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顷,清风捧剑而来,诸葛亮抽剑出鞘,潇洒的舞了起来,只见他忽而龙行虎步,舒缓自如;忽而鱼逝脱兔,快捷无比,方悦莹这时才发现,那个温婉的孔明不见了,代之的是一把出鞘的宝剑,神光灼灼,似要冲天而出。
诸葛亮边舞边歌道:“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乐躬耕于陇亩兮,吾爱吾庐;聊寄傲于琴书兮,以待天时。”伴着歌声,他手下剑也愈来愈快。
方悦莹虽然听不太懂诸葛亮唱的什么,可他的歌声和剑势都告诉她--卧龙即将翱翔九天了,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嗓子里堵的慌,眼眶微热,竟然有泪在眼睛里打转。
诸葛亮舞罢,不见一丝汗迹,他将剑收在身后,走向方悦莹,方悦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诸葛亮。
“阿莹,你看我这剑法如何?”诸葛亮笑着问道,“我多日不舞,竟然手生了!”他的眼睛仍然亮晶晶的。
方悦莹猛吸一口气,将涌出泪强压回去:“我不懂剑,倒觉得你的歌更好!”她从诸葛亮的歌里,看到了他梦想的蓝图。
诸葛亮握住方悦莹的手:“我不过随口乱唱,你不必在意!”他感觉到了方悦莹异常,赶忙劝慰道。
方悦莹摇摇头:“亮亮,你知道吗,有理想、有追求的人是幸福的人,能够为自己理想奋斗,为自己追求努力,是很快乐的!”现代人,就是少了理想和追求,所以才有那么多毒品和色情之物主宰人的理智。就是她,也一直都羡慕有理想的人,因为她也没有理想。
这一刻,方悦莹知道了为什么诸葛亮是诸葛亮,他注定是要飞上天的,也注定要在三国史上留下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
诸葛亮有些迷惑,他揽住方悦莹的肩轻轻的说:“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你在我身边!”他虽然知道方悦莹为什么那么讲,可他能看到方悦莹微不可见的疏离和淡淡的忧伤。
方悦莹一搂诸葛亮的腰笑道:“亮亮,下次刘备来,你不要出来,看我怎么和他们玩耍可好?”想那么多做什么,不如快快乐乐过眼下。
能够预知未来真是不是什么好事,方悦莹深切的体会这了一点,若她不知道诸葛亮的结局,此时,她会双眼放光的看着这个准备飞翔的有名帅哥,甚至会有伴他飞翔的渴望,可是--只是因为知道,她高兴不起来。
诸葛亮点头,回手一丢,就将剑丢进了清风怀抱的剑鞘中,然后他说:“嗯,你好好玩耍,我看戏!”他宠爱的搂住方悦莹,“我会藏在你身后守护你,不让别人伤到你!”不是不重视自己将来的仕途,可是,他更关心方悦莹的感受。
方悦莹凝神看着诸葛亮的眼睛:“你不怕我将刘备吓得再也不来了么?”她知道,应该没有这种可能,可是她还是想知道诸葛亮怎么想。
诸葛亮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若他如此轻易就退却,也不值得我为他出力!”其实,方悦莹的戏弄更是一种考验,他当然要找到一个值得效力的人才肯出山。
方悦莹恍然大悟:“原来,你拿我当试金石了?”怪不得诸葛亮不仅生气,而且还那么高兴,原来--“你知道刘备还会再来是么?”当悬念没有了的时候,一切似乎真很索然。
诸葛亮不答反问道:“阿莹,为什么你总喜欢叫人的名呢?”大家都是称呼表字,可方悦莹不管叫谁,总是称的名,只有有真的面对别人时,才想起来叫字,他很想不通。
方悦莹狂汗,现代养成的习惯她改不了,所以她总是叫名,而且她也总忘记别人的字,现在诸葛亮问出来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方悦莹瞪了诸葛亮半晌道:“取名又取字,一生只称字而不用名,那要名何用?”她胡乱找着借口,“况且名好记易认,自然适合我这种懒人了!”她也不管说得过去说不过去,反正有个回答总比交白卷好。
看到诸葛亮狐疑的表情,方悦莹就知道自己这个答案并不符合标准,可她无奈,她总不能说,她来的地方没人有字,只有名啊!
第二日,天光大睛,雪水从树枝和竹叶间流下来,滴滴答答的,好象融化了的糖浆。方悦莹站在台阶上,看着眼前的竹林褪去雪衣,重现绿妆,不知怎么的,她一下想起在现代时,她爬后山时遇到的那场雨。
那天,方悦莹一个人抱着书在外面游荡,偶然看到了小区墙外的后山,她三蹦两跳,就窜出了墙头,奔向了上山的路。
自在久了,方悦莹从不顾忌别人的目光。她兔子一样跳上山,很意外的,在那里见到了一个庙,那个只有巴掌大的庙竟然有一个很大气的名字--泰山庙,她好笑的走进去。
看到小庙两侧的雕塑,方悦莹笑不出来了,原来院子两边齐列着地狱十殿,殿殿的痛苦和残忍让她心里发凉,最后她看到了望乡台,上面有离世的鬼魂回望,她的眼睛一下湿了。
此时天突然变了,霹雳一声,下起了大雨,方悦莹忍不住“哇”的哭了出来,她冲到院子里,将小脸仰向天空,任由雨水落到脸上,和着泪水一起流下。
方悦莹的父母,在一年前来看她的路上,不幸的出了车祸,从此,她就成了无牵无挂的孤家寡人,她再也不愿和别人一起欢笑。
看到望乡台回望的鬼魂,方悦莹觉得自己的父母也在这样望着自己,可是,她却不能看到他们,她的心痛不可挡。
方悦莹正在发呆,诸葛亮走到来,轻轻的问道:“阿莹,你在想什么?”他看到她脸上深深的痛楚和悲伤,心里蓦然一疼。
方悦莹一呆,下意识的用手抹了一下眼睛道:“没什么,只是看到雪化了,想起了--”说到这里,她看到院前丛生的竹子 “亮,你知道吗?有一种竹子,叫湘妃竹,传说,娥皇、女英是帝舜的二位妃子,帝舜在南巡途中不幸病逝于苍梧,二妃闻迅追至湘江边上,恸哭不止。滴滴清泪洒到竹上留下了斑斑痕迹,哭干泪水的两位妃子最后投水殉情。”
诸葛亮点点头:“倒也听说过,可没有你讲的这么凄美,你说的让人心里难过!”遍阅群书,他自然也看到过一些传说,可让方悦莹一讲,倒让人对娥皇、女英心生同情。
方悦莹微微一笑:“有道是--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她看看诸葛亮,“你莫要让你门前的竹子也成了斑竹才好!”她淡然的说。
诸葛亮笑起来:“只要阿莹一直守着我,这竹子就是不会长斑点的!”他看到方悦莹不解的眼神,又说,“你若走了,我肯定要天天恸哭,那竹子可不就印下泪痕了吗?”他狡黠的眨眨眼。
方悦莹失笑:“你看看,我是说你别让别人为你痛哭,你倒好,却说为我哭!”她白了诸葛亮一眼,“我会是想知道,你会哭吗?”说实话,她很少见到诸葛亮喜形于色,更不要痛哭流涕了。
诸葛亮哈哈大笑:“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怎么不会哭!”他扶住方悦莹的肩道,“其实,你没来以前,我倒真是很少大喜大悲的!”他看进方悦莹的眼底,“上次在沔阳见你时,你也这样!”两个淡泊人的唤醒了彼此。
方悦莹也轻轻笑道:“人家说取长补短,我们却是取短补短!”她看看雪水依然滴滴答答,又说道,“现在四处都是雪水,不能出去,我们不若回屋下棋吧!”想得多,都是自寻烦恼,她一贯的方针都是得过且过。
回屋,玉蓉摆上棋盘,又在香炉里焚上百合草,才退出了屋。方悦莹伸手拿了黑子道:“我先吧!”她的心思并不在棋上,她只是想让自己不要再想那些过往。
“还是五子棋么?”诸葛亮轻轻问道,“这个连起来倒也很有意思!”他没见过方悦莹下过别的棋。
方悦莹也不瞒诸葛亮:“除了这个,我不会下别的,围棋又是劫又是气的,我学不会!”她淡淡的说。
正在此时,门外有人嚷道:“孔明,贤妹,我来了!”接着外面的草门被拉开,“你们在不在啊?”声音竟然是庞统的。
方悦莹和诸葛亮连忙迎出去:“大哥你来了啊!”方悦莹笑着说,“快进来,冻坏了吧!”他们一同客套着将庞统迎进了门。
坐定后,庞统看着方悦莹说:“妹子,你将为兄瞒的好苦啊!”昨夜,他因在司马徽家,没有说什么,今日才找上门来算账。
方悦莹略一低头:“大哥,你是不拘小节的人,怎么还将这么一点子小事挂在心上?”她接过玉蓉端来的茶奉上,“妹子不对,你做大哥也应该包涵才是,怎么能和妹子计较呢?”她笑道。
庞统摇头道:“孔明,你听听,就这么两句话,让想发作的也不能发作了,若再计较,反倒是我的不是了!”他笑叹道,“比起这个妹子,统好象愚笨无比啊!”他对诸葛亮说。
诸葛亮笑而不语,方悦莹刚想辩解,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叫道:“庞士元,你这个大坏蛋,你竟然丢下我一个人先跑了!”方悦莹探头,看到司马婉芸叉着腰站在院子里,忿恨的大骂。
庞统一拍头:“哎呀,我怎么把她忘记了!”他小声对诸葛亮和方悦莹说,“出门时,她也要一起来看孔明,我走得快了些,竟将她丢远了!”他跳起来,四下躲藏。
诸葛亮一指内屋:“里边的后门!”他笑道,“师哥还是这般怕婉儿!”以前他们一起求学时,一遇到司马婉芸发脾气,庞统就跑,他说最怕女子发威。
庞统无奈的笑道:“好男不和女斗也!”他走进内室,“你们就说我还没来啊!”他身子一闪就不见了。
方悦莹和诸葛亮相视一笑,刚要说话,庞统又回来探头说:“统听贤妹指点,现在刘玄德麾下效力,日后若到荆州,莫忘记来看我啊!”一闪,他又不见了,方悦莹都没来及应一声。
诸葛亮看看窗外,叹息一声就要走出去,却听到有人朗朗道:“司马婉芸,你是不是女子啊!”诸葛亮一听笑了,又坐了回去。
方悦莹很惊讶,伸头看了一眼,只见诸葛均站在台阶上。她缩回来问道:“亮,你不出去看看么?”她想只有诸葛亮能搞定司马婉芸。
诸葛亮却拈起一枚白子道:“婉儿又不是找我,我出去做甚?”说着,他将子放在方悦莹前面置的黑子边。
只听司马婉芸义愤填膺的说:“我怎么不是女子了?”她想自己形美貌娇,哪里有一分不象女子了?
诸葛均懒懒的道:“哪有女子到别人门上来骂人的?若真是女子,岂不成了泼妇了么?”他戏谑的一笑,转身就要回屋。
“诸葛均!你给我站住!”司马婉芸一下跑上台阶,“你说谁是泼妇?”她一个知书达礼的娇小姐,怎么能让人说是泼妇?“你是不是活够了?”她一手点向诸葛均。
诸葛均回头:“在下表字子明!”说完,他仰头又走,“若不知道叫人什么,还是不叫的好!”他背对着司马婉芸,“你看看自己的尊容,然后再来问我吧!”他就看不惯司马婉芸仗着是司马徽的女儿,总一付唯我独尊的样子。
方悦莹听着笑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此话果然不假!”听听诸葛均的话,她摇头,“都是孩子,倒也刚好!”她拈着一颗棋子,久久不落。
诸葛亮抬头看向方悦莹:“你自己才多大,就叫人孩子?”他笑着说,“其实,你才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他凝神看着方悦莹。
方悦莹哧的一笑:“还说我?你才多大,又叫我是孩子?”想想,她的心理年龄早已二十七岁了,比别人比,自己还真老了。
诸葛亮含笑道:“子明也不小了,还跟小孩子斗嘴!”窗外,司马婉芸仍在纠缠不休,诸葛均听也不听就进了屋。
方悦莹问道:“将司马姑娘一个人放在院子里不好吧?”她向外张了一眼,看到司马婉芸正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呼呼出气。
诸葛亮头也不抬:“她哪里还在?”方悦莹一听,再向外看去,司马婉芸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