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在下雨,背着十字架
行走的教徒塑像,在窗外
一再地接受另一种洗礼。上帝让它活着
它就让石头的道袍飘飘欲飞,高出死亡
不知多少米。像隔着苍茫的东欧平原
我们不停地喊话,只为消除
彼此强烈的象征性,真实地回归肉体
我从天空来访的那一天
东欧的白云,在虚无的地方
仿制了一片流放地,冰块和雪
从德国铺到了波兰,但我还是认出了
云朵纯洁的本质。现在,我却
如坠冰窟,白云下的华沙
犹如墓穴之底,焚尸炉熄灭了
地狱的门外,仍有孤魂排起长队
翻译指着旅馆墙上的一块纪念碑
告诉我:“这幢楼里,曾有
一百多老人和幼儿死于非命!”
每天晚上,梦中我就会回到
死人的世纪,伸着满是血污的手
乞求有人能拉一把,而我的身边
只有这个背着十字架奔跑的教徒的影子
它身上的光,被硝烟染黑了
十字架上有数不清的弹洞
无命可逃的人,眼眶里尽是愤怒
的种子。它比谁都清楚,丧乱发生
杀人者是提前到来的,而它又
无力制止。同样,道成于肉身
人被奉为神灵,也曾有一台搅肉机
提前轰响于黎明的广场,鲜血
被指认为污浊的雨水,骨粉和石灰
被混拌在一块,谁也不准
从里面提炼灵魂。它和我们
并没有太多的区别,当自己也被
别人的死亡彻底带走了,唯一还能
谈论的只剩下时间的消失、孤独和信仰
离开的那天,整整一个晚上
我站立在窗前,隐隐觉得,有一个我
将体内的骨头雕成了十字架
发誓要活在未来,也成为塑像
我拒绝了。我已经再不能承受
任何形式任何理由的致命一击
让死神提前躲在一旁监视自己,我愿
迅速离开波兰,隔着一个国家
给死去的波兰人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