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事要见叶儿。”萦烟嗓门有些喑哑,口吻却极坚定,不容置疑。
“叶儿病着,难道你不知道?”
杨轻蕊恼怒道,“你害得她还不够惨?难道真要弄死她才甘心?”
“我没有害她!真相如何,她自己心中清楚!”
萦烟抬高了声音。
杨轻蕊冷笑:“是么?我怎觉得是有人给戳穿了把戏,才急着想要倒打一耙?不怕欲盖弥彰,越描越黑么?”
萦烟一声轻哼,清脆娇软依旧,可语调已不客气:“杨四小姐,这是在唐家,我要见自己丈夫的房里人,还要经过杨四小姐的同意么?”
她把“杨四小姐”四个字咬得特别重,显然是告诉杨轻蕊,即便她出身再高贵,如今尚未入唐家的门,管不到唐家的事,唐家的当家主母,还是她这个有名无实的唐少夫人!
但听杨轻蕊笑声尖刻,我便知她这等急性子,下面绝对说不出好听的话来,必定要闹僵,急急拽件薄纱披风起床,趿了鞋步出。
十六儿忙过来挽扶我,还不忘在我耳边嘀咕:“姑娘,骂那贱女人去,倚门卖笑的贱东西,还真端出个当家主母的架子来,别恶心我了!”
我心底暗叹。萦烟再怎么漂清洗净,那青楼名妓的声名早已传出,普通人家还好点,唐家这样诗礼相传的书香世家,连奴仆们都有着自以为高人一等的门第意识,凭她得了再尊贵的地位,也会被这个家族引以为耻了。有几次去见唐家老爷子唐缙,我瞧着唐缙对我还比对她和气些。
命里无时莫强求,命里有时也需审时度势。有些东西,可以要到,却未必要得起。
耳听杨轻蕊已将“贱人”两个字骂出口来,手指也差点对上萦烟鼻子,我忙叫道:“轻蕊,来者是客,咱们不可失礼!”
大约听我言外之意,同样地站在杨轻蕊的立场,且以她为客,并不以她为主母,萦烟眼眸黯淡了一下,迅速望向我,又刺猬般竖起逼人的尖锐,却在触着我的面庞时,微微的悸动起来。
我笑道:“萦烟姐姐,轻蕊性情急躁了些,如有得罪之处,请姐姐体谅她年纪小,多多包涵。我这厢代她向你赔罪!”
我屈了腿,端端正正向萦烟下了一礼,引来萦烟一脸的惊诧,和杨轻蕊等人的惊叫。
十六儿已急急在我耳边道:“姑娘,你一直病着,并不知道。昨天大夫已经说了,就是她送来的那匣胭脂,里面不知添了一种异花做的什么药物,对姑娘这种容易诱发荨麻疹的人特别有效。”
昨天杨轻蕊问那大夫时,我虽没听完就给他长长的药效分析便已沉睡,但只听一半也就够了。
我想我完全明了大夫的意思:胭脂被动了手脚,加入了一种特殊的药物。
这种药物对寻常人并无效果,但对类似我这样的敏/感体质者,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诱发出严重的荨麻疹。
是萦烟动的手脚也罢,不是萦烟动的手脚也罢,这种为男人而进行的女人间的战争,是我一开始就下决心要避免的,正如我要避免走入后世那种无可挽回的命运一般。
因此,我只想化解矛盾,哪怕是委曲求全地化解矛盾。
摇手止了十六儿的话语,我叱道:“不要信那大夫胡说。我天生便体质不对,闻不得东市那么浓郁的花香,何况今日太阳又烈,只怕就引发了这病症,和胭脂有什么关系?”
“姐姐,你怎么这么忠厚?”
杨轻蕊抢上前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气急败坏,“就算我年轻急躁不懂事了,偏听偏信了那大夫的话,难道唐大哥也糊涂了么?他昨天可是另叫了两个有名的大夫来,亲自坐等把胭脂给他们验了,也都确认了胭脂有问题,这还有假么?”
“胭脂不可能有问题。”
萦烟决然地回答,眼底深处有种被人驱赶到山穷水尽处的凄惶和屈辱,脸庞却依然嫣然柔润,“这胭脂是我亲手调配,制作方法虽特别考究些,但原料都是常见的鲜花和油脂,我自己已经用了将近一个月了,根本不曾有过任何异样。你说的那个什么药,我听都没听过,何况我又怎知叶儿的体质特殊?”
“你怎会不知?”
杨轻蕊冷笑,“你和你几个贴身丫头有事没事就在这附近回廊中散心,怎会不知春天时叶儿曾经因金边瑞香诱发过病症?当时也请过大夫的,你们那么有心,怎会注意不到?”
“是么?”
萦烟唇角弯起,本该颠倒众生媚如春花的笑容,苍凉如山顶皑皑白雪,冷到极处,也伤到极处,话语也凛冽到极处,“若我一口否认,想必杨四小姐和叶儿姑娘又会说我生性狡诈,敢做而不敢当了吧?”
杨轻蕊见她面目清冷地将话拦在先头,气势略略矮了一些,只哼了一声,道:“难道不是?你有证据说,不是你做的么?”
这索要证据的口吻似曾相识。
在后世萦烟抢占了我的身体后,面对指责他的颜翌宁和丁绫,她同样地问他们:“害我的真凶另有其人?你们有证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