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关汉卿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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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幕 梨园文苑留美誉

在中国文学的殿堂里,元杂剧花红柳绿,独树一帜。

在元杂剧的舞台上,关汉卿呼风唤雨,独领风骚。

数百年岁月沧桑,流逝过多少帝王将相,湮没了多少红尘往事,但是,关汉卿非但没有被风尘湮没,反而随着时间的淘洗,声名越来越显赫。他为世人留下了感天动地的戏剧,那感天动地的戏剧让他永生在文化艺术的瑰丽天宇。

在关汉卿传记序幕拉开的时刻,我们不妨先瞻望一下他那越来越光彩照人的声誉。

千秋评说

我们将目光投向关汉卿生命的终点,他去世不久撰写《录鬼簿》的钟嗣成就把他列在“前辈名公才人”第一名。

继而,《续录鬼簿》的贾仲明以《凌波仙》挽词奉祀关汉卿,给予更高的评价:

珠玑语唾自然流,金玉词源即便有,玲珑肺腑天生就。风月情、忒惯熟,姓名香、四大神州;驱梨园领袖,总编修师首,捻杂剧班头。

同为元代人的熊自得在《析津志·名宦》中仍然推崇关汉卿为元杂剧第一人:

关一斋,字汉卿,燕人。生而倜傥,博学能文,滑稽多智,蕴藉风流,为一时之冠。

元代周德清在《中原音韵·序》中,对关汉卿的评价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写道:

乐府之盛、之备、之难,莫如今时。其盛,则自缙绅及闾阎歌咏者众。其备,则自关、郑、白、马一新制作,韵共守自然之音,字能通天下之语,字畅语俊,韵促音调;观其所述,曰忠,曰孝,有补于世。其难,则有六字三韵,“忽听、一声、猛惊”是也。诸公已矣,后学莫及!

后人将这视为“元曲四大家”的首次出现,可以看出,关汉卿名列四大家的首位。

贯云石《阳春白雪·序》中谈到:

关汉卿、庾吉甫,造语妖娇,却如小女临怀,使人不忍对殢。

同样是钟嗣成,在《录鬼簿》中评价高天秀,号称“小汉卿”,评价沈和甫是“蛮子关汉卿”。可见,关汉卿在当时名气就已很大,不少人以他为荣。

明代人由于视角不同,对关汉卿评价不及元人那么高,但是,也无法将他排斥出前列。朱权在《太和正音谱》记有:

关汉卿之词,如琼筵醉客,观其词语,乃可上可下之才。盖所以取者,初为杂剧之始,故卓以前列。

受他的影响,何良俊在《四友斋丛说》:

元人乐府,称马东篱、郑德辉、关汉卿、白仁甫为四大家。马之辞老健而乏滋媚,关之辞激励而少蕴藉,白颇简淡,所欠者俊语,当以郑为第一。

胡应麟在《少室山房笔丛》卷四十一《庄岳委谈》也让关汉卿屈居于王实甫之下,但也无法否认他处于前列的地位:

今王实甫《西厢记》为传奇冠,北人以并司马子长固可笑,不妨作词曲中思王、太白也。关汉卿自有《城南柳》《绯衣梦》《窦娥冤》诸杂剧,声调绝与郑恒问答语类。邮亭梦后或当是其所补。虽字字本色,藻丽神俊大不及王。

虽然对元曲四大家的排名各有见地,但是,都不敢轻视关汉卿的剧作,孟称舜对《感天动地窦娥冤》的眉批是:

汉卿曲如繁弦促调,风雨骤集,读之音韵泠泠不离耳上,所以称为大家。

编辑《元曲选》的臧晋叔则认为:

关汉卿辈挟长技自见,致躬践排场,面傅粉墨,以为我家生活,偶倡优而不辞。

清代沿袭前人成论,元曲四大家排名不一,但很少有人将关汉卿拒斥在外。阮葵生在《茶余客话》卷十八记有:

词曲著名着,北曲则关郑马白;南曲则施高汤沈,皆巨子矣。

朱彝尊在《静志居诗话》卷十五《汤显祖》记有:

义仍填词,妙绝一时,语虽新颖,源实出于关、马、郑、白。

清初学者黄宗羲《靳熊村诗·序》说:

从来豪杰之精神,不能无所寓。王实甫、关汉卿之院本,皆其一生精神之所寓也。

九曲黄河万里沙,即使河道再曲折,流沙再浑浊,也无法掩饰关汉卿戏剧散曲放射出的熠熠光辉。

日渐夺目

岁月沧桑,大浪淘沙,随着时光的冲刷磨砺,关汉卿杂剧、散曲更见光彩,他的文学地位随之日渐夺目。

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中评价其《感天动地窦娥冤》“列之于世界大悲剧中亦无愧色”。因而,视之为屈原,评价他“一空依傍,自铸伟词,而其言曲尽人情,字字本色,故当为元人第一”。

自20世纪关汉卿进入中国文学史后,他的地位一路飙升。1926年出版的葛遵礼《中国文学史》只提到关汉卿及其三部剧作,1932年出版的胡行之《中国文学史讲话》认为关汉卿“为元剧创作最多而最著名的人”,“《窦娥冤》及《续西厢》为最著名。《窦娥冤》里叙窦娥被杀情景,为世界上最凄苦文字之一”。同年岁尾,郑振铎《插图本中国文学史》出版,不仅专节论述关汉卿,而且冠之于:“伟大的天才作家关汉卿。”

从此,关汉卿与伟大结缘,戏剧泰斗、戏剧宗师、戏剧巨匠的桂冠不请自到,光华万状。尤其是1958年,关汉卿被世界和平理事会列为“世界文化名人”,倡议全世界爱好和平和友谊的人们,关心世界文化遗产的人们,热烈纪念13世纪中国大戏剧家关汉卿的创作生活七百周年(1258—1958年)。

苏联的纪念活动热烈而隆重,城市乡村各种演讲纷纷开展。6月20日晚上作家协会牵头召开的纪念大会更是盛况空前,苏中友好协会理事会主席安德烈耶夫在开幕词中指出:

关汉卿的著作已成为世界文化宝库的组成部分,成为整个进步人类的财富。

苏联文学博士费德林在主题报告中讲道:

关汉卿是中国最伟大的戏剧作家之一。这位生活在莎士比亚以前三百年的剧作家的天才,完全可以和世界最伟大的戏剧家相比。

关汉卿光荣之极!

他的光荣,不只是自个的,是家族的,而且是中华民族的,是全世界的,是全人类的!

中国的纪念活动更是前所未有。1958年6月28日,北京隆重举行了关汉卿戏剧活动七百周年纪念大会。国务院副总理陈毅出席大会并讲话,各国驻中国使节也出席了这个文化盛典。活动期间,在故宫神武门楼上举行了关汉卿创作七百周年纪念展览会开幕式,在北方昆剧院演出了关汉卿剧作《单刀会》。

北京的纪念活动,是全国活动的集中体现。就在当晚,各地有100多个剧种,1500多个剧团同时演出关汉卿的戏剧。这个高潮是波澜叠涌的体现,之前“关剧”展演周,相继在广州、上海、武汉等城市拉开帷幕。就连黄土高原上的小城临汾也不例外,蒲剧改编的《窦娥冤》唱红城乡,继而搬上银幕,成为地方戏的一大亮点。

在活动中推波助澜的是各大报刊,仅这年6月,就刊发各类研究关汉卿的文章150余篇。这一年,全国关于关汉卿的论文超过了七百年来的总数。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淘尽的是帝王将相,是权贵豪富,淘不尽的是文化宗师,艺术泰斗。

关汉卿在文坛永生!在艺苑永生!

声名远扬

走进关汉卿的戏曲天地,左顾右盼,四下打量,就会发现世界关注关汉卿并不是始于1958年。早在此之前,关汉卿便因为他剧作走出国门,而在全球风风光光地游走。

早在1821年关汉卿就随团去了英国。说随团是因为他被组合在图理琛的《异域录》中,书中介绍的不仅仅是他,还对他的剧本《窦娥冤》故事梗概做了推介,名为《士女洗冤录》。朱克也盯住了关汉卿和他的剧作,他翻译了《窦娥冤》,并将之收进《中国戏剧》一书。

苏联对关汉卿的热情,也不是在1958年突然升温的。早在俄国时期就已开始预热,1829年《雅典娜神庙》杂志第11期载有《学者之女雪恨记》的剧情,那学者之女就是关汉卿笔下的窦娥。而且,窦娥还不是带着关汉卿直接从中国去的俄国,据说是转道去的。极有可能就是搭乘英国的图书航船漫游欧洲的。说到此你可能不解,为啥不说关汉卿带着窦娥出国,而说窦娥带着关汉卿?这是尊重事实,因为译介者不是先看中关汉卿这个人,而是先看中《窦娥冤》这部作品的。因而,是关汉卿跟着窦娥游走世界。这正应验了一个定理,一个作家活着的时候,他的地位决定名声;死去后,他的作品决定名声。

关汉卿抵达法国也不算迟,热情接纳他的是托万·巴赞教授。他先是在巴赞教授的《中国戏剧选》露脸,露脸的原因还是他的剧作《窦娥冤》。没想到窦娥成为关汉卿漫游天下的不竭游资和最佳通行证。随后,巴黎皇家印刷推出巴赞教授的《元曲选解》,这一次出现的不仅有《窦娥冤》,还有《玉镜台》《谢天香》《救风尘》《蝴蝶梦》《鲁斋郎》《金线池》和《望江亭》。

德国也没有慢待关汉卿,汉学家鲁道夫·冯·戈特查尔翻译了巴赞教授的《中国戏剧选》,自然也就接纳了关汉卿和他的《窦娥冤》。有意思的是,1887年面世的该书,不是刊印于德国,而是刊印于波兰冯艾德华特出版社。汉学家汉斯·鲁德尔斯尔贝格另起炉灶,节选翻译了关汉卿的《玉镜台》《谢天香》,并收入译著《中国喜剧》。

自19世纪20年代,关汉卿走进日本,青木正儿、吉川幸次郎、入矢义高、田中谦二等一批学者对他钟爱有加,不弃不离,至今还有人锲而不舍地探究他和他的戏剧。甚而,还有人参与他的生平和作品的考证。后来,关汉卿还辗转多国,美国自然不会漏掉。更令关汉卿想不到的是,世界各国的经典图书中,都有他的合法席位,现简要开列如下:

《美国大百科全书》第六卷《元代戏剧》词条称关汉卿的《窦娥冤》为:著名的、杰出的剧作;

《英国大不列颠大百科全书》第十卷《元代戏剧》词条称关汉卿为:创作了六十多种戏剧作品的第一位有成就的戏剧大家;

《英国简明百科全书》在《元代戏曲》词条称关汉卿为:中国元代戏曲家,也是文艺评论界公认的中国最伟大的戏剧作者,他所塑造的典型妇女形象是多种多样的,他的作品不避俚俗,富有生活气息,他在中国戏剧史和文学史上均占有重要地位;

《法国拉鲁斯大百科事典》在《元代戏剧》词条称关汉卿为:第一流的伟大戏剧家。

……

不必再列举摘录,仅这些也足以看出,关汉卿是中国的,更是世界的。他的作品早已成为世界文化宝库的瑰宝,早已成为人类共同的精神文化财富。撇开政治需要,撇开政治导演的热潮,关汉卿仍然闪耀着映照寰宇的光芒!

那是人性的光芒,是大爱的光芒!

关汉卿的生命为何能放射出映照寰宇的光芒?就让我们走近他,走近他所生活的时代和地域,去探究那其中的奥秘。

关汉卿生于何地,卒于何时,至今仍然是专家学者关注研究的重要课题。换言之,自从关汉卿瞑目不久,乡关何处就成为一个谜。在元代,这似乎极为正常,因为他既不是官,也不是吏,正史中不足挂齿。即使他是官吏,也还有个品级区别,品级低也无缘进入史册。可是跨越时代观看,却成为出人意料的悖论。关汉卿,这个名不见经史的人物频频出现在世人面前,他不仅高耸于元杂剧的峰巅,也高耸于中国戏剧的峰巅。更为有趣的是,中国文学史的峰峦也能见到他巍峨的身姿。一个时代,没有给予他应有的地位,连起码的记载也没有,无论怎么辩解,总是一种悲哀。不过,对于关汉卿本人来说,这悲哀里却隐藏着自豪与骄傲。权贵可以不屑他,时政可以忽略他,但是,历史却丝毫没有轻慢他,将他的形姿塑造在文学艺术的瑰丽殿堂。

唯一的遗憾是,缺少典籍记载使他的身世履历成为谜团。那么,是何方水土孕育滋养了关汉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