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这样望着夜空,有时候一看就是一夜。
其实,若真的问他哪个是天王星,哪个时冥王星,他一定回答不上来,这就是他,他习惯于做某件事,但不见得就是喜欢。
手机铃声响了,他接起来,薄薄的唇只冷冷的吐出一句话。
“下次我要听到一个好的消息,否则,你们就给我永远的闭嘴!”
肃杀之气弥漫周身,他的脸色阴沉至极,眼眸迸发着凶狠的血光,手紧握着手机,可以听到骨节咔哧作响的声音。
陈楠的葬礼很简单,来的人不多,大部分都是和她一起工作的医护人员,以及那些她帮助过的人。她是个孤儿,没有亲戚,只有一个妹妹,陈蕃。
不过,今天这个场合,陈蕃却没有来。
陈楠是个医生,但生平喜欢帮助他人,只留下一个存折和一套房子,留给了妹妹陈蕃,而她生前自主所建的一座孤儿院则交予了何以侬。
当一切尘埃落定,在一个天气晴朗,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何以侬只身一人来到陈楠的墓前。只是一个星期的时间,墓前已经长出了不知名的青草,嫩嫩的芽,绿绿的叶,那么鲜活的生命,却向她昭告着另一种残忍。
她坐在草地上,靠着墓碑,就像她们刚认识的时候,她依靠在她的怀里。
她望着远方,远方的尽头,是一碧如洗的天空,幽暗的蓝深深的拉扯着她幽远的思绪。
八年前,她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一场大雪里,也许是老天听到了她心底的哀求,又或许是连老天都不愿收她这个满身都是丑陋伤疤的女人,她活了下来。
可是她的存活,也像是一场死而复生的战斗。
楠姐说,那天她她是去给村里的老人义诊,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而且雪很大,她走得很急,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倒的,继而才发现竟然是一个人。
她被楠姐扶回了家,但那时的她虽然还有气息,但已经挣扎在死亡边缘。
她被送到了楠姐的医院,她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十天之后,继而是反复的睡了醒,醒了睡,两个月过去了,她一滴口水没进,应是靠着营养液活了过来。
不过这些她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她醒来的时候,眼前站着几个医生,其中一个是楠姐。
他们问她是谁,从哪里来,她却茫然不知所措,那一刻,她害怕极了。
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的记忆很鲜明,除了漫天的雪,就是妖娆的红,其他的都是空白。
后来,楠姐告诉她,她是因为高烧烧坏了脑子,才导致她失去记忆。
她不知道楠姐说的对不对,但是在那个时刻,她能依靠的人只有楠姐!
之后,楠姐拿出一个护身符给她,告诉她,她叫何以侬。
她好奇的看着那个木质护身符,一面刻着一些佛教字语,另一面则赫然写着何以侬三个字。
她才知道原来她叫何以侬。
出院后,楠姐就将她带在了身边,像照顾妹妹一样照顾着她,她一边打工一边读大学,虽然不是什么好的学校,但有一个文凭,就多了一份保障。
三年前,她大学毕业,离开了楠姐。在经过多次的碰壁后,终于在一家建筑小公司找到了一个职位,她学的是设计,做的却是文案,驴嘴不对马尾,但是能养活自己,她就已经够了。
几番挣扎下来,她也就辗转来到了这座滨海城市。
在这里,她又遇见了楠姐,原来楠姐调到这里的一家大医院里了。
也是在这时,她见到楠姐的妹妹,陈蕃,十七八的年龄,有着这个时期少女该有的所有情怀和叛逆。
她不知道陈蕃为什么会这么恨楠姐,她试图劝解,但是当她把目光投注她身上时,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过问。
一年的时间,她们相依相伴着,而快乐总是来得很快,走得很急,急得令人措手不及。
她感到脸上很湿,擦了擦脸,转过头,抚着墓碑上的照片,低声说:“楠姐,你总是说忘记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其实不然。就像你让我把你忘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想让我伤心难过,可是,我也有选择的权利,我不想忘记,我也不可能会忘记你。再说,没有我来叨扰你,你岂不是很孤单?”何以侬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墓碑,照片上的笑容温暖和煦。
楠姐,小蕃和孩子们有我照顾,你尽可以放心,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何以侬离开的时候,凌宇没有出现,而是悄悄的跟在她的身后,他知道这个时候,她需要的是独处。
他看着她上车,自己也上车跟着,等车子兜兜绕绕几圈后,回到公寓后,天已经大黑了。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上楼,灯没亮,房间里没人,她担心陈蕃,拨了手机。
“什么事?”陈蕃的语气不佳。
“你在哪里?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回来?”她看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
那边沉默着,她又叫了一声:“小蕃,你在不在?”
“我在哪里你管不着,而且,我警告你,别以为我姐死了,你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管教我,没门!”
电话挂断了,只余挂机的嘟嘟音作响。
凌宇坐在车里,幽幽的看着那扇透着昏黄灯光的窗户,眼眸里闪过很多复杂的情绪。
一年多前,他见到她,当时他正在和医院里新来的一声陈楠聊天,她一手提着外卖,一手拿着抱着个保温瓶,就那么闯进了她的视线。
他不敢相信,以为是在做梦,直到耳边传来陈楠喜悦的叫声,他才猛然醒悟,是真的,千真万确!
九年前,他因为家庭原因离开这里,四年前,他又回到了这里,而她却已不知所踪。
他没有放弃希望,继续寻找,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他渐渐感到绝望,也许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可是,她竟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毫无预兆的,他仿若看到了命运之神站在高高云端,微笑着看那一刻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