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一寸河山一寸血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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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怒江在咆哮 (2)

不管霍揆章怎么想,这对周福成当然不公平,只是心里虽有气,上面如果不问,他也不敢多说,就怕你们上头都穿一条裤子,合着伙来欺负人。

现在既然司令长官主动问起,周福成心头的不平之气便按捺不住了,“我的所有炮都在这里,没有的两门让集团军给扣了!”

卫立煌的目光转向霍揆章。

霍揆章满脸通红,但当着周福成的面,他又不能说出“最弱”这些理由,只好解释说:“扣是扣了,不过是准备今后补发的,因为担心第五十三军一下子用完,坏了没法再补。”

这点小伎俩当然骗不了卫立煌,他随即追问:“既然如此,为什么集团军里的其他部队都发全了呢?”

霍揆章张口结舌,无话可说。

卫立煌板起面孔,“少发两门迫击炮,就会减少火力,这可是自己配苦药给自己吃啊。”

霍揆章赶紧诺诺连声,“明天就发,迫击炮都在仓库里存着呢。”

卫立煌把第五十三军的军官集合起来训话,明确承诺,“请大家放心,今后会对第五十三军平等看待,装备和补充一律按司令长官部规定,不得克扣。”

谁要是不听命令,必受处罚!

由于战绩劣,名声差,第五十三军到云南后一直都是夹着尾巴做人。从周福成到最基层的东北军军官,最担心的还不是克扣武器,而是怕遭到缩编乃至“吞并”。

如今,终于有人肯帮着撑腰和说话了,而且这个人还是最高长官,能不激动加感动吗?

卫长官为什么会对我们这么好?

有人说,卫立煌本身就是“嫡系中的杂牌”,人家靠的不是裙带和学历,而是实实在在的战功,因此才会对所有部队做到一视同仁。

这似乎也说得过去,就像卫立煌在训话中所说的,要“平等看待”。

可是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第五十三军的想象,卫立煌对“最弱军”表现出的,还不是“平等看待”般简单,那已是一种异乎寻常的重视和关照。

信心之战

强渡以前,卫立煌将制订好的作战方案和计划予以下发,但各军一拿到手,就引起了议论。

第一个焦点,是第十一集团军成了防守部队。

滇西远征军有两大集团军,无论战斗力,还是对滇西敌情和地形的熟悉,第十一集团军都要胜过第二十集团军。

大兵团作战,尤其是这样关键性的反攻,远征军全扑上去都嫌不够,还要留人防守,就算是要防,也应该让第二十集团军防,结果却是第十一集团军成了主攻部队。

第二个焦点,也是争议最大的焦点。

第十一集团军主攻也罢,使几乎所有人都想不通的是,第五十三军竟然被安排为主力之一。

那个“最弱军”,也能成为主力?它有多强的战斗力,能打这样的硬仗吗?

周福成自己都不知道梦中抽了哪支上上签,让卫立煌这么关照自己,想来想去,也没别的好解释,只能从人情脉络上瞎联系。

兴许是当年受过卫长官指挥,所以他才把咱们当亲生儿子了吧?

意外得宠当然是好事,不拼命打也肯定是对不起领导的,可问题是第五十三军能力就这么一点儿,连他们自己对能否强渡成功都心中无数。

有数的人,是卫立煌。

吸取中条山的教训,卫立煌对这次远征准备得非常细致。他在隔江观察时,发现第五十六师团采取的其实是死守要隘战术,即守住高山据点,而没有沿江部署重兵。

卫立煌立刻意识到,渡过怒江其实不难,难的是后面,在地形复杂的大山里与“龙兵团”作战,那才真叫难。

知道为什么要让第十一集团军主守了吧,守是假,留着最强的部队,随时投入后续攻击才是真。

把第五十三军列入强渡主力,则出自于卫立煌的另外一番盘算。

第五十三军是“最弱军”不错,对此卫立煌也不是不清楚,可是本来也没指望它第一口啃的便是硬骨头,关键是给它信心,让它认为自己很行,特别是装备美械之后。

不但如此,还能给各军以示范,你瞧,“最弱军”都渡江成功了,我们还怕什么!

“恐日病”,或者说是恐第五十六师团的病铁定不治自愈,也就不存在军长脑子里都在想“我还能不能回家”之类的事了。

前提,当然是大家都以为怒江很难渡。

说到底,强渡怒江,其实是一次心理战,或者说恢复信心之战。

名将的思维皆有相通之处,卫立煌的这一战术,与南昌会战时的冈村宁次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后者就是用“最弱师团”打头,才挽回了日军的士气。

5月11日拂晓,滇西远征军揭开渡江战役的序幕。

渡河部队乘坐的是一种前尖后方的帆布船,一只船可以运送一个班,然而使用起来却极其方便,不用的时候折叠放在背包里,一个人就可以带走,要用的时候只需拿气囊充一下气。

美式后勤配备真是世界一流,几乎挑不出一点毛病,可是乘客们的心却仍然悬在半空中,好半天落不了地。

眼睛一闭下了船,眼睛一睁上了岸。

强渡怒江

想象中的恶战没有发生,因为卫立煌已经用特种部队为“最弱军”铺平了道路。

强渡之前,远征军在岸边建立了炮兵阵地,一水儿的榴弹重炮,往那里一摆,日本人的炮够不着,它却可以准确无误地完全摧毁日军江岸防线。

经过火力清除,当强渡正式开始时,岸边已没有什么日军,第一批渡江部队仅两人伤亡,就顺利地攻占渡口阵地。

滇西远征军由此士气大振,“恐日病”也一扫而空。

最艰苦的行军

滇西反攻正在朝着卫立煌预计的轨道走,即先易后难,越来越难。第二十集团军过岸后,就被高黎贡山挡住了去路。

第五十六师团算准了你要从这里过,因此在险要处修筑了很多据点群用以阻击。在这样的地方作战,山高路隘,到处都是陡坡,爬坡尚且不易,更别提展开兵力了。

令人头疼的雨季又雪上加霜,连绵阴雨使得山路既陡且滑,大部队只能喊暂停。

不停还好,一停困难更多。

负责后勤支援的美军联络组起初认为,可以用空投来代替兵站补给,可是没想到山地气候十分复杂,说变就变,山高雨大,人在飞机上往往看不见地上的空投标志,无法准确实施空投。

空投不行,能进入深山的,便只有骡马,而那些山路,人既难行,骡马也强不到哪里去,于是补给时断时续,难以为继。

进攻中,要想打破僵局,最有效的手段无疑是迂回包抄,而对于迂回路径,卫立煌早就选好了。

反攻滇西之前,他就在找一条绕过高黎贡山的秘道,但这在现有的中国军用地图上找不出来的,大概日军地图上也不会有。

怎么办呢?卫立煌想到了空中侦察。

以前是没有这种条件,如今不一样了。在提出申请后,远征军航空队即飞到高黎贡山上空进行拍照,那时尚未进入雨季,视界没有障碍,结果仅仅两周后,一张高清地图便绘制而成。

在这张高清地图上,隐隐约约真的有条山路绵延其间。

幕僚去民间查证,查证的结果,却是从来没有人走过这条路,年轻一辈没有,年老一辈,甚至上上几辈也没听说过,只是在少数民族口耳相传的故事里似乎有这条路的踪迹。

卫立煌认为有门,少数民族缺乏文字记录的技术手段,嘴巴里传下来的就是历史,而且从地图上看,这条路沿途并非绝地,是可以通过的。

选定路径后,卫立煌便通知远征军航空队,要求不再派飞机在那一带飞行,以免引起对方注意。

迂回部队,选定的是第五十三军,那支原先大家眼中的“最弱军”。

世上没有天生的废才,只取决于你会不会用。南昌会战后,第一〇六师团不仅摆脱“最弱军”恶名,而且还在第一次长沙会战中冲破了四个中国军组成的防线,薛岳被迫调上第七十四军才得以稳住战局。

到了第五十三军身上,道理也是如此。

过了江后,“最弱军”夺得首功,精神头马上大不一样,脸上再无忧愁颓唐之色。

明知迂回是项受苦受累的活,全军也高高兴兴地接了下来,军长周福成派先锋师前去开路。

这一走才发现不是一点点受苦受累,那竟然是整个滇西反攻中最为艰苦的行军。

沿途地滑坡陡,更有甚于其他地方,一路行去,就没有能直着腰走路的时候,唯一的好处也许就是荒无人烟,连日军也想不到它。

在翻过标高四千米的高黎贡山主峰后,先锋师来到了山后。

但这时,他们却又犯了过去常犯的那种毛病,发现山后日军据点很坚固,师长软了一把,又退回主峰。

这一退不要紧,几乎把第五十三军推到了覆没的边缘。

经过一路行军,官兵把身上带着的粮食都吃光了。山顶云雾满天,飞机没法空投粮食,大家只好跟第五军过野人山时那样,挖野菜和竹根充饥。

滇西山上山下的温差很大,强渡怒江时还汗流浃背,在主峰上却如临严冬,就算穿着厚棉衣都冷,一下雨更要命。

从保山出发时,官兵穿的都是单衣,顿时冻得浑身直哆嗦,有的人外面套了一层美式胶皮雨衣,但是雨衣潮湿后贴在皮肤上,同样寒气袭人。

高山顶上,先锋师先后冻死饿死达数百人,周福成得知情况后非常焦虑,担心部队随时会陷入崩溃。

他当即报请卫立煌,将负有责任的师长撤职,同时将另外一个师也跟上去,以整军力量投入进攻,终于将山后据点一击而破。

迂回包抄的成功,意味着解决高黎贡山守敌不再成为问题,只要在你的掌握之中,有的是时间慢慢削,反正左一拨,右一拨,直至把据点群削完为止。

驻守高黎贡山的第五十六师团非常顽固,主动投降的不多,战后山上遍地是日军的死人死马,血浆与雨后的泥土相拌和,竟然重新生成了一种殷黑色的泥巴。

夺取高黎贡山是为了打开通向腾冲的通道,那里是“龙兵团”的战略据点。

“水牛”发力

由于四处受击,日本“缅甸方面军”兵力相当紧张,“菊兵团”第十八师团即将覆没在孟拱河谷,其他部队也脱不开身,能用来守腾冲的只有第五十六师团的一个联队,联队长为藏重康美大佐。

藏重康美手上的人马不多,所以他放弃江防,收缩要隘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事。

要隘核心是腾冲,其间有三道关,你过得了第一道,未必过得了第二道、第三道。

所谓第一道,即高黎贡山。这第二道也是山,不过是直接拱卫腾冲的四座高山,相当于腾冲的天然外城墙。

就在藏重忙着往山上增兵布阵的时候,第五十六师团长松山佑三中将突然发来电报,要求从腾冲抽兵,以增援师团主力。

这缺德玩意儿,我这都快揭不开锅了,他那里还要再抓米出去。

可是师团长的命令又不能不执行,而且还要认真执行,藏重只好调出一个大队,本来不多的守军这下更少了。

干脆,意思意思吧,于是有的山不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