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离开冰川
她在飘,以极快的速度往东方飘,就像水里的鱼儿被一条透明的鱼线一直勾着往一个方向疾奔一样。昭平惊恐的张开眼,发现梦中的情景并未改变。不能再飘了,再飘,可要出了冰川了啊!
可无论她怎么想停留,那股力量就是一直扯着她。渐渐的,她不仅飘过了冰川,还飘过了一群从未见过的山脉、树林,而后是人,住满了人的集市!太阳明明高高的挂在天上,她却出了感觉到那种光源对她产生的不适外,什么事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是在梦中,可是往昔她沉睡的时候,梦里是一片安祥的啊,只有在即将被吵醒的时候才会出现痛苦的梦境。
就这样飘了半个月的昭平终于察觉到心中的种种猜测都不能够成为现实后,便干脆一鼓作气顺着力量的方向飞了过去,不久她竟看到了刑天……
“逃不开的,你逃不开的……”
“没有我的允许,谁敢收你?即便是死了也不过是一缕冤魂,永远不能轮回,也别想轮回……”
“我已经撕去了你的生辰簿了,今生你都别想离开这人世……”
“醒过来,好吗?我有苦衷……”
“我不明白,难道你要我向善只是为了自己的解脱吗?当我成为了一个大善人,你便要离开了?如果是这样,我倒是永远都不行善的好……”
“你这般的虚弱,难道你不担心你的苍生吗?你可有想过,你晕迷一日,他们便一日没有人前去搭救……”
“罢了,我认输罢,你若醒了,我便认输……”
是她没有醒过来,所以他才这般的嗜杀吗?昭平默默的跟着那股无形的力量走着。曾经,她以为两人的关系会变好,在她救了他后,当她被常欢击伤命悬一线的时候,她真的以为是可以有转机的。可是当她一醒来,他却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酷残忍,看着她为那些无辜的生命痛不欲生,始终是那么的一言不发,默默不语的看着她。
是,她是失望了,是绝望了,所以才会让常欢击中要害,她是自私,所以才会想一死以谢天下,一死以解脱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济于事的痛苦。
“今日我如你所愿离开这儿,你可想好,日后我们在别处相见时该怎样面对我?”
那****的话又响在耳边,是啊,该怎么面对,当她已经不是烈日能够摧毁,不是可以走入轮回,不是可以摆脱的时候,该怎么面对那个因为仇恨而执意要和她纠缠一辈子的人?虽不知常欢是怎样死的,但是估计也和她脱不了关系吧,不然贵为天神的他怎会让心爱的女子离去?
“要下雨了,我们快走!”
匆忙的人群直接穿过她的身体往各自的方向跑去,看看天,果然一片阴沉。跟着他身后已经很久了,一直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拉着,她可以无限量的靠近他,可是不能无限量的离开他,每当她停驻下来时,总会被那股力量一直拖,拖到他停下来观看景物的时候。这段被允许的距离大概有五百米吧,因为深怕被他发现,所以她总是躲得远远的,直到那股力量又出现来拉扯她。
看了一眼庞大宽敞的亭台楼阁,美轮美奂的,他正在里面,而她却只敢的质感待在没有任何遮盖的墙角。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一派的生机,花红柳绿,眼前更有一片荷花池,潮湿的风吹来,荷叶连连点头,露出青青的花苞昭示着开放的旖旎。
“咚”!一下,两下,三下……昭平不可思议的看着天上掉下的豆大的雨珠,怎么会……伸出手掌,能感触到雨珠点点击打在手掌的触觉,怎么会呢?她是鬼魂,能在白日出现而不被阳光烧毁已经是个奇迹,方才奔跑的人直接穿过她的身体她都没有任何感觉,可这雨点却能碰到她。不是应该直接穿过她滴在地面上的吗?
这说明什么?她已经很久没有沉睡了,以前是因为刑天总是不时的灌输法力给她,可这种行为他们分开后就再也没有碰面了,他更不可能费心思给她灌输能量。那她是为何忽然能碰触到雨水的呢?记得初来到这么繁华的集市的时候,她即惊奇又兴奋,可是连碰一碰路边鲜艳的柳丝的能力都没有。
昭平欢喜的看着天,任由雨点击打在身上,那种微微的酥麻的疼痛让她心里好生欢喜,从未想过原来可以碰触物体是这般的幸福的事……太久了,她已经太久没有过这般欢喜的感觉了,似乎从嫁给他后便不曾有过……
她的头发会湿,脸上会有雨点滑下,甚至是那身高贵的紫色衣裳也湿了,她可以如此真切的感触到大自然,感触……
一把绘满秋荷的油纸伞忽然出现在她的头上,遮住了她仰望天空的视线,也遮住了雨点打在她身上的触感,沾满细碎雨珠的双眼迷蒙的沿着伞柄上的手掌望去,大大的吓了一跳。
“天尊……”
她倒是忘了,她不能离他太远,但却能不断的靠近他,有好几次她看着世间繁华看得高兴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离他只有几米远,吓得她忙躲了起来。
见她依旧立在墙角纹风不动,见不得她身上脸上的雨水滴滴答答的刑天一手便把她抱起,抱着她往荷花池上的凉亭走去。
“很喜欢被雨水打湿身子?”
天空一道轰鸣的雷声响起,过了好一会儿一道闪亮的闪电才自空中出现,把两人都瞬间照亮了。昭平比照着自己一头散发和狼狈的湿漉,而他则全身干爽得风雨不敢侵袭,长发也被细心的梳好绑在头上,不再是一身的黑衣,而是漂亮的蓝衣白绣,一派的高贵傲气,和她的狼狈简直是天子之于乞丐。虽然淋雨是她欢喜的,但毕竟是把她弄得和疯婆子没什么两样了。
垂下脸,盯着脚下的雨水在地上点点滴滴,同时也看到了自己的紫裙湿润的垂到满是雨水的路上,而他连鞋子都是干爽的。
“可喜欢最近看到的?”一到凉亭,顷刻间,她便干干净净的,仿佛从未被雨水沾湿过。拿起一把梳子,不假思索的为她梳起了发,万年前,女人们的发髻都是简简单单的,披头散发或直接那条绳子绑了起来,不若现在的女子一种梳法能有梳出万种的发式。
“你早知我在身后。”不是疑问,而是一直以来她的心里都有几分确信。只是他不戳破,她也就不敢出现。
“这个王朝国号大唐,和我们那时候可不同了。修真的仙人也罢,妖魔也罢,都会留在凡人们进不去的修真界,对于修真者在凡人的世界里也多有约束。”他答非所问。
“大唐,可真是个美丽的国家。”特别是和西凉比起来,这儿的繁荣是她想象不出来的。
“从我不再作孽之后,这人世有过好几个繁华美丽的时期。但即便是我不参与,他们却依然会依照天地法则,时而富饶时而贫瘠苦难。”
“为什么,我会跟着你走?”感觉到头发被他梳梳挽挽,从头皮出传来酥麻的痒意。
“你将雪灵珠献给我的时候,可有想明白,雪灵珠的血色是有何而来?”梳好后,他满意的一笑,握着她的一簇长发爱不释手的来回梳弄。
她摇摇头。这些年来,每次醒来都是为了等待更好的沉睡下去,她在遇到他之前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而遇到他之后,却解不开这个问题。
“雪灵珠内的是你的血,当年我怎么找也找不到的血。”错手杀她后,他几乎窒息而死,当他从那种痛彻心扉的悔醒来的时候,沾满她的血肉的屋子里再也找不到她的血沫的踪影。他本以为是常欢毁了。没想到当他正烦着该怎样给她一个肉身的时候,她却把她的本体送来了。
昭平震惊的看着他,是这样吗?难怪她不仅能离开冰川,而且不能远离他。
“我……”可以反悔吗?本想逃离他,没想到却让他更轻而易举的操控她。
“而今,你的身体,你的灵魂都在我手上了,你还想逃吗?”慑人的气息贴近她,让她本能的缩了一下。
“我已然是鬼魂了,即使不逃,即使想法设法的黏在你身边,也终有烟消云散的一天。”等他救常欢后,雪灵珠对他便没有了作用,而常欢向来喜欢和她作对,最终的结果都是死,不过到时只怕死得更凄烈罢。
“有我在,你不会有那一天。”
“那常欢呢?你救醒了她,她岂能容我不死?”难道让她不再受苦难就死去就真的那么困难吗?
峻眸一闪:“这便是你惶惶不安的原因?”
“既然你已让当年的冤魂们都得以解脱,也即将得回挚爱,何不也让我……”
温热的唇一把堵住她劝解的唇,不让她说出更多煎熬他身心的话来。她已是一心求死,不,她已经死了,她求的是从此烟消云散!是因为世间有他,所以她不想以任何形式存活在这世上!
“我不许。”粗哑着声音,他忽而又变回阴鸷的模样,亭外轰鸣的雷声,喧闹的雨声,让他的脸看起来更让人胆战心惊。
昭平伤心的别开头,眼眸中满是伤痛。“你对她的爱恋如此痴迷执著,难道就不能够分出一点怜悯来……”
“我不爱她。”怕她再说下去,刑天怒言打断她再自怜下去,她可知每当她痛不欲生喃喃伤怀的时候,身体总会像初春的雪见到太阳一般会慢慢的消淡?!
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摇摇头:“我不懂。”如若不爱,他岂会那么细心的保存好常欢的尸体?
躁意在胸中散开,烫烧着他的整幅身心。拉紧她的头发,再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脸贴近她,感受到她阴冷的气息拂过脸颊,看着她眼眸中被风雨吹得有些狰狞的自己,刑天的心忽而又软了下来,说:“如果常欢根本不能复活,你可会留在我身边?没有杀戮,没有伤害,我怜你惜你,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做,你不喜欢的我都不做,可好?”
昭平不信的自嘲一笑,还未开口便又被他撷去了樱唇,这一次不同的,他强硬的撬开她的齿一条灵舌执意与她的纠缠厮绕。这种亲密引出了她心底最深的恐惧,眼泪难以控制的流了出来,苍白的脸上尽是绝望的神情——
“不要,有人!”昭平痛苦的说。有人,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们啊!
刑天分神张眼一望,除了亭台楼阁,便是铺天撒地的雨幕,别说是人,连条狗都没有。电闪雷鸣的天气,凡人们都惧怕着会被雷一个不小心劈中的厄运。可是她瑟瑟发抖的身子、绝望的脸蛋、痛苦的情绪无一不让他心生怜惜,不由的缓下来。
“你怕什么?”即便是有人又如何,他绝不会让人欺凌她的。
“不要这样。”昭平哀求道。可怕的记忆就好比洪水,一旦破了一个洞,便会被无限的冲大,最终冲成决堤,再也无以抵挡。
“哈哈哈哈……”
“相公,她真个以为……哈哈哈……果然无论表面上多么的道貌岸然,都不过是****荡妇罢了……”
“哈哈哈……结婚那么久了,新郎官都不曾来找过她,今天忽然来了,自然……”
猥亵的笑声中,全是他对她的欺辱,在他眼中,她不过是人尽可夫的戏子罢了,所以才会忽而柔情万千,说出许多改过自新的话,为的就是要所有的人看到她衣冠不整的模样,看到她为他意乱情迷的模样……
“不,不要再笑了!”
眼泪一滴两滴……滴滴落下,她的心好痛啊!
“昭平!”
刑天抱住一脸绞痛的昭平,骤然变色的看着她的身体在风雨中明明灭灭:“不!别这样对我,昭平!”
“不要看!”将整个身子都缩了起来,他的手所到之处全像有灼人的毒一般,被她疯狂的挣开,只有四根柱子的凉亭根本找不到藏身之处。看见池中的荷叶田田,昭平不假思索地跳了进去,被她吓得面如土色的刑天不敢抓住她,就怕自己一用力,她便化作人间的烟云消失殆尽,见她跳入池中,想也不想的跟着跳了进去。
“昭平,别怕,别怕,别怕……”说到最后,他已分不清安慰的到底是自己还是那个藏在水中不肯正脸对他的苦苦哭泣的昭平。
不想见到他无处不在的脸,昭平扬手一挥,荷叶全都像有生命般自发的组织起来将昭平密密实实的包在一个绿色圆圈里,阻去了一切视线。
“别怕,我陪你。”
刑天出现在荷叶圈里紧紧的抱住瑟瑟发抖的昭平,即使知道他才是她惧怕的源泉,但他不允许!不允许她将他排除在心门之外!无论她这种害怕是由于他曾经做过什么罪该万死的事情,他都不许在他已全心全意爱上她的今天拒绝他!
身子蜷缩成一个小圈的昭平,将脸蛋埋入手臂中,任由他抱着她,只是默默的哭着。为什么不让她解脱?为什么!她已经不再是什么慈悲为怀、大爱无边的昭平了,为什么连自私的资格都不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