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霁风一声声的呼唤着,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有什么意义,可是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而不至于发疯。
“依儿,你说我狠,其实,你比我更狠,你知道吗?先是车祸,再是高烧,你总是拿你的生命来控诉着我的残忍,你比我残忍,残忍百倍,千倍。”
韩霁风似是说道痛处,头埋了下去,双肩不可抑的抖动起来。
“依儿,我抓住你,你疼,我放开手,你依然疼,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求你告诉我!罗俊说我是个不懂爱的人,我的爱只给你带来伤害,如果非要我离开的话,我答应你,我会离你远远的,只要你醒过来!”
见她一直躺着不动,韩霁风感到从未有的绝望在心里蔓延开来。
“依儿,求求你了,醒过来吧,求求你!”
窗外的雪花拍打着窗户,屋内男人一声声沉痛的呼喊,都为唤醒那个兀自沉睡的伤心女人。
第十日黄昏时分,何以侬再次醒来,这次是真的醒来了,虽然一时不太认清房间里的人,可是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又睡了过去。医生过来检查了一下,说已经度过危险期,只需精心调养就行了,众人才松下一口气,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又闭上眼睛,轻轻的走出病房。
韩子群长长吐出一口气,儒雅的俊脸沉重悲伤,眼睛里不满血丝,乌黑的头发也出现了几根花白,只是十天的时间,他却苍老了很多。
“先生,小姐醒了,我们也就放心了,您也要注意身体啊!”
罗敬走过去,扶住他有些轻飘的身子,在长椅上坐下来。
韩子群透过宽大的玻璃看着病床上的何以侬,眼眶潮湿起来。
“小侬才十六岁,还是一个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磨难,一个月不到,就在生死边缘走了两回。”
“先生不要太悲伤了,小姐虽然过早的经历这么多的灾难,但是相信以后的路一定会走得更平稳的。现在,小姐好不容易醒了,我们应该高兴才对啊!”
“是啊,韩叔,爸说得对,小侬是个好孩子,命运一定会善待她的!爸,您带韩叔先回去吧,别让爷爷和雪姨等急了,这里有我和墨城就行了。”
罗敬点点头,扶起韩子群。
“先生,我们先走吧!”
韩子群又看了看何以侬,转头看向罗俊。
“俊儿,城儿,这几天辛苦你们了!有什么事就打电话。”
两人点点头,直到他们的身影走远,才走到病房前,远远的望着熟睡的何以侬。
“其实,小侬很坚强的,比我们想像的要坚强。”
罗俊没有说话,黑眸里深沉一片,隐隐闪现一点流光,却又像什么也没有。
“墨城,医生说,小侬有自残的倾向。”
“什么?你说什么,自,自残?”
顾墨城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罗俊点点头,沉痛的眼底黯如夜色,声音嘶哑而深沉。
“如果不是霁风,她可能会永远醒不来。”
顾墨城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因为霁风而疼得不愿意醒,又因为霁风而不想睡,到底是因为爱太深还是因为恨太重?”
半夜时分。
何以侬感到脸颊处微凉,似是清凉的指尖在轻轻抚触,又似冰凉的雪花在就渐渐消融,动动眼皮,缓缓睁开眼睛。
一片昏沉的暗,只有洁白的窗帘在轻舞飘动着,空气中隐约飘着淡淡的清冽气息,夹杂着微不可捉的烟草气味。
她知道,他在这里。
“哥。”
也许是很久没有说话的缘故,她的声音很微弱,很沙哑,响在安静的夜里,犹如重金属摩擦沙石的声音。
明明那么低弱的声音是不应该被听到了,可是,话音刚落,窗帘遮掩出走出来一道身影,颀长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遮挡了窗户外微弱的亮光。
他站在阴影里,她看不清他的脸,而他,则可以清晰的看到她五官的轮廓,精致的,柔弱的,苍白的,疼痛的。
十个夜晚,她在生死边缘徘徊,他在疼痛悔恨之间挣扎,大手亦不知在她脸颊上游走了多少个来回,熟悉到心痛,熟悉到即使不用触摸,他都可以感觉到那轮廓在他手里起伏的弧度。
他终于又看到了这双明眸,只是十天的时间,他却如过十个春秋。
如果你醒来,我就离开。
他曾经在她的床畔诚心祈求过。
现在,她醒来了,是不是他也该离开了?
昏暗的房间里,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不,她看不到他,她望进去的是一双记忆中的眼,一双在她夜半朦胧转醒恍然撞入的带泪的眼。
此刻觉得,却恍若隔世。
“我有话对你说。”
韩霁风打破沉。
何以侬轻嗯一声,依然一动不动。
韩霁风看着她清亮的眸子,清明一片,无伤也无悲,心里猛地刺痛一下,身侧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对不起。”
何以侬没有吭声,眼睛似是闪现一抹幽光,看不真切。
韩霁风又看了她一会儿,抬脚朝门口走去。
“哥。”
韩霁风的身子顿住,侧了侧身子。
灯光顺着门缝头射在他的脸上,坚毅的下巴,单薄的唇,高挺的鼻梁,微微垂下的眼睑上一排长长的睫毛,方正的额头上几缕细碎的刘海。
“我,我对你而言,是什么?”
韩霁风的眸子剧烈的波动一下,慢慢有泪光沁出,手紧的紧握着门锁,锋利的边棱几乎割裂的他的手心,可远比不上他心里的痛。
你对我而言算什么?
我不知道,就像不知道,身边没了你,我怎样才能正常呼吸一样。
何以侬的手不知何时也揪紧了被褥,几乎是屏着呼吸的望着他,她知道她不应该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可是,她想知道,迫切的想知道,想知道在她失去那么多,承受那么多后,换来的是疼痛,还是欣慰?
其实,答案早已浮出水面,可她,只想听他的答案。
好久,韩霁风紧闭了会眼睛,再睁开,伤痛已无踪迹可循,却似所有的雪花都落进了他的眼里,瞬间冰冻成一片黑幽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