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第一个发现我失忆后建议我找大夫的。
或者,只有他,并不清楚有什么事是我不该想起来的?
装作没看到杨轻蕊眼底的一丝不自在,我笑道:“忘了就忘了吧,也不用请什么大夫了。你看,我现在不是过得好好的?”
杨轻蕊已迅速将话题转到了别处:“对了,叶儿,既然回来了,得快把你和唐大哥的事办了吧?”
我故作不解:“什么事?”
“嗯……那个……”
杨轻蕊理一理额前散发,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你当日早就和唐大哥说定了,唐大哥娶了正室,立刻便娶你为偏房。后来你可能在出府时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分开了那么久。如今既然已经回来了,我看,你们还是挑个好日子,把事情办了得了……便是你忘了以前的事,如今总该看到唐大哥的模样性情了吧?绝对是百里挑一的人材,叶儿,不能错过哦!”
我瞧着她眼底的急切,拿书卷敲一敲她的额,嘿然而笑:“轻蕊,你是不是想催着唐家快把哥哥的事情办了,好加紧办弟弟的事?你便这么急着入唐家的门啊?”
当着唐逸成,杨轻蕊给闹了个面红耳赤,窥一眼唐逸成的面色,低声叱骂:“坏叶儿,人家一心为你着想,还这么打趣人!你难道不知,你的事一日不确定下来,我便一日不能安心么?”
我的事一日不确定下来,她便一日不能安心。
我现在真的确定,杨轻蕊待我,比丁绫待我还有情真意厚很多。至少丁绫没和我说过这样动情的话。
也许,那是因为我和颜翌宁理所当然的进展,已经不需要任何人来操心?
唐逸成见杨轻蕊发窘,立时上前来解围:“大家开开玩笑,也没什么的。叶儿若觉得时候未到,隔段时间再成礼,也是无妨。”
他打量着屋中精巧雅致的陈设,微笑道:“横竖叶儿已回了唐府,又被大哥用金屋子贮着,还怕跑了不成?”
我并不太懂得鉴别屋中陈设的价值,顶多只能看出,家俱大多是红木或花梨木的,壁雕很好看,景泰蓝的瓶觚花纹繁丽优雅,然后各色帐帷锦衾均是质地轻软,绣工极佳,比现代的手工刺绣高超了不知多少,再有,那个狻猊香炉似乎是纯银镀金镶蓝宝石的,或者根本就是金的,害得我老是在猜想那只香炉在现代能卖多少钱……
唐二公子说唐逸宁在拿金屋子贮我,看来这一屋的东西,还真价值不菲,说不准比正室的萦烟所用还要好些。
唐母已死,如今唐家的当家主母,应该是萦烟了,若她见到没名没份的叶儿受到如此礼遇,想来难免会心有芥蒂了。
但我既没打算重复叶儿的老路,真的嫁给唐逸宁为妾,自然不会委屈自己去给这个把我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敬茶行礼。既然杨轻蕊说了我是她的结拜姐妹,我就以这个身份安然客居下去好了。
杨轻蕊对这屋子却没那么满意。
她在屋中转悠着,居然还在抱怨屋子太小,然后说我的衣服没几件新的,说道:“叶儿,我正准备做几套春装,正好帮你也做几套。你要什么了,要么和我说,要么告诉唐大哥,别必要理那个萦烟。我本来说回陕西的,既然你回来了,我有了伴,一时也不回去啦,还只住在我舅舅家,离这里不过隔了一条街,自然天天过来陪你。”
她的爱憎分明,一如后世的丁绫。莫非我还真是她的结拜姐妹不成?
我遂笑问:“轻蕊,我们什么时候结拜过?”
“呃,很小的时候吧!”
杨轻蕊揉一揉她那如玉雕就的秀挺鼻子,转而问道,“要不要再给你添些首饰簪环的?我瞧你这些东西少得很。”
很小的时候,杨轻蕊已是大官的小姐,叶儿多半还在唐夫人跟前侍奉,连唐逸宁也未必会将她放在心上,她又怎会跑去和叶儿结拜?
这丫头到底想隐瞒我什么事?
当下我若无其事地和她闲聊着胭脂花粉头饰之类,唐逸成则翻一翻案头本来用来做摆设的几本书,见插不上口来,便起身告辞而去,其温文有礼,和唐逸宁如出一辙。
杨轻蕊到傍晚才离去,那边唐逸成又遣人送了一堆的书籍过来,却是些宋明时期的笔记小说,不少书名闻所未闻,绝对是后世的绝版古籍了。
相对于满纸之乎者也的经史子集,这些书的可读性显然要强许多,且行文大多不太艰涩。
单凭我在案上几本书中只取了一卷《世说新语》,他便能猜着我的喜好,也算是善解人意了。他是吃着叶儿母亲乳汁长大的,和叶儿的关系应该也很不错吧!
有着唐家兄弟和杨轻蕊相护,看来我以后的日子不会太难熬。我将书一一摆放整齐,走到院外的回廊上,闭上眼轻轻一嗅,除了春日里的花香,连蔓蔓藤萝的叶子,都是清新怡人的气息。
在这里当个钻在故纸堆里的女学究,也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