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起了风,透过开着的纱窗,吹拂起素色的帐幔,飘飘扬扬的。贺氏成了阻隔在纱幔后的隐约画像,风荷扶了云碧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去了。这样为情而生为情而死的女子,让风荷觉得恐怖。
回了房,却见杭天曜已经坐在炕上,不错眼珠得盯着她看。
风荷愣了愣,与他打了招呼,就带了云碧往里间走,她要先换衣裳。
当她穿了衣服回过头来时,发现站在身后的已经不是云碧,而是杭天曜,他的面容有轻轻浅浅的郁气。他理了理她的鬓角,挽着她的手一起坐下,问道:“去临湘榭了?”
“嗯,三嫂既然要走了,去给她送个行。你几时回来的,不是说今天有事要晚些回吗?”风荷不解他从何而来的不悦,以为是外边的事烦心,就带了笑颜。
“临时想起点事,就回来了。三嫂都与你说了什么,去了这么久?”他揉着她的玉颈,手指微凉。
风荷躲了躲,没躲开,就低了头,咬唇道:“不过是几句闲话而已。对了,柔姨娘那边,是不是需要抚慰一下?”她没来由的想要转移话题。
杭天曜皱了皱眉,亲了亲她的眉心,说道:“抚慰什么,由她去,何必为了她们而招的你受累。三哥不在屋里吗?”
风荷偷偷瞄了一眼杭天曜,她觉得他好似有点不对劲,忙道:“没看见,估计是出去了。”
“是吗?以后你少去那边,咱们也该避着些。”杭天曜没再说什么,拥紧了她。
屋子里寂静得能听到针尖落地的声音,三少爷笔直地跪在地上,上首坐着方侧妃,抿唇不语。
她粉黛不施,一派天然,只是唇角低嘲的笑意与面容的温婉不甚符合:“若不是她,事情照原计划发展,没有人会疑心到咱们身上。可是她都做了些什么,被一点点小小的嫉妒迷得失了心智,即使她担下一切罪名,保不准有人怀疑到咱们头上。这样的女人,你还想救她作甚?”
“瑞宜也是一时糊涂,她到底是孩儿的结发妻子,为孩儿生育了两个孩子,孩儿怎能不管她的死活呢。她这一去家庙,就是存了必死之心的,又有病在身,都不知能不能挨过今冬呢。母亲,求你,想个办法吧。”此时的杭天瑾全没了儒雅公子哥的派头,殷切得乞求着自己的母亲。
方侧妃若是那等心软的人,也不可能同意贺氏一人担下所有罪名的决定,在她心里,贺氏只是她的障眼,没了就没了,只是麻烦些,日后再找一个这么听话的棋子不容易。她低声斥道:“我看你还是省省吧,她的罪名留她一命已经不错了,你最好想想你接下来要怎么办吧。
你以为太妃没有要她的命,没有要你休了她,真是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这分明就是要压制你。你正妻尚在,自然不能她娶,可是这样一个白单了名分的妻子要来有什么用,既不能周旋权贵,又不能掌家理事,甚至都不能教养孩子。你想想,日后你院里,乱成什么样?还有忠勤伯府,咱们是失了他们的助力了。
这些,才是你眼下要关心的,而不是贺氏一个女人。娘从小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不成。在杭家,你要么当那个人上人,要么就是随意被人践踏,莫非,你都不管了。”
这些,杭天瑾当然是明了的,可贺氏是为了他而这样的,叫他真的不管,他确实做不到。尤其贺氏还替他母亲认下了所有的罪名,他心里始终是亏欠她的。他再次求道:“母亲,就当是为了两个孩子,也求你救她一救吧。”
“放心,孩子我会替你教养的,那个女人,你就当是过眼云烟吧。现在,我们已经引人怀疑了,最紧要的是把一切牵涉到我们的证据都消灭,别让人随着线索,再发现什么出来,那就麻烦大了。”方侧妃对贺氏一向不大满意,觉得听话有余计谋不够,看看这次,要不是她那烂透了的计策,也不会至于功亏一篑。可是,她又不愿意寻一个太聪明的儿媳妇,那样不好掌控,不然她当时也不会想办法替儿子选了这一门亲事。
杭天瑾清楚自己母亲的脾气,她说出口的话绝不会改变,他之前也是存了一点点希望而已,说到这份上,就知一切都没用了。只得磕了头,无奈的去了。
而他不知,贺氏从来没有指望过他,许多年前,贺氏就明白,这个男人,是靠不住的。
第二日一清早,杭家三少夫人身子不妥,送去了家庙静养,只带了两个贴身丫鬟和一些轻便些的随身物品。看杭家的架势,大概是不打算再把人接回来了。这件事,外人偶尔听闻一句两句,在杭家刻意的压制下,并没有引起京城的波动。贺氏,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杭家的人与事,一切照旧,日子继续过下去。
贺氏一走,两个孩子由谁教养的问题就被提上了日程。最后,是太妃发了话,慎哥儿平日由方侧妃照管,仍旧住在从前的院子里,而丹姐儿反而由太妃娘娘亲自教养,一时间倒成了府里的新闻。
太妃虽喜爱孩子,但她亲自抚育过的除了儿女三人,就只有四少爷杭天曜一个,丹姐儿是重孙辈里唯一的一个。当然,让大家不解的是太妃为何把小少爷交给方侧妃,自己带一个女孩儿,女孩儿日后都是要嫁人的,能有多少用处。
六角的纱灯透出橘红色的光,温暖宁和,太妃只穿了一身简便的赭石色夹袄,蓝色素缎马面裙,依着大靠枕坐在炕上。王爷坐在她下首的黄花梨四出头扶手椅上,面容恭敬:“母妃,丹姐儿在母妃这里可乖巧?母妃年纪大了,还是把孩子交给王妃他们去打理吧,何必亲自劳烦呢。”
太妃抿了抿唇,没有直接回答王爷的问话,只是道:“女孩儿嘛,自然应该娇养着。我素日里也是闲着,有丹姐儿在身边,还能寻点事做,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莫非在你心里,也认为咱们家的儿子都比女儿尊贵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