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蔺暻中途离开,叫她好生纳闷,一大早就去了酒楼,推开雅间的门,却见依栏而坐的不是蔺暻而是冷烈,她眸中闪过讶异。
冷烈转过头来,微微蹙眉:“怎么,看到我让你失望了?”
小弥忙笑:“你怎来的这样早?”他并不说话,只朝她伸过手来,她看了看,乖乖将自己的手放进去,他握紧了,将她拽到膝上,小弥不由略略挣扎:“被人看到怎么办?”
他面无表情的挑挑眉,反倒圈紧了她的腰:“你还知道怕。”她哼一声,将手伸到他襟口用力拧,痛的他眉头打结,他皱着眉看她,气道:“你就这样恼我!”
小弥冷冷偏头:“谁敢。”她今日仍带了银色面具,冷硬的线条将她下巴衬的竟是格外柔和,唇抿成的弧度,倔强而笔直,他定定的看着她,半晌才道:“小弥,我准备明日回宫。”她身子微微一颤,避开他的视线,并不说话。
他终是叹了口气:“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蒙上她的眼睛,似是带她走了许久,她嘻嘻笑道:“你不会拐了我吧。”冷烈牵着她的手只是不说话。
许久他才解下她眼上的遮罩物来,却见是立在朱色雕花门前,她狐疑的看看他,他微微抬下巴:“开门。”
她将信将疑的猛将门拉开。
几乎在一瞬,雪白剔透的梨花花瓣海浪一般朝她涌过来,只闻温柔孤傲的沁香瞬间沁满袖里,冷烈站的纹丝不动,任那花瓣从屋内溢出来,他将她往里面一推,她一个满怀,直直陷进花瓣的海洋里,顿觉每一片肌肤都是香的,她扑腾着露出头来,甩的花瓣乱飞,回头才见整个屋子里都是齐颈的花瓣,远远望去,似是冬日里无垠白雪,透着些许剔透粉嫩,却是温香柔软,躺在上面,似是游在温软而舒适的云床上,虽然邵郡以梨花出名,可这样多的梨花花瓣收集满室,要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她转回头骂向负手立在门边的冷烈:“你疯了!”
他淡淡会看她:“你不是说落花之心摇曳不定么。”他伸臂指向屋内,宽大的广袖带风,掠起大片的花瓣飞舞,他沉声开口,掷地有声:“它在这里,就算它摇曳不定,朕也要让它留在这里!”他抬眼看她,眸光深邃而暗沉,犀利充斥她眼底,逐字的吐出来:“小弥,不是落花无心,而是流水本就不想抓住它。”
她怔怔僵立原地,唯有震惊,置身花香之中,只觉浓香,却因太过浓郁,扼的她喘不过气来,她何尝不想抓住,他是天子,妃嫔无数,试问,她又该如何抓住,她怀着这样卑微而自私的心思,只想独占他一个人,只想他陪在自己身边,她何曾不想做个好妻子,相夫教子,可在那后宫中,看着他徘徊于妃嫔间,她真的是无法忍受……
可她明明那么想和他在一起,已经很努力的忍耐,可那思念似是慢性的毒药,一点一点吞噬着血肉,菜芽黑亮的眸子,却是像极了她父亲,每每看到那双眼睛,她心疼得无法遏制,恨不得挖出自己的心来,她那么想让他看看菜芽,看看他们的孩子,可是她不能,她不允许他将她带回去,那血流成河的深宫里放不开一双纯净清澈的眼睛。
明明也是这样痛苦,他却说她不曾想抓住他。猛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里决堤一般的迸出大片的泪来,她委屈哭道:“你胡说!”
冷烈未想她情绪这样失控,才觉和她说理是怎样也说不清楚,趟着花瓣走过去,就站在她身边,绷着脸道:“你倒是说说,我怎么胡说了?”
她只顾着哭,恨得扬起花瓣就朝他砸过去,扬了他满脸满身,他也不拂了去,只是铁着脸看着她,一向衣冠楚楚的人被她弄得这样狼狈,她心里突就有了得逞的快意,刚想笑,忙又止住,“哼”一声别过头去擦泪。
他眼眸一沉,突将她拉进怀里,死死箍住,紧的难以喘息,他的气息从上方靠上来,拂到颈窝里一片****,她竟忘了挣扎,他就那样抱着她,那样紧,他们之间……隔了这么久。世界都是静寂,似是只剩了他们两人,她亦抱紧了他,惶惶的想,他们终该有个了结,他也终于问出声来:“为什么?”
靠的这般近,震得她耳朵都嗡嗡作响,她垂下眼,极低的声音:“我要的,你给不起。”他是何等聪明之人,怎会猜不到,他臂上却是失了力道,缓缓松开她,她亦轻轻后退,站在离他一步的距离。
都道咫尺天涯,她和他果真离得这样远。
许久,他涩涩开口:“我知道太后曾赐你一幅画……我从来没有没把你当成她。”
她眼里流出泪来,轻轻“嗯”了一声。
他转头看向别处,夜色一般的黑衣衬得花瓣愈白,果似是立在雪里,看着却是寒冷的彻骨,他低低道:“我等着你。”她身子猛然一震,惊诧的看他,他只将目光投向别处,眉宇间闪过寂寥:“我会一直等着你,若是想通了,便来京都找我。”
握了握拳,他头也不回的大步而去。
他的背影永远那般挺拔,在广深葱郁的院落里,却显无限的孤寂寂寥,她终无力跌躺下去,泪水肆意而流,她知道,今日一别,只怕再也见不到了。
夜里不小心着了凉,冷的瑟瑟发抖缩在被子里,谢老二的大嗓门隔着千万里就嚷嚷开来:“老大,那贵客走了!”
她被药呛到了,泪簌簌的就落下来,吓得奶妈慌问道:“帮主,你怎么了。”不忘转过头去呵斥谢老二:“帮主生着病呢,你就不能消停些?”谢老二支支吾吾,只道:“到了梨花坡了,再远可就看不到了。”她一掀被就跑了出去,惊得奶妈追她:“帮主,还发着热呢,跑出去可如何是好!”她话音未落,小弥已经出了院子。
远远就见一行人马中旌旗招招,站在山坡上,那一行人唯见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什么也瞧不出,中间行着四马同列所拉的辇车,她知道他在那里,可转过弯去,她便再也看不到了,她忍不住就顺着山坡往前追,可坡上风大,山风凌烈的吹到身上,愈觉头重脚轻,身子似是飘在空中,体力不支跌倒地上,满手的尘土,她爬起来,脑中唯知不停的跑,本就没有力气,一个跟头顺着山坡滚到沟里,只觉天昏地暗,周身有酸又痛,却远远不及胸口的疼,泪水终于模糊了双眼,只见隐约的一点影子,她突就觉得绝望,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辇车哭得昏天暗地。
回到院子时,宋惜之正和谢老二争吵,她精神恍惚的抬起脸来,奶妈尖叫一声:“帮主,您这是怎么了?”她才似是回过神,正想说话,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只来得及看到宋惜之和谢老二惊慌的脸。
许是上次留了病根,这次好的越发慢了,身子也迅速瘦了下去,原来穿着正好的衫子只觉的大,奶妈看到她****骨头一般的手腕,只知道哭。
这日中午睡的昏昏沉沉,便听院子里大吵大闹,奶妈气的训道:“你就不能小声点!”谢老二声音急惶惶的:“这事非得和帮主说!”她倾耳听得真切,才问道:“什么事?”
谢老二听到她的声音,几步窜到屋里笑道:“老大,为了能让你的病早些好起来,小的们做了件事。”看着他欢天喜地的神情,心里隐隐觉得不好,果听他一鸣惊人:“那个蔺公子今日走,我们把他截回来了!”
小弥一口气没缓过来,只将肺都咳了出来,谢老二忙过来给他顺气:“老大,你再高兴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她拿着一个靠枕就朝他摔过去,气道:“高兴,我都快被你气死了!”谢老二猴子一般躲闪着小弥扔过来的“凶器”,委屈的嚷嚷:“这不是为了你好!”奶妈拿着一个鸡毛掸子就砸他的后背:“帮主现在还病着呢,就知道给帮主添麻烦。”只打得谢老二嗷嗷乱叫。
她没了力气,伏在床上吁吁喘气,见谢老二被打得厉害,忙叫住奶妈住手,吐口气道:“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人家蔺公子走不走是他的自由,你倒好……”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谢老二还在懵懵不解其意,奶妈那手指头戳他:“你真是笨,本来蔺公子走了兴许还会回来,这会你土匪一样把人家截回来,不把人家吓跑了!”
谢老二这才醍醐灌顶:“那我这就把他放回去。”奶妈闻言,又重重戳一指:“猪脑子!”谢老二只是委屈。这一幕倒把小弥逗乐了,忙道:“蔺公子在哪呢?”
谢老二一跳脚离得奶妈远远的:“小的这就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