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发病
离一脚把丹尼尔踢下床的那天晚上已经一个星期了。也就是说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理会那个和我说话老是抓不住重点，活像是鸡同鸭讲的丹尼尔了。
因为石野的“回归”，我又成了公司的红人。每天除了要应付工作之外，还要费劲脑筋的拒绝石野的骚扰。那个家伙真是讨厌到了极点！为什么以前没有察觉到呢？他的骨子里和他的父母一样都是基因突变的怪兽，把女人都当做附属品了，根本不知道尊重人是什么意思！
忙着工作，忙着躲开石野，忙着和罗秉承小心翼翼的维持着难得的感情，虽然每天都出出入入，同一屋檐下，但我见到丹尼尔的时间反而少而又少了。特别是我一回去就把房门反锁，戴上耳塞，打开电脑，疯狂的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求烦躁的内心能够静下来。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持续的狗吠声和激烈的撞击声，把我从思绪中唤了醒来。忙起身打开门，却被波比用来撞击门板的身子撞倒在地。
很快的波比站了起身，头一遍遍的转向丹尼尔的房门，一遍遍的转过来对我吠。知道丹尼尔肯定是出事了，我的脸一白，便冲到丹尼尔的房中，房门大开着，进去时，电脑显示器的光是整间房间的唯一光亮。
波比围在丹尼尔身边“汪汪汪”的叫，丹尼尔却纹风不动的继续对着电脑操作，仿佛被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波比用口咬住丹尼尔的衣服，微微的拉扯着，但丹尼尔依然什么反应都没有。这很不正常，要知道平时他总是会和波比玩上一会儿。
我的心一凉，想起迈可森说过丹尼尔随时可能进入到电脑的世界而忘记回到现实。这种情况就和中国说的灵魂出窍一样，如果灵魂回不到躯壳就会死去。心慌慌的走到丹尼尔面前，伸手摇摇他的身体，但他却依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丹尼尔，丹尼尔？”我着急的伸出手到他的面前来回摇晃，试图借由这种阻断实视线的行为来引起他的注意，但依然没有效。真是晴天霹雳，我怎么想也想不到丹尼尔居然会在这时陷入这样的病况！
我忙打电话给迈可森，但是这天晚上迈可森刚好外出了。
“别着急，露比，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丹尼尔会很快好起来的。”
“我应该怎么做？”我拿着手机一边急切的问，一边看着陷入痴迷的丹尼尔。
“抱着他，然后尽量多的给他讲开心的事情，做任何可以吸引他回到现实的事情。”
“那就是要怎么做？！”除了抱着他这句会做之外，其他的我有听没有懂。
“放松，放松，露比！深呼吸，对，就是深呼吸，然后冷静下来。你到了丹尼尔的身边了吗？”
“我已经在他的身边了。”
“抱着他。”
“抱住了，可是他的手还是在动。”
“别担心，你让他继续在键盘上操作，对继续操作。然后你和他说话，对他做任何平日里他喜欢对你一起做的动作。”
“什么是他喜欢对我做的动作？”
“想不起来没关系，你只要和他保持说话就好，无论什么，只要是开心的事就好。别担心，我会很快便到。”
知道迈可森已经尽力在安慰我了，现在除了镇定，没有任何的办法。我继续抱住丹尼尔，开始和他说话，可是该说什么？一直以来，两人的对话都是丹尼尔先挑起，然后两人蹦蹦咋咋的在那里颠三倒四的对话。
心乱如麻，脑袋又在这时罢工，头脑一片空白的，焦急的想了好久，我始终不知道应该和丹尼尔说什么。
“丹尼尔……对不起，我不应该不理你。真的不是有心的。这些日子来，有很多事情需要我烦心。我遇到了我的前任男朋友，就是你那天在咖啡厅看到的。以前他对我非常的好，大概就像玛丽对你一样，所以和你不忍心拒绝和玛丽见面的原因一样，我也非常的不忍心去拒绝一个曾经给予我莫大的帮助的人。
“曾经我以为会和他一起结婚、生子。可是后来他听从他父母的意愿回日本结婚去了，走的时候还和我吵了一架。他一直在指责我，可是我知道他的谩骂不过是为了使他自己更好过一点。毕竟谁要是听到，仅因为他那两个鼻子长在眼睛上的父母的几句话就抛弃我去娶一个配得上他家门的日本淑女，谁都会指责他的。我不知道你和玛丽有没有吵过架，但是那是我和他的第一次吵架，吵完后，我们就分手了。
“你知道吗？我们分手后，我就遇到了你。当时被你吓坏了，一个流浪汉的模样。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漂洋过海的来到中国，而且受了那么多的苦，我的心都碎了。我觉得非常对不起你，所以，才会收留你和波比住在我的房子里。即使到后来，你父母把你的监护权转让给我，我也是疼惜你为我受了那么大的苦，才答应的。
“迈可森说，我应该说说我们之间开心的事情。可是我想了好久，才发现原来你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那么的麻烦。为了照顾你，我必须无时无刻的想着你。工作的时候，担心你；吃饭的时候担心你；无时无刻，只要一呼吸，我就会想着你。后来迈可森他们来了，我觉得我可以放心了，那时候的排场多么豪华，房子有人清理，饭有人煮，水电费有人交，有什么需要的东西马上就会有人去跑腿。可是我清楚的知道，我是在用着你的钱，让我很清楚的觉得自己其实是在寄人篱下，所以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我开始迟迟不回公寓。再后来你把厨师他们都赶走了，我又负责起你的起居饮食。因为有迈可森，我并没有觉得特别的累。
“丹尼尔，对不起，我始终没有办法相信我们会成为情侣。因为对我来说你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纯洁、任性，和我心目中成熟稳重的伴侣形象相差十万八千里，我希望被人疼爱、呵护，可是我们两个在一起疼爱、呵护人的人却是我。
“所以，我一直都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拒绝你，躲避你。特别是最近，自从我发现你和玛丽在一起后，我就开始想，我是你第几个不顾一切的要去寻找的女孩，玛丽也是你穿越了整个太平洋甚至更远的距离找到的吗？如果是这样，那你下次再出发去寻找你喜欢的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时候？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会像离开玛丽一样离开我。如果我真想喜欢上你的话，那该是一个怎样的浩劫。”
完了，迈可森告诉我要说些开心的事，可是我却把自己一肚子的牢骚都说出来了。望着丹尼尔不为所动的脸，简直就像被施了咒语一样，面无表情的瞪着显示器，不发一语。波比见我停下来不再说话了，便看是呜咽起来，在丹尼尔的身边原地不断的走动。
“丹尼尔，你就算很喜欢很喜欢电脑，但也要看看波比啊，他没有你喂它吃饭，会饿死的。”我说得好不哀怨。心里一直不满上天在我情场最失意的时候扔了这么一个大麻烦给我，可是当这个麻烦因为我的疏忽而陷入如此境况的时候，心里又无限的内疚。
“对不起，一直以来我都没有用心的照顾你，一味的觉得自己可怜委屈，以为只要让何我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你有的吃，有的住，偶尔陪你玩玩，就已经是仁至义尽、功高无量了。可是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丹尼尔，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生病的时候就不会有人煮粥给我喝；没有你的话，我失恋了就会完全的缩在屋子里面与世隔绝；没有你的话，我会完全沉浸在失望之中，不知该何去何从；没有你的话，我不会觉得这个公寓是个家，不会知道自己是如此的重要，不会懂得按时的睡觉、吃饭，生活会完全没有规律，和身边的人的关系会越来越疏远。是你和波比让我成为小区里受欢迎的人物，是你和波比让我感觉到家的温暖，是你和波比让这个沉寂的屋子有了生气，是你和波比填满了我的生活，让我每天都能听到笑声，是你和波比让我养成了……”
没有用，即使我说得再多也没有用。丹尼尔还是那么专注的对着电脑屏幕，那么入神的输入一大批编程代号，那么无知无觉，完全不理会在他身边哀求的我和波比。
不久，迈可森来了，我第一次看到了他那个配备齐全的高档医药箱，他从那儿拿出一双医用手套，检查了一下丹尼尔的五官和心律，从医药箱中拿出一支注射针，转过头看着一脸呆滞的我说：“过来，抱住他。我要在他的手上注射镇定剂。”
“是安眠药吗？”我问，心里七上八下的。
“有同样的效果，不过这个会让他睡得更舒服。”
我像刚才那样半跪在地上，紧紧的抱住丹尼尔的腰，尽量避免妨碍到他在键盘上运作的双手。看着冰冷的针头毫不留情的注入丹尼尔苍白的手臂上，而后一秒、两秒……一分，丹尼尔的双手终于停止了运作，头也慢慢的垂下，他已经进入睡眠了。
迈可森的强壮终于有用武之处了，只见他轻易拉起丹尼尔，拖着他走向床。整个过程我都在看着，看着迈可森帮丹尼尔摆好睡觉姿势，盖上被子，而后挥手示意我跟着他一起离开。波比这时安静的躺在床底下，始终如如影随形的守护着丹尼尔。
“你很累了，今晚早点休息吧。”关好丹尼尔的房门，迈可森回头对我说。
我的确很累，但也很内疚。“丹尼尔为什么忽然会这样？”
“这个月来你很少和他接触。当生活中遇到不如意的事情时，人们就会借由想象来寻求解脱，例如你们中国最常说的阿Q精神。而丹尼尔的表现比较特殊，他把自己放入电脑的世界，来保护自己受伤的心灵。”
“我……对不起。”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露比，这和你没有关系。我知道你没有收取任何费用就答应照顾丹尼尔，这非常的难得。严格的说，你对他没有任何的义务。”
我疲惫的笑笑。是的，没有任何义务，只是因为同情，只是因为感动，所以我揽下了这么一个有金子有天分的天才“儿童”。
“露比，你有考虑过要放弃丹尼尔吗？”
我抬头看着迈可森，只见他耸耸肩，明亮的眼光看着我问。见我显得愕然，又说：“当然，我这只是建议。如果你没有准备好长久的照顾丹尼尔，这对你的不公平的。与其到后来不得不放弃他的时候才提出，不如乘现在彼此的感情还没有更深的时候放手。你们中国有句老话，叫做‘长痛不如短痛’，丹尼尔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越久，越是发现你根本不会爱上他的事实，对他越不好。”
我低头不语。
“露比，说真的。我很高兴玛丽并没有放弃丹尼尔，她一直都是位负责的看护。只是她比较昂贵——嗯——我的意思是她比较贪财，她为丹尼尔做每一件事都会要求得到相应的报酬。她那样子让我们都放心，因为她是一个拿钱办事的人。而你——”
迈可森耸耸眉头，接下去说：“而你并不喜欢收钱。这反而让我无法放心。如果是玛丽，她今天会得到我严厉的批评，因为她和我一样，都是拿了史蒂芬家族的钱以照顾丹尼尔为最终目的。但是，你……”
迈可森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用词。最后他说：“或许你们中国人觉得这样子很讲究情谊，但是我一点都不欣赏。因为这样照顾丹尼尔就不是你的职责了，而成为一种可供你选择的权利。当你开心的时候就会把他哄得很高兴，而当你不开心的时候，就把他抛诸脑后。我不喜欢这样，一点都不喜欢。这对我的病人没有好处。”
迈可森严肃的说，而后他又凝重着脸色说：“露比，我们必须要让丹尼尔回到玛丽的身边。因为我发现他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了，这对他的健康很不好。玛丽在这方面做的非常好，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就是用这种方式帮助丹尼尔开始迷恋现实，减少了他把自己封锁在电脑世界的危机。”
我愕然。虽然一直猜测丹尼尔和玛丽有这种关系，但从迈可森口中证实依然让我觉得愕然。玛丽对丹尼尔来说，不仅是管家、看护、玩伴，还是性伴侣。真是匪夷所思，那丹尼尔曾经爱过玛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