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家都称呼您为白老,那晚辈也如此称呼您,白老前辈,晚辈也知大家多半也是因为不得已的缘故才选择留在这束龙山,有家难回,有国难投,有家的不能团聚,有先祖不得祭拜,隐姓埋名,还落得个贼的名声,遭万世唾骂…”韩世卿说时,着重加重了其中几个字符的语气,方旗云察觉出一二,这分明是说给白老听的,果然,白老脸色有些变化,这些话终究还是刺到了这老者的软肋。韩世卿如何发现不了白老的这点变化?故而指着那堆尸首继续道“今日晚辈绝非用计,只是这些害群之马在,早晚坏了兄弟义气和名节,白老在上,晚辈在此恳请您老带领我们,改弦更张,开山立派,为大家除去贼名,还清白之身。”说罢,韩世卿对着白老俯首行礼还把方旗云也拉了过来,一起弯腰。恰在此时,在场的一干贼众皆拜伏,异口同声道:“请白老提携则个!”
韩世卿方旗云等人都在心中感叹,这糟老头子仅仅用了三个月的功夫,便将原本一盘散沙的束龙寨人心多半收到他的囊中,此老贼果然非同一般。
“诸位快快请起!老朽已经风烛残年,了无牵挂不愿再过问俗事,韩小兄弟,你折煞老朽了,莫说此事难成,老朽尚且一身冤罪无法洗脱,又如何提携的了诸位啊”白老叹道,这时,韩世卿才猛然想起,这位老者,他究竟在哪见过。
见白老推辞,下拜诸位顿时炸开了锅。
“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我们此生就只能做贼,死了也入不了祖坟了么!”
“老天爷,你开开眼啊!”…
“诸位,且听我一言!”韩世卿忽然转过身,对着众人说道:“当今君是昏君,臣是佞臣,天下恐难再太平,我等继续落草也绝非长久之计,在下过去曾在廷尉司修行过一段时间,深知这落草之罪在任何时候都是为天下所不容,不过,在下刚刚心中有了一计,故在此提议,我们化整为零,到各地组建镖局!”
此话一出,又有不少人嚷道:“我们都是有案底的人!如何做的了镖师入的了镖局!恐怕进不了城就被抓起来了!”众人纷纷附和。
“这个,就得靠您老人家了”韩世卿忽然凑到白老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听完,白老浑身一震,眼底忽然流露出一股肃杀之气,跟原先风烛残年的感觉大有不同。不过这气势转瞬即逝,白老清了清嗓子,拍了拍韩世卿的肩膀道:“果然年少有为,真是另老夫刮目相看,既如此,那索性就这么办”白老旋即站起身子,对在场众人道:
“诸位,从明天开始,整点行囊,还想走的,自账房领取百两银子当做盘缠,自行下山,不想走的,留在山寨听候差遣!”
白老果然不凡,由他出面,竟无一人愿意主动拿钱走人的,看来,大家都愿意跟随白老,入夜,韩世卿命几个机灵的人各带百两金银下山,去往周边村甸安抚百姓,
两个黑衣人一直隐匿在人群中,本想早些动手拿到天书,然而,人多眼杂,眼瞅着天书就藏在韩世卿的怀中,却求而不得,只得再作打算,预备从长计议。
下山的小厮们任务颇为繁重,一是要给之前的劫掠中死了人的庄家人多给些补偿,仅剩老幼的需记录在案,留下承诺每月送上例钱。一时间,束龙山周围饱受山贼搅扰之苦的黎民百姓顿时觉得,莫不是在做梦?
当晚,方旗云命人将赵日的住处一扫而空,重新布置了一番,给韩世卿住,韩世卿却将这一间让给了白老休息,自己则拎了坛酒往那束龙山峰去了。
夜晚的山风很凉,偶尔一阵,颇为清冷,不过这对韩世卿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他只需一运内劲,热量就会驱散周身的寒冷,但是他不想这样做,韩世卿找了一处干净的石阶,砸开酒坛的封泥,对着皎洁的明月做了个干杯的姿势“父亲!兄长!韩氏上下!世卿先干为敬!“说罢,自顾自的大饮了几口,然而,胸中积郁之气更甚了。风渐大,将天空中仅剩的几朵云吹散,韩世卿自怀中取出一根沾血的束额,上面有着嵬异军的徽章,一块刻着四爪青龙的方形铜饰,这是韩世卿自临幽城下那座京观中十万头颅中的一个上摘下的。
“也不知,母亲如今和姐姐们如今如何了···”韩世卿记起阿月刺伤自己前所说的话。
那日,临幽城,尸山下,韩世卿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那个拔剑对准自己的女孩。“阿月···你为何这么做”
“不要叫我阿月!这是我的耻辱!我叫沙尔娜!月支国的公主!”阿月此刻心中满是大仇得报的快感,然而双目却不知为何有清泪流下,紧握剑柄的手一直颤抖。
“你叫阿月,你自小在韩府中长大,你是我的阿姐,不是什么沙尔娜!你一定是被谁蛊惑了,一定是!阿姐,你醒醒,我是世卿啊!”韩世卿一点也不相信阿月所说的话。
阿月拿着剑一步步靠近韩世卿,激动的道“你不是一直很聪明吗!你们韩家不是人才辈出如日中天吗!嵬异军不是战无不胜吗!我就将这一切砸碎了给你们看!让你们也尝尝我们月支国人尝到的痛苦!韩世卿!你知道你们嵬异军为何败得这么快么?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哈哈哈哈”
韩世卿只感觉浑身鲜血直往脑中狂涌,眼前阵阵模糊,他隐隐知道了,为何连他都能察觉到的陷阱,父亲却察觉不出来。
人,总是对亲近的人毫无防备,直到这个人握着自己的心脏肆意揉捏,自己肝胆俱裂时,还不忘说一句,“我没事,你还好吗?”
阿月将剑尖抵着韩世卿的胸膛,狂笑道:“没错,是我,用飞鸽给那高高在上的韩将军传信,让他相信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是我,让他相信兰若寺的情报依然精准无误,还是我,亲笔写下了劝降信留在了空空如也的临幽城!我想,他看到信的那一刻,一定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吧,哈哈哈”
一滴泪落在韩世卿胸前的剑锋上,铛的一声,泪水顺着剑锋滑落。
“是···我们韩家欠你的,可是,我们也是遵循酆都公令,即便是韩氏上下有罪,只是···你不该让十万嵬异军陪葬,他们···谁人不是丈夫,谁人不是父亲,谁人没有孩子···十万嵬异军,那是酆都十万户的顶梁柱!知不知道!如今,酆都十万户,家家悬素幡,户户焚香烛!可是却寻不到尸身,追不回亡魂!阿月,不,沙尔娜,你只知你的痛!可曾想过,这一战,又会出现多少和你一样的人!”韩世卿忽然向后跃了数步,拔出自己的佩剑,握紧拳头,双目中满是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