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姨娘听是王妃传唤,就知自己的救星来了,忙跟着前去。
她也不敢搬弄是非,把当时的情景实说了,听得王妃与茂树家的一时摸不着头脑。这么说来,当时柔姨娘没什么大错啊,仔细论起来,顶多一个不顺主子,也用不着把她贬成了绣娘吧,这柔姨娘不会瞒着她们什么吧。
王妃传了柔姨娘前来问话,偏偏柔姨娘的回答大出她们意料,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王妃踌躇了片刻,叫人先送柔姨娘回绣房,说此事她还要再请示太妃的意思。其实这都是明面上的话,实际上是王妃生怕柔姨娘不老实,有所欺瞒,到头来还连累了她。
柔姨娘虽有所不满,也只能忍了下去,期望王妃能帮自己一把,毕竟她可不想一辈子当一个绣娘了。侧妃那里,她是不抱希望的,以侧妃的脾气,像她这样的只会是弃子,还不如王妃念旧情呢。
暂且按下王妃的打算,先说方侧妃那里,也有一件事情。实际上,上次风荷在临湘榭宣布的那些,叫侧妃很是震惊了一阵子,因为她想不到贺氏死之前居然还留了信,而且留给的是风荷,她的心由不得悬了起来。生怕贺氏会泄露她不为人知的秘密,虽然贺氏知道的不多,但既然是最隐秘的事,那方侧妃怎么能够容忍自己的敌人知道呢。
尤其叫侧妃生气的是,临湘榭的事情没有全部交到莫氏手里,大事居然握在了风荷手上,尤其是孙女儿的将来。莫氏确实无用,但无用之人才易控制啊,现在落到了风荷手里,那不是存心与她过不去嘛。
最叫侧妃恼怒的是儿子的态度,不但不发表一点反对,还欣然同意,恨不得把整个临湘榭也送给董氏了事,真是没远见,成不了大事。杭天瑾毕竟是她亲生的,肚子里想什么她一清二楚,既然没有妨碍到她的大事,她也不想多说,谁知儿子太不争气。
四房里闹得没一刻消停,四夫人现在忙着对付儿媳妇,根本不搭理别的事,柔姨娘贬斥,王妃连连吃亏,再这般下去,她的计划当真要失败了。她苦心经营了十来年,岂能一举认输,再如何,也不会放弃的。
侧妃正被这些气得头疼的时候,儿媳妇还来哭哭啼啼,数落着三少爷的不是。这个莫氏,当真是扶不起的阿斗,胸襟、头脑,一个没有,谈何成事呢。只会抱怨男人不喜她,也不瞧瞧自己的样子,有哪一点配让男人看上眼呢,比起来,还真真是不及董氏一零头。
但事已至此,侧妃也不能不认这个儿媳妇,冷冷喝斥了一番,叫她收敛点,没事多关注院里的事,少成天跟着爷们身后折腾,像什么话。
莫氏胆小,因前些日子侧妃对她还算和颜悦色,就有些忘乎所以,忽然被骂,也害怕了,哭着退了下去。
侧妃抚着额角,半日吩咐道:“去请三少爷过来。”
若是可以,杭天瑾希望自己永远别再踏进这个院门。数年积压,他心里的恐惧不是能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散的,相反越来越浓烈,叫他都不敢抬起头来,做儿子的不敢在亲生母亲面前抬起头来。杭天瑾真的怀疑,侧妃是他生母吗,为何他在她面前总感觉是自己一个庶子在嫡母面前呢,小心、谨慎、慌张、恐惧。
熟悉的香味迎面袭来,他的身子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这一切都成为条件反射了。
看着地上低头请安的儿子,侧妃一阵悲凉,自己又不是后母,为什么他这么怕呢,活像老鼠见了猫。
“你也坐吧。”怒气一下子消散无踪,这叫她怎么气得起来。他不成器,他胡作非为,她可以生气怒斥,像任何一个望子成龙的母亲一样,而他这个样子,她连气都懒得生了。
“谢母亲。”他有些吃惊,平儿来了都是站得份,今儿居然还能坐,不是说方才莫氏又来告状了吗?
侧妃明白,这个时候,她再想弥补什么已经晚了,可是依然说道:“我明白,是我对你太过严厉,但我这样无非是为了你好。你是我生的,你好了,我这一辈子的指望也就成了,你说说,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难道还能有别的什么指望吗?”这些话,她从来没说过,她觉得那是一个没用的人才会说出来的,似乎在祈望什么。
杭天瑾狠狠吃了一惊,抬头看向上首。眉目如画、身姿苗条,彷佛是妙龄少妇,岁月在她身上并未留下几多痕迹,她若愿意笑,你只会把她当做世上最和蔼可亲的母亲。可惜,从小到大,杭天瑾难得见到她的笑容,除非王爷跟前,她可以笑得比任何一个女子还要甜。
因此,他也更怕她,那是一种心底里生出来的恐惧,任是他七老八十了,也止不住在她面前颤抖。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她最恨他连话都说不齐整了。他深深吸气,起身回道:“是儿子的错,儿子叫母亲难过了,请母亲责罚。”
面对这样的情景,侧妃越发力不从心。她疲惫得歪在炕上,突然间显出一股老态,很想挥手叫他下去吧。可她不甘心,她花费心思养育的儿子,难道就注定是这幅样子吗,凭什么她又要永远看着王妃的鼻息过日子呢,她受够了。
她的眼睛忽然间锐利起来,一把剑似得射向他,他几乎能够听到空气被划破的声音,他的身子本能地挺直了一些,头却更低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你的心思,有些人,是你永远不能沾不能碰的,那就是毒药,会毁了你,你难道不懂吗?”这些话,本不该由她说出来,可是她实在忍不住了。
杭天瑾猛地动了动身子,抬起眼,惊恐地望向高坐的女子。有些事,他明白,比谁都明白,但明白又如何,他没有办法,他没有办法管住自己的心。他就是痴迷得喜欢上了她,为此让贺氏含恨而死,为此他不知所措,可是,他以为,这一切都瞒过了母亲的眼睛,孰料,她清清楚楚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