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个少年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桑玉人第一次直面了诗人在沙漠里见到的美景,深深沉醉其中。拓跋焘的细心呵护,骑兵队的快速高效,让桑玉人享受着豪华旅游团的高规格待遇,不亦乐乎。
日月交替,在桑玉人开始出现倦意的时候,她看到了一片绿洲……这是来往商旅们休息以及交换货物的地方。
为确保身边娇娃的安全,拓跋焘派出几名侍卫前往勘察,确定无其他异样之后,一行人才缓缓骑马进入绿洲。现在不是交易的季节,树林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商旅,还有一个摆点心摊的老太婆和她年幼的孙子。
马奶糕对于一向惧怕奶味的桑玉人来说毫无吸引力,但看到老眼昏花的老人带着年幼的孙子,眼巴巴的望着有人能照顾生意,让她善心大发……拓跋焘全买了也不会破产,况且就算她不吃,他们也可以消灭掉。
“谢谢,谢谢……”面对从天而降的大买家,老太婆感激涕零,拉着孙子一个劲儿的向她眼中的仙女磕头致谢,直到谢得桑玉人脸皮发红,含笑立于一旁的拓跋焘才挥手让手下送老太婆和她的孙子离开。
除了警戒的人,其他人解下装备在林子中散开休息。
吃了点儿干粮的桑玉人感觉到身边传来的赤热的目光,她极力想不当成一回事,可热力太强,使她不得不转身面对。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有吗?”拓跋焘几乎目不转睛、情深款款的看着桑玉人。
“难道没有?”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没有。”拓跋焘笑着握住桑玉人的手,搁到自己胸前说:“我在想你。”
好肉麻!
纵然桑玉人的抗打击能力超强,也敌不过拓跋焘的这般柔情,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努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拓跋焘握得更紧,并且威胁道:“你再想挣脱,我就要抱你了。”
好吧,好吧,这是礼貌,一般的、礼貌的握手而已。知道拓跋焘言出必行,桑玉人当然不会逞能的冒这个险,握个手,没什么大不了,没什么大不了。
“哎哟……”那些狼吞虎咽吃完马奶糕的骑兵统统的肚子痛,然后狂奔向树林后的隐蔽处……拉肚子!
桑玉人庆幸自己不必如此狼狈。不过,那位老婆婆的食物做得也太不卫生了,难怪之前没什么生意,马奶糕卖不出去呢。
拓跋焘皱着眉头,看着自己那如铁打一般的骑兵们跌跌撞撞的奔走,心里觉得不妙,立刻要外围警戒的侍卫全部聚到桑玉人身边,并且向天空发射信号弹通知断后的骑兵队。
树林里传来士兵的惨叫。数十名身穿藤甲的人执刀从树林里冲了出来,将桑玉人他们团团围住。
拓跋焘抽出腰刀握在手中,将桑玉人护在自己身后,剩下的侍卫也以桑玉人为中心点围成一个圆圈……她是殿下舍命也要保护的女人。
昏天黑地的厮杀,饶是主刀过无数次手术的桑玉人也被喷涌着的鲜血惊呆了。以前在历史书上看到的战争场面如今就在眼前,她没有一丝兴奋,只觉得又惊又怕,浑沌的大脑此时却有闲情想到那句她以前不能理解的诗句: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为什么会有人愿意做狗而不做人呢?
“玉人,快走!”眼见自己的属下一个一个的倒下,拓跋焘只能拉着桑玉人的手东砍西闯,想要杀出一条血路。终于在血肉飞溅中冲到自己的坐骑旁边,他努力抵挡着对方的攻势,用力将桑玉人甩上马背,狠拍马一掌,马吃痛带着桑玉人飞奔而去。
一路颠簸,桑玉人体力不支,手一放松,立刻被甩下马背,跌得她眼冒金星、四肢疼痛,并且迷路……背包留在了树林中。
顶着烈日,在沙漠中漫无目的的行走可不像郊游那般的惬意,桑玉人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在自己被晒成人干之前能够晕倒,然后被沙堆掩埋。
难道是晒花眼了吗?桑玉人居然看到弃她而去的那匹奔马又回来了……多谢老天爷!
越跑越近,马背上坐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小伙子,穿着飘逸的长汗衫,剃了最流行的大光头,在与桑玉人近在咫尺的地方熟练的勒住缰绳,潇洒的跳下马背。
“姑娘,你没事吧?”年纪轻轻,说话的口气却是异常成熟,古人都这么早熟么?
“你是?”桑玉人入境随俗,保持住自己现在娇弱的姿势问。
年轻人笑笑道:“小僧无慧,灵光寺修行。”
和尚?桑玉人心里想,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副好脸蛋,在尘世中该要迷倒多少怀春少女……不知道拓跋焘现在怎么样了,他那么凶悍,应该不会有事吧?
……
“你也上来吧。”骑在马上的桑玉人不忍看无慧行走在滚烫沙土之上,无慧笑着摇摇头,自顾的牵马前行。
桑玉人看着少年腼腆的样子,暗暗好笑,逗他道:“怕我把你吃了吗?”
听到桑玉人的话,无慧吃了一惊,停下来望着她。
“哈哈,逗你呢。”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成稳的少年仍是小孩心性,心思在脸上表露无遗。
日头当空,桑玉人口干舌燥,无慧解下自己腰间系着的水壶递给她。看着不大的牛皮水壶,桑玉人不忍畅饮,小小的喝上一口,润润嗓子便把水壶递还无慧。
无慧惊奇的看着她问:“你不是渴了吗?”
“你也会渴啊。”桑玉人笑着道:“我还要靠你把我带出这个沙漠呢。”
无慧的脸也不知是晒的还是怎么了,刷地变红,他低着头,小声的“嗯”的一声,心里想着这个人的笑容好温暖。
……
“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沙漠里出现啊?”
“修行。”
“修行什么呀?”
“忍耐。”
“哦,苦行僧啊。”
……
一路上,桑玉人好奇什么就问什么,无慧总是简短的两三个字回答。一问一答中,两个人的距离渐渐拉近,相处得甚是融洽。
日升日落,晚霞中两人到达了背靠山岩而修建的灵光寺。无慧带着桑玉人拜见了寺院主持了尘大师。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听闻桑玉人的遭遇后深表同情,同意桑玉人在寺中住下,等待会来寻找她的那个人。
……
拓跋焘站立在横七竖八、缺胳膊少腿儿的尸身旁,杀红了的眼睛慢慢转回褐色,等不及增援的骑兵来到,带着幸存下来的几个侍卫,骑马去追桑玉人。
马不停蹄走了两天一夜,拓跋焘看到在一户农家的木栅栏外拴着自己给桑玉人的坐骑。几人下马冲进小院里,一位正清理着小菜的年轻男子抬头疑惑的看着他们。
“她在哪里?”拓跋焘冲进屋内,只看到一名妇人和一个几岁大的小孩,没有桑玉人的踪影。
“你们把她怎么了?”几个侍卫将妇人和小孩一起拖到院中,拓跋焘怒气冲冲的质问年轻男子。
“什么?”年轻男子不解的望着他,更激怒了失去理智的拓跋焘。
“她在哪里?”拓跋焘上前揪住年轻男子的衣襟喝问道。
“我不知道啊。”年轻男子一脸茫然的表情,把拓跋焘心中的怒火激升到顶点,他一把将年轻男子扔在地上,抽出佩刀就砍,一旁站立的妇人见状,急着上前阻拦,却被侍卫砍翻在地。看到自己的父母死在眼前,小孩吓傻了,不哭也不叫的呆站着。拓跋焘冷冷的瞅了这个小孩一眼,侍卫明了的一刀解决了他。屋外角落里,一名抱着包袱的僧人眼见这一幕惨剧,躲藏着不敢有丝毫动作,等到拓跋焘一行人离开后,他才沿着小路狂奔回寺庙。
“师傅、师傅!”僧人冲到禅房,喘着粗气,把自己看到的情景向正在打坐的了尘大师一一描述,了尘大师紧皱着眉头听完后,叫来无慧,吩咐他把桑玉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不明所以的桑玉人跟着无慧步行出寺,她已经把马送给寺庙做谢礼了,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满身血渍的拓跋焘一行人在搜遍山下民居无果后,最终找到灵光寺里。
寺里的僧人闭口不言,几人搜遍寺庙,没有找到桑玉人,却意外发现了尘大师居然是慕容皇族,新仇旧恨让拓跋焘大开杀戒,血洗整个灵光寺。
天色渐渐暗了,侍卫中有人提议等待援兵来到以后再行动,因为前面不远处就是夏国国境,那是大魏的死敌。知道处境危险,可一想到桑玉人生死未卜,拓跋焘也顾不得思量周详,决定连夜赶路。
马蹄声在冷清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心急火缭赶路的拓跋焘没有想到会有绊马绳在路面上等着他。几个人摔到地上,马吃痛的刚想起身,四面八方又有无数利箭射来,鲜血喷涌。趁着这人仰马翻的时刻,埋伏已久的黑衣人从路旁草丛中冲了出来,执刀便砍。虽然彪悍善战,但是寡不敌众,拓跋焘和下属在砍倒对方的同时,自己身上也中了多处刀伤,血肉翻溅。侍卫一个一个的倒下,拓跋焘也因流血过多而感觉体力不支的时候,他的援兵终于来到。黑衣人被赶来增援的骑兵杀得四散逃走,拓跋焘松了一口气,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
……
“无慧,我们还要走多远?”本来就不爱运动的桑玉人,这两天连续的赶路,脚起泡了不说,浑身更是筋疲力尽,她好想泡个澡好好的睡上一觉啊!
无慧不说话,只是闷头往前走。
突然跳出一伙人将他们两人团团围住。
唉,这个盗匪横行的年代啊!桑玉人只能自认倒霉,听天由命了。
“少主。”为首的大汉对无慧恭敬施礼,无慧淡淡的点点头,以一种与年龄不相符合的口吻说道:“派几个人去灵光寺看看了尘大师他们是否还在,我们在风林口埋伏的人是否得手。”略一思量,道:“以防万一,这里也要设下机关。”说完只顾的走开,桑玉人见机的紧紧跟着他。这里人生地不熟,周围的人又个个凶神恶煞,无慧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眼见只剩下自己和无慧两个人,桑玉人好奇的问。
“那你是什么人?”无慧停下来,转身看着她问。
“我?”桑玉人思量着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我,是从南边来的,不是坏人。”
“你撒谎!”无慧的冷漠面具脱落,稚气在喊声中一览无余,“那个恶魔为了你滥杀无辜,双手沾满了鲜血!”
桑玉人莫名其妙的看着无慧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好心把你带回寺里,却招来那个恶魔,他们就因为看到你送的马,就杀了青哥一家!”毕竟是半大的孩子,无慧语带哽咽,红了眼眶。
难道是拓跋焘?桑玉人心里想着,他没事她就放心了。可是他真的滥杀无辜吗?虽然很想为他开脱,可一想到他面对敌人的冷酷无情,桑玉人不得不承认,人命对于他来说如同草芥,他对她好并不能说明他就是个好人。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桑玉人真诚的道歉,发生的这些事确实不在她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他是你什么人?”
“只是一个,一个不算很熟的认识的人。”
“真的?”无慧半信半疑的问。
“嗯。”事到如今,只能这么说了。原本也只是拓跋焘一厢情愿,对于桑玉人来说,他只是一个朋友的朋友。
无慧用衣袖擦擦眼睛,闷声道:“那我们走吧。”
“你们是什么人?”桑玉人试探的问:“不像是普通的老百姓啊。”
“我们是慕容部的,为了反抗魏国的****组织了义军。”
“那你不是真的和尚,也不叫无慧这个法号了?”
“我是和尚,我叫慕容无慧。”
“那,了尘大师是你什么人啊?”好奇害死猫,桑玉人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作人原则:不听、不问、不说。
“了尘大师是我皇叔爷爷,我一生下来就被养在寺庙里。大师不过问红尘俗事,只是收留那些不愿意参加义军而又无处容身的族人。”
“哦。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我带你去见我姐姐。”提到亲人,无慧的语调带有一丝自豪。
“你姐姐?”
“嗯。她是我们族里的英雄,在叔叔去世以后就带着我们坚持战斗。”
……
走了大约两个小时,桑玉人累得精疲力竭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夏国的都城,一大片土地上坐落着密集的房屋,连个城墙都没有。
“到了。”左拐右弯,无慧将桑玉人带到一座比其他建筑高大的房屋前,门外站着两队士兵守卫,看来无慧的姐姐在这里地位崇高。
让桑玉人在大厅坐着,命人奉茶以后,无慧一溜烟的跑向内堂。端茶上来的侍女放下茶碗时瞄了桑玉人一眼,转身退下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桑玉人。桑玉人也好奇的打量着她,自己好像并不认识她啊。
茶已见底,无慧的姐姐没有出来,无慧也没了踪影。桑玉人起身准备问询门口站立的士兵,却被拦了回来。
“我只是想问……”
“把她抓起来。”一个清亮的声音传进桑玉人的耳朵,接着她就被士兵抓着绑了个严实。
桑玉人被这个突发情况弄得莫名其妙,她看到进门来的女子身边跟随的无慧,急忙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无慧看看她,别过脸去不说话,女子道:“你骗了我的弟弟,还问怎么回事?”
“你是?”
“慕容嫣。”
慕容嫣冷冷的看着桑玉人问:“你接近无慧,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没有任何目的。是无慧在沙漠里救了我。”渐渐冷静下来的桑玉人平静的解释道:“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跟你们没有任何纠葛。”
“你说起谎来倒还真是面不改色。”慕容嫣冷哼一声,说道:“小苹,你过来跟她对质。”
“是。”从无慧身后转出刚才端茶上来的侍女。
桑玉人心想,你就算叫大苹出来,我也还是不认识啊,对什么质啊。
小苹恶狠狠的瞪着桑玉人说:“她是魏国太子的宠妃。”
冤枉啊!桑玉人哭笑不得,谣言真是可怕,居然从魏国传到夏国这里,两国还是死对头,这下死定了。
“我真的不是。”只好尽力澄清,看能不能保住小命。
“我亲眼看到她站在魏国太子的身边,两个人有说有笑。”小苹死死咬住桑玉人不放,桑玉人迎着她仇视的目光,心里居然有小小的不安,可是自己确实不认识她啊。
“在草原上,我被那些恶贼欺辱的时候……”小苹的话唤醒了桑玉人的记忆,那个死命抱着自己的腿求救、衣衫不整的女子,原来就是这个小苹!
看到桑玉人变了脸色,慕容嫣知道她已经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了,对小苹说道:“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的。”
“小苹叩谢贤妃娘娘。”小苹磕头后站起身回到无慧身后,仇恨的目光仍然停驻在桑玉人身上。
唉,自食其果。桑玉人没想到当初的事不关己,今天会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这趟时空之旅真是倒霉透顶。
“把她关到地牢去,留着她作诱饵,看那个狗贼是不是真的对她情深意重。”慕容嫣吩咐完后转身离去,小苹紧紧跟在她的身后。无慧看看五花大绑的桑玉人,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跟着他姐姐离去。
可怜的桑玉人被推搡着扔进了又黑又潮的地牢里。虽然不是生于大富之家,到底是被父母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何曾受过这样的罪,连日的疲惫加上如此非人的待遇让桑玉人坚强的心裂开了一丝缝隙,她居然有点想念拓跋焘了……他会来救她吧?
……
“玉人,玉人……玉人。”昏迷中的拓跋焘呓语着,叫着桑玉人的名字。魏国皇帝拓跋嗣站在儿子床前,眉头紧锁。自己引以为傲、一向心思缜密、凡事以大局为重的儿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情难自已,以身犯险不说,如今只剩下半条命了还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思及此,他怒气上涌,喝道:“永宗。”
“属下在。”一旁站立的侍卫中闪出一名高大的汉子。
“带人去夏国,找到她。”拓跋嗣手起落下,做了个“杀”的手势。
“遵命。”
……
看着手表在手腕上滑溜溜的转动着,桑玉人只有苦笑,那些想减肥的姐姐妹妹们真该到这里来吃吃牢饭,简直不是给人吃的。馊的不说,居然还掺了沙子,果真地处沙漠地带,沙子不要钱吗?
“起来。”狱卒粗暴的声音响起,“见到皇上还不行礼!”
又是哪里来的皇上啊?桑玉人有气无力的站起身,看着走到自己牢门前面的锦衣华服,怎么似曾相识?
啊,那个熟人。
“刘勃?”她不确定的问。
“是我。”锦衣华服脸上带着痞痞的笑容,“我现在叫赫连勃勃。”
赫连勃勃?名字好熟啊。不管这些了,先让他把自己给放出去。
“放了我。”桑玉人理直气壮的说:“我救过你。”
“我知道。”赫连勃勃依然面带笑容,只是笑得有些阴骜,“你还出卖过我。”
“我没有。我只是没为你说谎罢了。”果然因果循环,她只是不想在这个时代多惹是非,没想到是非却偏偏找上门来,还一浪高过一浪。
听了桑玉人的话,赫连勃勃哈哈大笑道:“桑玉人,你果然与众不同。来人,送桑姑娘去她的房间,好好侍候。”
莫名其妙的成为阶下囚,再莫名其妙的成为座上客。桑玉人的食谱从猪狗不如变成应有尽有,饶是她再想置身事外,也被此种变化弄得心智恍惚,这些家伙,比康博士还能折磨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