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儿也在哭,泪水止不住地渍上了新鲜的燎伤创口,也不晓得疼痛,抽抽噎噎道:“我当时又是惊吓,又是疼痛,眼见四小姐的身形倒下去,我也晕了过去。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府里上下都在传言,说是少夫人妒火冲天,趁着送端午节赏赐时烧死了大公子宠爱的叶儿姑娘。四小姐当时来得晚,又病着,一顶小轿把她一直抬到阁楼前,不久小轿又离去,就是有人注意到,也只以为是四小姐来过又回去了。当时屋中只找到了一具尸体,根本没人想到会是她。我一听,当时便急坏了。所有人都将四小姐当成姑娘,那么姑娘出去后没回来,可能也出事了。我急得赶快去见大公子,告诉他你离开的事。大公子以为是姑娘出了事,伤心得都快糊涂了,还是二公子下的令,将少夫人送了官……”
二公子下令,将少夫人送了官?
我打断了十六儿的话,闷声问:“你有没有见到那封号称是我写给轻蕊的书信?”
“没有……是四小姐自己说的。难道……不是姑娘写的?应该……不会弄错吧?四小姐在这里住了那么久,该是认识姑娘字迹的……”
我的毛笔字学得不久,稚拙粗陋,但字句还算畅顺,也算是一种风格。
杨轻蕊一见信毫不犹豫便过来,所见到的书信一定很像是我的亲笔。
“萦烟……为什么这么晚过来送端午赏赐?”
“听说是宫里赏下的,二公子因不胜酒力,提前回了府,将那些东西交给了少夫人。那时已经不早了,如果不是心怀不轨,你说少夫人为什么巴巴地把东西送过来?难道她堂堂的正室夫人,反过低声下气讨好姑娘你不成?”
又是二公子,唐逸成。
晨间,也是他说,去大牢中探望萦烟,让人好好看顾她……
天好热,我捏了丝帕在手中,怎么也擦不干额上的汗珠。
猛地站起身,我连声呼喝:“来人,来人,备车,备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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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唐逸宁并不预备让我出去,也未必有人敢帮我备车。
但片刻之后,我已坐在唐逸宁的马车上了。
冲出十六儿房间时,我撞到了唐逸宁身上,我只说了一句话:“轻蕊的死另有蹊跷,我要见萦烟!”
他居然什么都没问,立刻令人备了车,亲自扶了我上去,然后让我倚在他肩上休息。
马车行到相对平稳的御街大道上,唐逸宁手臂动了一动,将一纸信笺放到我手上:“这是那晚邀约杨轻蕊前去唐府的书信。轻蕊走得匆促,将信函遗在自己房中了。崔大人见了这封信,认定轻蕊之死绝对不会是有人误杀,而是……有计划的谋杀。”
我看着那与我极相似的字迹,笑得很难看:“这不是我的字迹,但模仿得已经很像了。”
“萦烟似乎最近才往你那里走得勤了些,不过……大约对你的字迹还没那么了解。”
“对,我想着,能把我的字写得那么像的,除了轻蕊,就是你,还有……”
那个名字,我已不敢说出,或者,只是不敢相信,也想不出这一连串风波的动机和由来。
我一定猜错了,一定还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别的人、别的事,不声不响地操控着我们的命运。
唐逸宁脸色苍白,眸底晦暗如阴霾满天。
“叶儿,大约你一直没有发现吧?阿成每次见到你,都会脸红,并且特别拘谨。”
他忽然说道。
我怔了怔。
我早就发现了,但他对着轻蕊时同样会脸红拘谨,早让我认定,他天生便是个怕羞畏怯的男子。
唐逸宁眼底说不出是懊恼还是惭愧,低低一叹:“你十三岁的时候,我已十七,阿成十四。你们年龄相近,可你对我却比对他好,常像尾巴一般跟在我后面,阿成和我们待在一起时,常常红了脸半天不说话,却常常偷偷看你陪我说话。我想……我还算能猜到他的心思,可他当时毕竟太小了,我便自私了一回,和母亲求了,想要你到我身边来。母亲很公道,让你自己选。”
经了几番风雨,关于那时的记忆,我已基本恢复,却很是含混。
我记得,那时应该是唐夫人拉着我的手,指着她自己的两个儿子,柔声问我愿意待在那个公子身边。
当时,唐逸成脸红得像块染红的布,唐逸宁却落落地向我温柔而笑。
并不知道是不是爱情,却只在见到他的笑容时,我的心里忽然明亮,然后将手指向了唐逸宁。
可即便唐逸成喜欢我,他也没道理去害死自己的未婚妻,陷害自己的嫂子。
如果艾德受他指使,他甚至两次在劫持伤害我!
闭上眼,我只记得当年藏在水缸中,被冷水淋了个透心凉时,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对着我一脸鼓励的可爱笑容,肥嘟嘟的小手握紧我,奶声奶气地说道:“叶儿,叶儿,我在这里,别怕!”
那时,我的心居然是暖和的。
只为他那一脸憨憨的可爱笑容。
唐缙官位不低,萦烟又是唐家送进来的,因此唐逸宁和我进入大牢时并未遇到波折。
但牢头和我们说的第一句话,便让我们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