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一种爱叫折磨
无慧一路奔波,终于来到魏都平城。
他躲在城外的草堆里,发现城门盘查严密,正思量着该怎么样混进去找到拓跋焘,就看到一队铁骑翩然而至。
守卫麻溜儿的抬开路障,骑兵队正要策马通行,无慧从草丛中窜出来扑了上去,拉住为首的人大喊:“我要见拓跋焘。”马背上的人瞪他一眼,一脚踹开他,守卫的人一涌而上将他抓住就要拖走,无慧急忙大叫:“桑玉人,是桑玉人要见他!”
马背上的人立刻一挥手让守卫放开他,问:“你刚才说桑玉人?”
“嗯。”无慧点点头。
马背上的人怀疑的看着他,“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姐姐。”
“姐姐?”马背上的人冷冷一笑,“胡说八道。来人,把他抓起来。”
无慧拼尽全力抵抗着上前来抓他的人,一边继续大喊:“是我姐姐。统万城,她喜欢统万城!”
马背上的人一挥手,守卫全部散开,无慧跌倒在地喘着粗气。马背上的人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带他回去。”
……
“殿下。卑职刚才入城时遇到一位自称是桑姑娘弟弟的少年。”
埋首于公文之中的拓跋焘猛然抬头吩咐道:“带进来。”
……
“你是玉人的弟弟?”看着眼前这个光头的少年,拓跋焘是既怀疑又充满期待。
无慧点点头,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就是那个一定要娶桑姐姐的拓跋焘?
“你就是拓跋焘?”
“我是。玉人在哪里?”
“她现在在夏国,等着你去救她。”太好了,桑姐姐这次有救了。
拓跋焘听了无慧的话,看向一边站立的侍卫问:“阿弩,派去的人不是说玉人已经不在夏国了吗?”
“陛下派去的人是这样回话的。”
拓跋焘皱了皱眉头,难道父皇骗了他?
“你什么时候去救桑姐姐啊?”无慧看拓跋焘一旁沉思,心里急得不得了,催促道:“她现在危险得很,你再不派人去她就要死了。”
“什么?”拓跋焘脸色骤变,一把抓住无慧问:“她怎么危险了?”
“叱干阿利想吸她的血。”无慧脑海中浮现出桑玉人被叱干阿利咬断脖子的场景,赶紧摇摇头甩开它,不会的,桑姐姐不会死。
“叱干阿利?”拓跋焘看向一旁的阿弩。阿弩也难以置信的看向无慧说:“他虽然杀人不眨眼,但从未听说他吸食人血啊。”
“桑姐姐说他想吸她的血。而且,皇上也看上桑姐姐了。”无慧不知道怎么解释,反正桑姐姐现在很危险。
拓跋焘眉头紧锁,“阿弩,挑几个人随我入夏国。”
“殿下,陛下那里……”
“不用交待。既然他派的人没有办法帮我找回玉人,只好我亲自去了。”又转头问无慧:“你能画出宫里的地形图吗?”
无慧迟疑了一小会儿,点点头。
一行人准备妥当,连夜出发。拓跋焘只盼着桑玉人能坚持到他到达。
刚出城门没多远,身后就有骑兵追了上来。
“殿下,汉人士族勾结高车族人在城中叛乱。”
“什么?”拓跋焘勒住缰绳。
“陛下请殿下回宫领兵平乱。”
拓跋焘顿时陷入两难,桑玉人等着他去营救,国家的兴亡也不能不管。
“阿弩,你带人随无慧去夏国。无论如何,我要看到桑玉人完整无缺的出现在我面前。”他左思右想,终于还是决定以国事为重……桑玉人,你要活着回到我身边。
“是。”阿弩领命,带着人和无慧策马离去。
拓跋焘拨转马头,和来人一起策马回城。
城内一片狼藉,受到惊吓的人们四处逃散。这中间有不明情况的人群,有为散布动乱消息故意左奔右走的叛乱份子,人心一乱,局势将无法控制。
拓跋焘命令士兵执盾列成人墙阻挡纷乱的人潮,再让人策马在街道穿梭高喊:“居家者归家,为良民者面壁不动,乱者杀无赦。”
命令一下,还再乱窜乱嚷的被巡逻的骑兵或抓或杀,街上的乱象立即止住。
拓跋焘策马回宫,一群大臣围着焦急的魏皇正七嘴八舌的商议应对叛乱的方法。
“焘儿,你看眼下这情形……”看到进门来的拓跋焘,六神无主的拓跋嗣立刻来了精神,急忙问儿子的意见。
“是谁出的主意逼反了他们,就让谁去。”拓跋焘冷冷的扫视了一眼那群无事作威作福、有事乱嚷乱叫的大臣,对拓跋嗣说:“为了平息叛乱,牺牲一两个人是在所难免的。”
听闻此言,大臣们面面相觑,太子的意思不就是要让他们前去送死?
一位自恃劳苦功高的臣子被众人拱了出来,“殿下,老臣们也是为了维护族人的利益,才会提出压制汉人的势力,没想到他们居然聚众作乱,还勾结了一向与我鲜卑族为敌的高车族在城中大肆烧杀抢掠,此等恶行万万不能与之妥协。”
拓跋焘看着这个平日里高床暖枕享尽人间富贵的老臣子,心里陡然冒出一丝杀机,急忙压制住自己的这股不平,微笑着道:“赫里老臣不要忘了,没有汉人士族群策群力,我鲜卑国力不会进步如此神速,能与南边分庭抗礼。父皇,儿臣以为还是对叛乱者安抚为上。”
拓跋嗣思量片刻,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去办。”
“皇上……”一众老臣还想力阻,拓跋嗣挥挥手道:“你们谁愿代太子平叛,朕就听你们的。”
此话一出,令一向习惯享乐的众人面面相觑,不再多言。
见一众大臣不再有异议,拓跋焘当即命令身边的将领道:“鲁安,集结精兵,先让弓箭队乱箭射杀,再将剩下的叛军逼往城门。”
“焘儿,你不是说要安抚他们吗,为什么又要射杀?”听到儿子的命令,拓跋嗣疑惑的问。
“乌合之众,留下必生祸端。只有经此役不死之人才是国家要招安的栋梁之材。”拓跋焘神情淡定的说:“没有用处而又容易被煽动的人根本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拓跋嗣颇为赞许的点点头,他寄予厚望的儿子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惨烈的围杀之后,大街小巷横七竖八的散落着尸体,到处血迹斑斑。幸存下来的叛乱者被军队逼到城门口团团围住。看到城门紧闭,他们的脸上都显露出一种背水一战的神情。
拓跋焘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群待宰的羔羊,吩咐下属道:“带他们的妻儿老小到阵前喊话。只要放下武器回家,既往不咎。”
被家人鼓动着的人们迟疑着一个接一个的放下了手中的兵器,一群人全部缴械投降。负责围捕的将领正要命令弓箭手准备射杀,拓跋焘阻止了他,说道:“汉人最重一诺千金,出尔反尔只会埋下更多的仇恨。”
“是。”将领命人缴了兵器撤离,叛乱的人见状舒了一口气,卸下心防和家人分别散去。
拓跋焘看着散去的人群,吩咐带兵的将领道:“派人看着他们,过些时候就将他们征入营户。这些人个个骁勇善战,为我所用必能如虎添翼。”
一场危机被拓跋焘当机立断平息下来,拓跋嗣对儿子的表现大为赞赏, 在宫中设宴大肆庆祝。
酒气熏熏的人们直至午夜才三三两两散去。
被侍从扶回房间的拓跋嗣兴高采烈的对跟随而来的拓跋焘喊道:“焘儿,你不愧是我拓跋嗣的儿子。你是我们鲜卑的英雄,是我们大魏的骄傲……”
侍女端水进门侍候拓跋嗣梳洗干净后扶到床上躺下,拓跋焘这才摒退左右,上前俯身对躺在床上的拓跋嗣轻声说:“父皇,桑玉人能活着回来我自然是为大魏死而后已;如果她死了,大魏从此再无拓跋焘。”说完转身离开,留下被惊醒的拓跋嗣瞪着帐顶发呆,突然醒悟过来,大喊道:“来人,马上派人去找桑玉人,一定要把她活着带回来。”
……
“怎么不跑了?”叱干阿利站在阴影处,云淡风清的问。靠在城墙边上喘着粗气的桑玉人听到他的声音,蹭的弹跳起来转身拼命奔跑……她跑得好累,真的好累啊!可是不能停下来。这次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偷溜出来,如果逃跑计划失败,那她这辈子也别想再有好日子过了。
“啊……”居然有一个陡坡,来不及刹住脚的桑玉人大叫着顺着坡势一路滚了下去,直到撞上一块大石才惨叫着停了下来。
桑玉人呻吟着睁开眼睛,就看到叱干阿利那******不变的阴冷的脸出现在瞳孔里。
“不跑了吗?”无视桑玉人的疼痛,叱干阿利就这么站立着冷冷的看着她额角渗出的鲜血。
觉得骨头似乎要散开的桑玉人听到叱干阿利的问话,虚弱的笑了笑,她的腿好像撞断了,想跑也跑不了了。
叱干阿利蹲下身体把手按在了桑玉人跌撞的伤口上,伤口顿时涌出鲜血,桑玉人痛得眼泪汪汪、惨叫连连。
“还跑吗?”他笑着问。
桑玉人有气无力的摇摇头,终于支持不住,眼前开始慢慢陷入一片黑暗,晕过去之前脑子里突然浮现一个念头:这个男人原来是用这样的方式在爱一个人啊……
……
无慧带着阿弩一行人悄悄的潜进赫连勃勃的皇宫,来到桑玉人居住的房间,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
“是不是走错房间了?”阿弩问。无慧摇摇头,他对宫里非常的熟悉,就算是蒙上眼睛都不会迷路,何况桑姐姐这里他几乎每天都来,怎么会走错呢。
“你们等在这里,我去找个可靠的人问问。”无慧灵活的转身窜出房间,几拐几弯就没了踪影。
“大人,会不会有诈?”一名侍从对阿弩道:“他毕竟和我们是敌国。”
阿弩摇摇头,不管是不是陷阱,只要有一丝希望就必须冒险一试,殿下还等着他们把桑姑娘平安的带回大魏。
无慧警觉的左右观望之后确定没有人发现他,这才推开一扇房门闪身进入,来到床前轻声唤道:“乌洛尔、乌洛尔……”
床上躺着的人睡得正香,被声音扰了美梦,十分不情愿的睁开眼睛,“谁啊?”看到床前站立的无慧,立刻清醒,蹭的坐起来,“少主!”
“嘘,不要大声说话。”无慧小声的问:“桑姐姐到哪里去了?她的房间是空的。”
“你走了之后,桑姑娘想逃走,被叱干阿利大人向皇上要去了。”乌洛尔非常小声的回话。
“皇上答应他了?”无慧不自觉的皱眉,这下可糟了,叱干阿利号称铁弗部第一高手,要从他手里救人可比在皇宫里难多了。
“少主,你失踪这么久,娘娘可担心了,你不去看她吗?”
“现在不行。等我把桑姐姐救出去以后再去看她。我的行踪你不许告诉姐姐。”无慧警告乌洛尔道:“否则你就不再是我的朋友。”和无慧从小一起长大的乌洛尔急忙点头,“知道了。我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
“那我走了。”无慧沿原路返回与阿弩他们会合,把事情向他们做了说明。
阿弩道:“不管怎么困难,都必须去救人。”
“我们只有这么几个人,硬拼的话不但不能把桑姐姐救出来,还会给她惹来杀身之祸。”无慧虽然小小年纪,但已经经历过国破家亡、寄人篱下的非常岁月,做起事来比一般同龄人稳重了许多,也考虑得更周到。
阿弩听了无慧的话决定先摸清情况以后再做安排,一定要一救即中。
而不知道无慧已经搬来救兵的桑玉人此刻正五花大绑的躺在病床上,被叱干阿利细心的服侍着。
“乖,张开嘴喝药。”叱干阿利哄着她,一汤匙一汤匙的把苦得让她打摆子的一碗碗中药喂进了她的嘴里。良药苦口,桑玉人不断给自己催眠,如果不好好的喝药,把这家伙内心里的黑暗给激怒了的话,她一定会被变着法子的叱干阿利再次折磨得死去回来……为了惩治她的逃走,叱干阿利不假手他人,亲自给她上药包扎,手法自然不会轻柔,伤口的疼痛让她几乎要生不如死。
“玉人,玉人!”赫连勃勃不等通传,一路高呼着桑玉人的名字小跑着进到房间,看到床上躺着的桑玉人,顾不得跟叱干阿利招呼一声,径直来到床前,看着脸色苍白憔悴的心上人,心疼的说:“你受苦了。”
知道赫连勃勃无力救自己出火炕,桑玉人也不想为难他,只得勉强的露出笑脸道:“还好。”
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叱干阿利突然开口道:“你在我府中安插了眼线吗?”
“没有。”赫连勃勃摇摇头,突然想到自己此行原本的目的。
“利,北戎内乱了。”
“你想派兵?”
“你觉得呢?”
“趁乱攻占北戎对夏国的国力是一个很好的补充。”叱干阿利道:“要我领兵去吗?”
赫连勃勃点点头,两个人的眼睛同时看向躺在床上的桑玉人。
“我带她回宫……”
“我带她一起。”
“利,她伤得这么重,你忍心让她一路颠簸?”赫连勃勃吃惊的看着叱干阿利道:“战场不是儿戏,万一你无暇顾及,玉人就会很危险。”
叱干阿利盯着桑玉人看了一小会儿,终于默许赫连勃勃的建议,让他带着桑玉人回宫去养伤。
一直提心吊胆的桑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故意面无表情克制住内心里的喜悦,她终于可以脱离这个恶魔的掌控……一段时间了。
……
“叱干阿利领兵出征了。桑姐姐被皇上又接回了宫里,我们可以按先前的计划救人。”无慧通过乌洛尔打听到了桑玉人的消息,让一直苦无机会下手的阿弩等人喜出望外。
背熟了无慧画的地形图,一行人装备整齐乘着夜色摸进了皇宫。
“桑姐姐。”无慧溜进桑玉人住的房间,看到缠着绷带的桑玉人十分虚弱,心里不由得难过。
听到熟悉的声音,桑玉人睁眼看到无慧活生生的站在眼前,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无慧?真的是你吗?”
“是我。”无慧语带哽咽,“桑姐姐,我带拓跋焘的人来救你回去的。”转身向窗外做了手势,阿弩带人鱼贯而入,向桑玉人行礼。
桑玉人苦笑道:“我腿断了,走不了。”
“属下知道,已经做了准备。”阿弩一挥手,两个人居然抬着一顶软桥进到房间。桑玉人不得不承认拓跋焘有一群训练有素、善于随机应变的悍将。
……
无慧送桑玉人一行人出了统万城,便向桑玉人告别。
“你不跟我一起去魏国吗?”桑玉人问他。他摇摇头道:“我们慕容已经和铁弗部连成一线,我不会离开我姐姐。”
桑玉人点点头,用力一握无慧的手道:“我知道了。谢谢。”
无慧看着他们渐行渐远,放下挥动的手,喃喃道:“桑姐姐,希望我们不会成为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