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元宵花灯（二）
“大奶奶，您来啦。”李姑正在跟子月对弈。她刚好对门而坐，所以金香莲带着贴身丫球阿英一进西厢别院的大门，她便看见了。忙起身行完礼，就出门准备茶水去了。
金香莲给阿英使了个眼色。
阿英会意，把端着的一个白玉瓷碗轻轻放在子月身旁的八仙小桌几上。
接触到子月的目光，阿英笑着回道：“这阵子天凉了，二小姐您身子弱，大奶奶特意煲了参汤给您暖身子……”
“阿英，要你多嘴！”金香莲适时唤住她。
“大娘，您别怪英姑了，她是怕我浪费了您的一番心意。还请大娘念在英姑一片忠心的份上，不要责怪她。”子月见大娘生气，忙开口为阿英求情。
金香莲听了子月这番话，边笑着边走过来，轻轻牵起子月那嫩如青葱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
阿英知道大奶奶有话要说，识趣的退到房外。
“子月……你们几子妹当中，就你最乖最懂事，也最听大娘的话了。你也知道，我肚子不争所，没能为冯家生下一儿半女。大娘早把你当作自己的亲骨肉来看待……只怪你娘死得早，要不然，见你这么乖巧聪慧，不知道有多开心。”
子月听大娘这么一说，泪水就在眼眶里头打着转。
这冯府的人，除了父亲和子杰哥哥以外，就数大娘待她最好。府上有什么新布料、新首饰，大娘都会派阿英过来支会她过去挑第一手。想必娘亲生前与大娘一定情同姐妹，若不然，大娘又怎会待她这么亲呢？
府上的人极少提到娘亲的事情，就边李姑也从不曾说过；仿佛娘亲的事情就是府上的禁忌。
“听说今晚上有灯会，热闹得不得了，子霜跟子霓早早就出去了。你平日总呆在房里头，我像你这般年级的时候，可是在房里头闲不住，总是想着往外跑。反正你爹进京办事还没回来，今晚就出去赶个热闹，总比闷在房里的好。”
金香莲又扯着子月聊了些许，直到阿英进来说管家找她，她才离开。
金香莲一走，李姑就进到房来。
先前大奶奶跟小姐说的话，她在外面全听见了。虽然她对大奶奶没什么好感，那人整天都笑眯眯的，也不知道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算计什么。只要大奶奶一进这西厢房，她就浑身不自在。不过大奶奶跟小姐说的那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小姐，你还在念字啊？”
“嗯。”
“大奶奶真有心，还特意煲参汤给小姐你。”
子月抬眼看着李姑，忍不住打趣道：“姑在……你今儿个是怎么了？”
“我？没有呀？”
“我是姑姑一手带大的，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吗？”
“我是想劝小姐，不防听大奶奶的意见，出去走走总比闷在屋子里的好。我又怕小姐你闲我老婆子啰嗦。”
子月听了不觉琬尔。将毛笔搁下，起身走到桌前，拉着李姑与她并肩坐下。
“元宵灯会有何好看的？我倒喜欢这里的清静。每年一度的灯会，想必人多是非也多。反正灯会也要好几天才散，今晚才第一天，人最多了，我又何苦去跟别人挤着看那些花灯？倒不如等到后几天人少了，我再与姑姑一道前去，赏个尽兴而归岂不是更好？”
李姑听子月说得也有道理，笑着应许，站在一旁看着她写字。直到子月睡下她才稍声掩门离开。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平日夜里极少行人的西市，因每年一度的元宵灯会而热闹非凡。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不少有情人借此时出来相会，虽然短暂，可对于家教道德严谨的他们来说，这已经算是千金难得的机会了。也有不少自侍有才的公子和小姐，借此机会在花灯上留下自己的诗词，或者心愿，以图结识良缘。也有一些生性风流的富家纨绔子弟，趁此机会寻找猎物。
“大小姐，今年的灯会好像特别热闹呢。还来了不少官家大小姐，难道……今年灯会有什么大人物要来吗？”
“阿萍，你平日里跟阿英不是走得挺进的吗？难道就没从大娘那儿打听到什么？”子霓细声数落着贴身丫头的不是，时不时对迎面向她投以微笑的公子回礼。
“大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阿英虽然都是冯府的下人，可阿英必竟是大奶奶一手带出来的人。论资排辈我都不及她一半，那阿英连个好眼急都不会给我。她对大奶奶比狗还忠心，又哪会透消息给我？”
“呀，你这丫头，我说一句你倒是理由多得很啦。”
“大小姐怒罪。”阿萍脸色一下子变成了土灰色。
“罢了，我也知道那个阿英的嘴巴，活像大娘养的一条狗，成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转。对了，子霜带了阿碧来，呆会如果遇上了，就记住别跟阿碧走太近，免得被子霜那丫头知道，是我让阿碧在她头发上动的手脚，机灵点知道吗？”
“是。”
阿萍自打10岁起就被赌鬼老爹卖到冯侯府，跟了大小姐。
下人房里的姐妹们都说府上的三位小姐中就数大小姐人品最好。三小姐最恶毒、又挑剔，最难侍候。二小姐一天到晚呆在房里，就算是遇上了也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这大小姐就不同了，待人和善、大方识体.
当下人房里的妹们一听说她被派去服侍大小姐的时候，不知道有多羡慕她的好命。
自从跟了大小姐，阿萍才明白，原来人有如此多个面。可以对着恨的人笑，对自己讨厌的人友好，对庞大的家产装出一副兴趣了了的样子……大小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一点她完全传承了二奶奶的“优点”，笑里藏刀、借刀杀人、攻心为上……这都是大小姐的拿手绝活。
大小姐只要遇上不如意的事，就拿她这个贴身丫环来出气。打她的时候，发出的声音都是柔中带笑的。她打她的时候从来不打露在衣服外的地方，打完之后还会送些东西。
阿萍也机灵，明白大小姐这么做是想借此堵住她的嘴。她识趣的抹干眼泪、扬起笑脸，拿着大小姐赐的东西回到下人房。落在别人眼里就更不羡慕她的好命了，还说这是她阿萍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呸！是八辈子造的孽到还更贴切。
在阿萍看来，这冯府里不论是阿碧也好、李姑也罢，就算是那资历最深的阿英也不例外。下人终究是下人，这冯府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下人犯事受罚，还不都是在替主子背黑祸。
“哇，好标志的人儿？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呢？”
“你这都不知道，那可是冯府的人呢。那位着白衣的便是江南第一美女冯子霓。”
“哇……连身边的丫环也是美人儿呢。”
“你们都给我住嘴，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瞎子，给我听好啰，我是冯家的三小姐冯子霜！”
子霓正跟阿萍说着，话还没停下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冯子霜的声音。
“冯家那个没家教的泼辣货又出来丢人现眼了，真难想象她居然会是我的妹妹。”子霓嘴里小声报怨，可脚步却往子霜那边移去。
冯子霜早已习惯大家在见到她时的惊艳目光。
她摆出一副大小姐的姿态，像只骄傲的孔雀，无视四周投来的爱慕眼神。
“三小姐……你看大小姐在那边猜灯谜……”阿碧好心提醒，却惹来子霜不悦的一个白眼。
她就是不喜欢人家叫她“三小姐”。冯子霓不过比她大两岁罢了，凭什么处处都摆出一副大姐的姿态？二娘的老家虽然是江南首富，可那也是十几年前的过去世了。反倒是她娘家的那个哥哥三五不时跑到冯府来讨些好处，看了都让人为二娘感到丢脸。哼！等到子杰哥哥接手父亲的产业之后，她到要看看这二娘跟子霓母女两个拿什么跟她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