口饭吃!”看到赵云愕然,她大笑,“其实啊--你不过想挑一个好皇上,让兴后的百姓不那么苦!”为什么人人听说刘备仁义而归之?不就是希望日后能有个安稳日过嘛!不过刘备那仁……那仁的含量,可真象德芙巧克力里的果仁--少而又少,碎而又碎了!
赵云这才明白,连忙称是:“是是--我就是想有个好皇上,百姓再也不用受苦!”其实,一开始,他的确是想混口饭吃,只是自己有了吃的后,就希望所有穷人都有口吃的了。
方悦莹不再给赵云上政治课,她的目光又沿江上下飘闪--诸葛亮怎么还不来呢?喊杀声已经渐渐低了下去,他若再不来,只怕东吴一收兵,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小姐,先生怎么还不来啊?”玉蓉一直在张望,“都这么久了!”诸葛亮是她家小姐的姑爷,她自然操心。
方悦莹应道:“是啊--怎么还不来呢?”她的心里七上八下,周瑜的话她可还记得,若不能留下诸葛亮--就要除掉啊!
赵云看到方悦莹焦虑的神色,他站起身说:“我去看看吧!”他就要上岸,“你们在此稍候,若一个时辰后不见我们回来,你们就速速过江!”他叮咛道。
方悦莹一把拽住赵云:“你不能去!”赵云突然出现在江东,若被人看到,“你如果让人看到,会让人误以为皇叔图谋不轨,意取江东!”联合作战期间,最忌内哄。
赵云怔住:“那怎么办?”他觉得方悦莹说的有理,“我们继续在这里等?”他已经看出方悦莹不放心了。
方悦莹一笑:“我去看看!”她知道,如果她回去,再逃不出来的话,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可是,她还是想去看看。
赵云摇头:“不行--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无法向军师交待!”虽然他不知道方悦莹若有去无回,必然会死,但他也知道,这绝对很危险。
方悦莹笑着说:“放心,我去偷看一眼,就回来!”说着她跳下了船,“子龙,看好我家玉蓉!”看到玉蓉也要跟来,她忙喊道。
下了船,方悦莹拿出上学时跑千米的精神,甩开两条腿就跑了起来--不跑不行啊,战争一旦结束,周瑜就有空对付他们了啊!
跑了一阵,快看到军营了,方悦莹放慢了脚步,贴在一棵树后向营内张望,果然不出所料,军营里的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她有些发愁,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诸葛亮。在现代,总是说有困难找警察,可在这里--她总不能出去打问吧?
正在为难,方悦莹听到说话声:“子敬,此战胜,我必亡!”咦?诸葛亮的声音?方悦莹顺着声音看过去,谢谢老天爷!那句话说没错啊--蓦然探头,诸葛亮就在不远处!
方悦莹嘬起唇,轻轻吹了一声,想唤起诸葛亮同学的注意,可她忘记了--自己就在军营门口:“谁在那里?”一声大喝传来,随后免费赠送一支利箭。
方悦莹听到利箭破空之声,也顾不得叫诸葛亮了,她抱头就滚了出去--刚躲开,箭就插在了她紧贴的树干上。
诸葛亮听到喝声,向这边看来,看见方悦莹抱着头狼狈的从树后滚了出来,他清啸一声,足尖一点,纵过身来,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将方悦莹捡起来,抱进怀里。
“子敬,请转告都督,亮军务繁忙,不及辞行,先归去了!”诸葛亮一边说,一边掠过树梢,当最后一个字送到鲁肃耳边时,他已经看不到诸葛亮的身影了。
方悦莹从诸葛亮肩上看过去,只见几人骑马追来,一边弯弓搭箭,一边喊:“军师请留步,我家都督有请!”说着,箭已离弦,疾飞而至,看来是周瑜下了命令--人不回来就杀之!
方悦莹连忙说:“小心!”数支箭呼啸而来,直直插向诸葛亮的后心,诸葛亮也不答话,突然身形拨高,几支箭从他脚下飞过。
这时,已经看到了赵云的小船,方悦莹大声喊道:“子龙,速走!”她怕赵云和船上的人被射成刺猬,让他们赶快乘船跑掉。
谁知赵云听到方悦莹的喊声,不退反进,他一点小船就上了岸,从身后取下弓箭,射出一箭后喊道:“常山赵子龙在此!”接着,一个追兵从马上跌了下来。
追兵一听赵云的话,不约而同勒住了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一齐调转马头向回奔去。赵云站在他们身后哈哈大笑,还虚拉了一下弓弦,听到弓响,那些人跑的更快了。
就这样,方悦莹和诸葛亮经过亡命之旅,终于踏上了回去的行程。一上船,诸葛亮第一句话:“子龙,你违军令,该当何罪?”他让赵云先送方悦莹回去的,结果却差点让她被一箭射死。
方悦莹一愣,马上说道:“是我要去的,要问罪就问我吧!”她知道诸葛亮是责怪赵云没有先送她回去,“我说过,我要等你!”她昂首挺胸,对上诸葛亮的眼睛。
诸葛亮微微皱眉:“你--你刚才差点丢了性命!”他看看方悦莹,“你若出事,只怕子龙此生都不会好过!”他自然知道赵云的心思。
方悦莹瞪眼:“谁让你不早点来?”不是为了找他,她用冒死跑回去嘛!“你竟然还在那里和鲁肃罗嗦,也不怕脱不了身!”诸葛亮还在责怪别人,还不都是为了他嘛。
赵云忽的跪下:“子龙愿受军法处置!”刚才他听到诸葛亮说方悦莹差点丢了性命,惊得说不出话,现在他才反应过来。
方悦莹一把扯起赵云:“处置什么啊处置!”她忿忿的盯着诸葛亮,“我的是命,别人的就不是命了吗?你们此战烧死那么多人,那些人哪一个没有象你我这样的人?谁家亲人不牵?哪个家人不念?”她的怒火噌的一下着了。
“你辅佐刘备--难道就是为了杀人?”方悦莹大喊道,“谁坐天下有什么关系?如果百姓能安居乐业,不就够了吗?天下姓什么又如何?就是他刘家,还不是刘邦夺了别人的天下才得来的?他能言正,别人怎么就名不顺?”她终于爆发了。
诸葛亮诧异的看着方悦莹:“阿莹--你?你怎么了?”他不明白,怎么就从处置赵云到了谁得天下上去,“我们逃跑和天下有什么关系?”他摇头。
方悦莹冷冷的看了诸葛亮一眼:“不为天下,我们为何要逃?”她的心里,开始对这一切感到厌倦,“我们为什么就一定要在这里?”她在问诸葛亮,也在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