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四老爷回房,四夫人怎生闹腾,先理一理徐小姐那边的情形。
众人一走,几个丫鬟忙搀扶着徐小姐回了新房,打了热水给她洗去脸上的血迹。徐小姐脸上的指印,触目惊心,四夫人这是下了全身的力气。
徐家一共陪送了八个丫鬟,两个嬷嬷过来,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规矩也极好,甚至提前请了教引嬷嬷给她们教了京城的规矩礼俗。那个红桑是二等丫鬟,之前并非伺候徐小姐的,皆因她生得好,又易拿捏,特地给了徐小姐预备做通房的。谁知不知怎生回事,竟然和二老爷搅和到了一起,做出这等辱没门风的事情来。
徐小姐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任由丫鬟折腾。她也是能干的人,但毕竟是闺阁女孩儿,见闻的少,经了此事,难免被惊吓住了,又要担心自己的处境。第一天来,就得罪了婆婆,她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徐小姐还没有想到四夫人居然会为了这事要休了她,她要是知道,情绪一定更加激动。
她带来的嬷嬷中有一个是自小的奶娘,最得徐小姐信任,也是个稳妥有主意的。心知此事非同小可,为今之计,一个先是通知了徐府,再者是帮小姐镇静下来,不能什么都由着杭家。杭家是王府,也不能随意欺辱了他们徐家小姐。
她摆摆手,喝退了屋里服侍的丫鬟,挑亮了灯,抚摸着徐小姐的脸颊,慈爱的问道:“小姐,一定很疼吧。”自小奶大的小姐,在自己府里时连一手指都没人敢动,没想到第一天出嫁,就被婆婆当众掌掴,也难怪小姐一时接受不了。
徐小姐仍在发懵,只是点点头,不说话。
嬷嬷扶着她的肩膀,看着镜中徐小姐憔悴的容颜,徐徐说道:“小姐,你在徐家时那是何等的气派,府里谁不敬着小姐。这虽然不是自己家里,但往后也跟自己家一样,你可是杭家明媒正娶的少夫人,要拿出少夫人的架势来,不能叫人轻易欺负了。不然不但小姐没有好日子过,咱们徐家的脸面也折了,更别提夫人要多伤心难过了。
小姐是奴婢看着长大的,知道小姐胸中自有丘壑,偶尔想不明白也是自然的。但是小姐,咱们可不能消沉或者就此害怕,当起了小媳妇,那往后只会越加叫人瞧不起。
四夫人的性子,今日之事可见一斑,那可不是个好说话的。尤其她眼下已经将小姐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小姐再不使出点手段来,就是任人欺凌了。此事,咱们是有错,红桑失于管教、背弃主子,这种人不必理会;可四夫人因此而从此看低了小姐,那却是不行的。小姐,你要振作起来啊。”
这个嬷嬷到底是最了解徐小姐的人,字字句句都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徐小姐表面上端庄娴雅,但真个论起来,也是个厉害性子,要强又能干。方才只是太过受惊,经身边嬷嬷一提点,就恢复了素日的秉性。
她当即自己动手,麻利地挽了一个发髻,一面说道:“那依嬷嬷的意思,咱们现下要做些什么呢?”
“自古婆媳相争,吃亏的一般都是媳妇,但也不尽然。婆婆再厉害,只要夫君站在媳妇这边,也不能将媳妇怎样。现在,咱们不知那边的情形,愈加不好应付,是以为今之计,小姐要先稳住了七少爷,然后从他口中套出四夫人的意思,最好能笼络了他。只要他肯为小姐说几句话,小姐不至于全无依仗。”嬷嬷看见自家小姐的样子,就知她想得通透了,好一阵放心。主辱仆死啊。
徐小姐平静地点点头,起身吩咐道:“伺候我更衣,找出那件素净银白底绣梅花的长褙子来给我换上,还要那条蓝色的绉纱裙。一应首饰都不要。再派个心腹之人去院门外守着,一见前边有动静赶紧来回报。”
如果真当她是软弱的女孩儿就差了,堂堂徐家嫡小姐,嫁到杭家可不是给人欺负的,哼。
嬷嬷大喜,一旦小姐拿定了主意,事情就容易了。她忙忙预备下去。
徐小姐一直焦急得坐在炕上,等着四夫人院里的消息。足过了有近一个时辰的样子,那派出去的丫头匆匆跑回来,口里回禀道:“小姐,那边脚步声一下子多了起来,灯火通明的,应该是几位爷和王妃回去了。”
她淡淡得点了点头,提起裙子,就穿着那么单薄的衣衫,连斗篷也不披,就起身走到了院子里,对着四夫人院子的方向当中跪下。
这可是深冬的凌晨,天气冰冷可想而知,寒气几乎能侵进人的骨髓里,冻得人簌簌发抖,不停打颤。地上的青石砖,好比是一块块冰,膈在膝盖上,冷入肺腑。
奶嬷嬷看得心疼不已,但又知这是最好的法子,能够最快获得七少爷的心。她几次想要把斗篷给徐小姐披上,或者给她膝盖下垫一个褥子,都被拒绝了,只能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余下的丫鬟都不解何意,但都是训练有素的人,不追问,只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徐小姐是养在深闺的娇弱女孩儿,几时受过这份罪。她感到自己就快冻成了一块冰,似乎连呼吸都喘不过气来,但她凭着毅力咬牙坚持着,苦肉计,不苦就没用了。初来咋到,无人可以帮她一把,她一切只能靠自己,是好是歹,都要试过才知道。
她脸上已经全无血色,青白得吓人,嘴唇哆嗦着,浑身抖得筛糠子一般。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熬不住的时候,她听到了外头传来的脚步声,那一定是七少爷的。
杭天瞻垂头丧气回了自己院子,本来好好一件喜事,闹成这样,他是难受不已。刚才父亲进房,有话要与母亲说,打发了他出来,他不知该去何处。母亲执意要休了妻子,他不敢明言拒绝,但又觉得这么做太过委屈妻子了,而且杭家不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