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庄,是栗城县李关镇下辖的一个小村子,人口两千多,其中大部分是土生土长的王姓,林茵一家属于外来姓氏,在村子里属于少数派。
此刻,林家老宅里聚集了一帮人,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年龄四十岁上下,撇着大嘴说:“老林头儿,考虑的怎么样了?不是我说你,你们林家传到第三代,连个男孩儿都没有,你儿子一家早已经在市里定居了,留着那处宅基地有什么用,种野草喂兔子吗?”
胖子身后跟着一帮气势汹汹的家伙,听到这样的话,纷纷嘲笑起来,有人附和说:“你倒是有儿子,离得也不远,可是一年到头儿也不回来两次,人家显然不喜欢村子里的穷苦生活!当然他要是孝顺的话,早就把你接到城里去住了,至于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住在这儿吗?”
“就是就是,你老伴儿死了十几年,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已经算是多吃多占了,好意思占着另一处宅基地吗?反正也活不了几年了,我三哥愿意出五千块钱,你还不赶紧高高兴兴的卖给他,五千块不少了,省着点儿用应该够花到你死的那一天。”
这些人的表情嚣张,脸上是轻蔑的笑容,言语极其恶毒。
在他们对面,是一个头发花白住着拐杖,嘴角不住颤抖的老者,表情毅然道:“你们这几个混蛋小子,大家都是同村的,你们不尊重我这个长辈,还想要强买强卖,别做梦了!”
老者便是林茵的爷爷,老爷子虽然七十多岁了,面对这帮不讲道理的家伙,腰杆仍然挺得很直,性子也向年轻时一样的硬气。
胖子哈哈一笑,语带嘲讽道:“老林头儿,你也好意思自称是我们的长辈?别忘了你姓林,我们是姓王的,年轻的时候叫你一声林叔,是给你脸,你还当真了!当年你拖家带口落户我们王家庄,厚颜无耻占了本属于我们王姓之人的耕地和宅基地,现在你们林家后继无人,儿子不管媳妇不问,眼看就成了绝户头,本就该把地还回来,我愿意出钱卖,这是天大的面子,你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林老爷子瞪大眼睛怒声骂道:“王老三你放屁!我老林家虽然没有孙子,但是有孙女,你想要强买我家的宅基地,做梦去吧!那块地二十年前就值五千块,现在至少翻了二十倍,你想用原价买走,以为我傻啊!别以为人多就能欺负我们外姓人,老子豁出这条命不要,大不了跟你们拼了!”
老爷子挥舞着拐棍,做出一副拼命的样子。
胖子王老三再次哈哈大笑,言语更加恶毒道:“林老头儿,你怎么这么不通情理呢,土都埋到脖子的人了,留着宅基地当坟地吗?就算是这样,也用不着两处坟地吧,难不成你死了之后,交代儿子把尸体砍成两半,一处埋一半啊,就你那怂包儿子,不得直接吓死!我是好心帮你,你不领情还拎着个拐棍一副要拼命的样子,别说是一根棍子,就是给你一把刀,你有力气砍我吗?”
王老三年轻的时候就是本村的一霸,纠集一帮本家子弟胡作非为,现在更是无法无天,而且这家伙很善于让自己站在道义的一边,把观点说的有理有据,将对方挤兑的无言以辩。
就像此刻,明明是他想要霸占林家的地,反而把林老爷子说的一无是处。
林老爷子气坏了,这时门口响起汽车声,一辆白色大众停了下来,这是孙女林乖乖的座驾。
坐在后排的是林绍元夫妇,透着车窗玻璃看到院子里情景,林绍元吓的面色惨白,脱口而出:“怎么这么多人?老爷子做什么事情了,引得邻居们众怒。”
王老三没说错,林绍元是个十足的怂包!这家伙虽然是大学教授,整天把为人师表和教书育人挂在嘴边,实际上是个胆小怕事又喜欢攀附权贵的家伙,当初一心想要把女儿林茵嫁入豪门,就是想要通过找到有钱有势的女婿,来改变自己总是受欺负的现状。
自己没种,不思改变也就算了,却想着借别人的势来弥补缺陷,甚至不惜赔上女儿的幸福,怪不得连王老三这样的庄稼汉,都看不起林绍元,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敢公然欺负家里没有“男人”的林老爷子。
林乖乖一边停车,一边皱着眉头反驳:“爸你说什么呢,爷爷是个正直的人,从不惹事,明显是这些人欺负他,你却说是爷爷犯了众怒。”
“就是,你站哪边的?”林母很不高兴的说,连她这个家庭妇女都知道站在老爷子一边,更加衬托出林绍元做人多么失败。
林绍元老脸一红,嘟囔说:“家里的这些破事儿,本来就不该管的,一帮眼观短浅的家伙,只看到鸡毛蒜皮的利益,不就是一处宅基地吗,反正咱们也不打算回来盖房子住,给他们就给他们呗,有什么大不了的!老爷子就是想不开,这点儿钱对于咱们在城里生活的人来说,算什么啊,至于自降身份跟一帮没见过世面的村汉对着干。”
林乖乖露出极度不满意的表情,说:“你要是不愿意管,就坐在车上别下来!”
说完,她推开车门走下去,厉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强买强卖吗,真以为这世上没有王法,在村子里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说实话,林绍元真的不想下车,自己堂堂的大学老师,来村里跟一帮庄稼汉起争执,传出去多没面子!再说了,跟他们有什么好理论的,大家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明摆着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必呢。
要不是女儿和老婆拽着,非让他一起过来,林绍元宁可待在家里看最无聊的抗战神剧。
当爹的不给力,当妈的必须给女儿撑腰!林母也跟着下车了,为女儿壮声势道:“我看今天谁敢为难老爷子,王老三你真以为我们林家没人了吗?”
老爷子看到儿媳和孙女出现,立刻变得有主心骨了,腰杆也更加硬气,谁还敢说我们老林家后继无人!
王老三先是小小的吃了一惊,随后哈哈大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嫂子和大侄女来了,几年不见,大侄女真是越发的漂亮和标致了!嫁人了没有?噢,瞧我这记性,肯定没有,否则怎么会不来老家摆酒席呢,我儿子跟你年龄相仿,正好也在城里打工呢,不如嫁到我们家当儿媳妇吧,咱们成了一家人,就没谁敢欺负你们老林家了。”
哈哈哈!
一帮人无耻的大笑起来,表情越发的轻蔑,有人语带不屑道:“老林头儿,你还不承认林家后继无人吗,我们都欺负到你家里来了,给你出面撑腰的不过两个娘们儿罢了!你儿子死哪儿去了,怎么不见他出来,让媳妇和女儿出面,他还算是个男人吗?”
车里,正准备开门的林绍元羞红了老脸,这一刻他恨自己胆小怕事,甚至萌生出和他们拼命的想法,用来证明自己不是个怂包,而是顶天立地的男人。
可是一秒钟之后,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干,外面那帮村汉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自己是有头有脸的上层人物,不值当和他们以命相搏,既然是赔本儿买卖,说什么也不能做。
想到这里,林绍元把放在门拉手上的手又放了下来,还在厚着脸皮宽自己的心:没必要跟一帮没素质的家伙对着干,我是有身份的人,要淡定!
透过车窗玻璃,王老三他们分明看到有个家伙坐在车里,愣是不敢下来,鄙夷之色更盛,他重新把目光转到林老爷子这边,嘲笑道:“老家伙你看到了,儿子怂的都不敢下车,你说你留着宅基地干什么,就算是当遗产给了他,他敢回来住吗?还是乖乖卖给我吧,五千块真的不少了!”
林老爷子好不容易恢复的自信心,因为儿子的怂包瞬间垮掉,身体摇摇欲坠,好在孙女林茵一个箭步冲过来将他扶住。
林茵能感觉到爷爷的愤怒和无助,她真的气坏了,对着母亲说:“打电话报警,我就不信他们可以横行霸道无视法律!”
林母刚要照做,王老三把脸一板,哼道:“你们以为警察来了就能让我善罢甘休吗?我们一没有动手打人,二不存在强买强卖,我又没有犯法,警察敢抓我吗?他们随便问几句就会走了,而我会天天过来,直到达成目的为止。只要你们和林老头儿不嫌烦,我就陪着你们耗下去,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就看你们有没有时间和精力陪我耗下去,早晚有一天耗死你们。”
林乖乖气的面色煞白,王老三虽然霸道,却也懂得讲方式方法,知道林家耗不起,等他们耗到没有脾气的时候,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只能选择妥协。
谁让你们林家没男人呢,我就欺负你们了,能怎样?
林乖乖瞄了一眼仍旧坐在车里的父亲,心里无比失望,她能体会到爷爷的无助,本以为培养出一个当大学老师的儿子,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没想到怂成这样,连亲爹被人欺负了,都不敢露面。
就在这时,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谁说我们老林家没男人,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林家的男人来了!”
林乖乖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变得激动起来,双目中恢复平日的自信神采。
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