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出游
宁无忆没有想到，刘裕为了这次出游居然极尽奢华。
她能想到的在这个时代可以找到的和她想不到的东西全部出现在那艘高大华丽的画舫里面。
当她从刘裕专门让人制作的超级豪华宽敞大马车里面走下来的时候，停泊在眼前的画舫让她眼前一亮：雕龙画凤、做工精美绝伦，仿佛博物馆里的仿品复活……一向崇尚节俭的刘裕居然如此大手笔，可见他有多么重视这次与玲珑的出游。
“喜欢吗？”看玲珑沉醉于眼前的美景，刘裕心里充满温暖，他想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玲珑……恬静而充满活力。
宁无忆点点头，举步上船。怕她跌倒的刘裕十分自然的抓住她的手，握在掌中。宽大厚实的手掌包裹着宁无忆略为冰凉的手，让她有些许恍惚，好怀念这样的感觉啊。
美酒佳肴却改变不了宁无忆从思念中清醒过来的尴尬。她环顾四周，清清嗓子问：“那个，你那位要好的女官呢？怎么没一起上船？”正思量着该怎么样开始话题的刘裕没想到玲珑的切入点会是冷月，心里不禁有些悲凉。
从他南征北战时就追随着他的冷月，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如此坚决，在他要出游的前一晚苦口婆心的劝他终止这次的计划，最后居然以她的离开相要挟，并且她真的做了。
“不好意思，是不是我问了不该问的事情？”见刘裕低头不语，宁无忆感觉到他的一种落寞，尽管觉得从今天开始就不会再跟他有什么瓜葛，但受了别人这么久的周到招待，她不自觉的想为对方分忧。
刘裕笑着摇摇头，示意玲珑不用担心，也许回宫以后可以看到冷月好端端的站在他的御书房里。
一位侍女送上一个雕花玉壶，轻轻的放在宁无忆的面前，临走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宁无忆冲她眨眨眼睛，示意她放心。随即扭头看着刘裕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刘裕看着她的眼神温柔无比，让她的心小小的悸动了一次，“嗯，那个，我，其实……”虽然不喜欢多话，但从来都没有吞吞吐吐过的宁无忆事到临头反而有些开不了口，她替刘裕斟了玉壶里的一杯酒递给他，“你先喝了，我再说吧。”
其实，这个顺序是不是弄反了？说不出话的是她，难道不该喝上一杯，借酒壮胆吗？
刘裕看她涨红了的脸，笑着接过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以鼓励的眼神看着她。
“我不是玲珑！”用尽力气，宁无忆大声的吼出一直埋藏在心里的秘密。
她自以为的惊天大秘密传到刘裕耳中，换来的只是默默的自斟一杯酒饮下。
“你知道我不是？”看刘裕淡然的表情，宁无忆顿时明白自己过往的表演被对方看在眼中，心里一定嘲笑了不止十遍。
“为什么……”
“你是玲珑。”刘裕淡定的放下酒杯，直直的望着宁无忆，斩钉截铁的说：“在我心里，你就是玲珑。”
这个男人的眼底深处有一抹淡淡的哀伤，嘴里一再强调的事情，不是说给宁无忆听的，而是催眠他自己。
宁无忆只能苦笑，心里却很羡慕他有这样的决心。如果她能做到他的一半，她现在应该和某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我不是玲珑。你也不用催眠自己说我是玲珑。”如同绕口令一样，宁无忆把事情的经过一一说给刘裕，结尾的时候强调说：“玲珑说了，如果你不想见到现在的她，你可以立刻回宫。从此，她和你天涯海角再不相识。”
刘裕呆坐着，半晌才回过神来，嘴里喃喃道：“玲珑她还活着？她真的还活着？”抬头看着宁无忆，一脸的惶恐不安。
宁无忆急忙点头，安抚道：“她真的还活着。我没有骗你。”
“我以为是赵逸为解我相思，安排你假扮她进宫……”刘裕神智似乎还有些恍惚，突然噌的起身喊道：“她在哪里？玲珑在哪里？”
一袭白衣、面覆白纱、身体曼妙的女子掀开门帘缓步走进船舱。
宁无忆默默的退到门口，随时准备在他们你侬我侬的时候撤出船舱。
玲珑走到刘裕面前站定，刘裕伸出手揭开了她的面纱。那曾让宁无忆吓了一跳的脸看在他的眼中却是无比动人。
看刘裕的手爱怜的抚上玲珑被毁容的脸，宁无忆的泪水忍不住在眼眶泛滥……这是真爱啊，真爱！
刘裕低下头吻上了玲珑的嘴唇，宁无忆笑着擦去泪水，准备撤退……人家在那里开始温存缠绵了，她可不想做个超级大灯泡。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宁无忆错愕不已……刘裕捂着胸口退到了桌边，借力靠在桌上才没有倒下，望着玲珑的眼神里充满着疑惑、不解和伤痛……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宁无忆的心被一只看不见的无形大手狠狠捏成一团，好痛啊……为什么？她想问的话也是刘裕想问的。
“为什么？”刘裕低头看看胸口插着的匕首，抬头望着玲珑问。玲珑已经用白纱覆面，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露出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
玲珑冷哼一声，转身走出船舱，宁无忆下意识的追了出去，看到她跳上一艘小船，飞驰而去。
“哎……”知道喊她也是徒然，宁无忆转身回到船舱里，看到刘裕已经倒在了地上。
“你怎么样？”宁无忆准备帮他拔刀止血，却看到他的嘴唇已经泛着乌黑……匕首上有毒！心里一阵寒意涌起，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让这样两个曾经相爱的人落得如此地步？
“玲珑。”已经陷入半昏迷的刘裕嘴里喃喃叫着玲珑的名字，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恐怕会死不瞑目。
“我会帮你问的。”知道刘裕必死无疑，宁无忆只好承诺会替他向玲珑问个明白，这时她才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为了让玲珑顺利登船，她让刘裕撤走了四周警卫的快船，如今刘裕死在画舫上，而他的身边只有她……她被陷害了！
……
“玉人！”拓跋焘大喊一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殿下。”门外警戒的阿弩听到他的喊声，掀开帐门冲了进来，麻利的点上油灯，看到拓跋焘一脸冷汗。
“殿下，你没事吧？”关切的上前询问，拓跋焘摇摇头，抬手擦去脸上的汗水，问道：“南边还没有消息吗？”
阿弩摇摇头，看样子殿下又梦到桑姑娘了。
拓跋焘轻叹一声，嘴里问道：“战况如何？”心里却念着：玉人到底在哪里？过得怎么样？刚才做的梦是不是表示她会有危险？
“达尔汉禀报说高车诸部已全部投降，只剩下一小股柔然人还在顽抗。”
“告诉达尔汉，剩下的柔然人不用留活口。”拓跋焘语气阴森，要不是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他就不会滞留此处，错失寻找玉人的最佳时机。
“阿弩，准备好行装，我们去南边。”现在大局已定，拓跋焘决定不再等到战争全部结束再撤离，他要去找桑玉人，马上就去。
……
“为什么要救她？”盯着躺在床上昏睡的宁无忆，玲珑恨恨的问一旁站立的赵逸。
“为什么要杀他？”赵逸不答反问。他没想到自己一世聪明，今天却栽在一个女子手里，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天真无邪的小女子。
“他该死。”玲珑一脸恨意，咬牙切齿的说：“他毁了我的一生。”手抚上面颊，曾经光滑如玉的皮肤，如今凹凸不平，不要说看，就是这样摸着她都痛不欲生。
“那是你自己的选择。”赵逸叹息一声。人的欲望真是可怕，一旦被唤醒，就会变得肆无忌惮、疯狂追逐……那个笑得没心没肺、宛如精灵的玲珑已经死了。
“逸哥，你在怪我吗？”听出赵逸语气中的不善，玲珑紧张的问：“怪我没有告诉你我的最终目的？”
赵逸摇摇头，死者已矣，他现在怪她又有什么用呢。只怪自己当初轻信了她的话，以为她想再见刘裕一面，在他们曾经山盟海誓的流苏河上重温旧梦，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的最终目的是要杀了刘裕，而且嫁祸给了一心想帮助他们的宁无忆。
“逸哥，你是不是爱上她了？”玲珑看到赵逸望着床上躺着的宁无忆发呆，吃醋的问。
“我没有。”冲口而出的反驳让玲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心思千回百转的赵逸何曾这么不经思考的说过话？
“逸哥，你知道她不是你能爱上的人。”玲珑压抑着心里快要发狂的嫉妒轻柔的说：“我们不是说好了的，见过刘裕以后，就一起隐居山林。”
“我们是说好了，见过他之后就一起隐居。”赵逸把“见过”二字咬得极重，脸色凝重的说：“你没有遵守约定。”
玲珑冷冷一笑，摘下面纱，露出毁容的脸，直直的看着赵逸说：“我为什么不能杀他？是他毁了我的一生。他不该看上琉璃以后又来招惹我！”
“你可以拒绝的。”赵逸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玲珑，越发的心灰意冷。他心里的那个玲珑，天真无邪、善良可爱、与世无争，什么时候竟然变成这副狰狞可怕的模样了？
听了赵逸的话，玲珑有一瞬间的心虚，可一想到自己被毁容的脸，立刻又变得理直气壮。
“荣华富贵，没有人不想要。”她咬牙切齿的说：“既然他说爱我，就该一生一世宠爱我。”
“他原本就是这样做的。”
女人心狠起来，果然比男人更可怕，赵逸心里想。
“他没有！他还是宠幸着琉璃。”玲珑一副一山不容二虎的表情。
“她是你的孪生姐姐。”赵逸提醒她。
玲珑冷哼一声，说道：“如果她还记得她是我的孪生姐姐，就不会在我怀孕之后送打胎药来……”
赵逸脸色一变，张了张嘴，终于没有开口。
见赵逸没有说话，玲珑得意的说：“是他们欠我的。”
“唉。”赵逸长叹一声，低语道：“刘裕很爱你。从那件事之后，他再也没有踏进琉璃的房间。”
“那又如何？”玲珑不屑的说：“在我坠崖之后，他不是又开始宠幸琉璃。”
“他以为你死了。”
“他明知道是琉璃推我落崖的，还是把她留在身边好好爱着。而我呢，却要承受这些痛苦，人不人、鬼不鬼的戴着面纱活着。”玲珑越说越激动，毁容的脸扭曲得如同地狱上来的厉鬼。
看她现在这副模样，赵逸知道她绝对不会在杀了刘裕之后就善罢甘休，他决定不再陪着她继续错下去。
“玲珑。”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你们发生的一切，琉璃都已经全部告诉我了。打胎药是她一时鬼迷心窍送来的，可是你分明知道了，却还是当着刘裕的面喝了下去……这是她种下的恶果，她也受到了惩罚。而你落崖……你认为我为什么会那么巧去悬崖下？是琉璃让我去救你的。”
玲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赵逸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根本不是琉璃邀你去赏月。而是你让她陪你去，而你在推她的时候却不小心自己滑了一跤，跌下崖去……”
“不要说了！”玲珑厉声的喊道：“是他们欠我的，是他们欠我的！”
“根本没有谁欠你。”一个清冷的女声传进二人的耳朵，昏睡中的宁无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一脸平静的望着争执中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