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阳情况不明,现在只能听杜再兴一人之言,若是贸然领骑兵去救,实在太过冒险。”唐绍义知息荣娘与魏钧二人均不懂兵法,又细细解释道,“再说如若真如杜再兴所讲,石达春现在被困肃阳,他手中尚有些兵马,又不求杀敌多少,我们只要想法拖住鞑子兵马,助他东逃即可,等到了青州这边,自会有江北军接应。鞑子有了忌惮,更不会贸然追击,石达春便可安全到达青州。”
息荣娘面上仍有不解之色,魏钧却听明白了,只是他曾跟着唐绍义参加过青州之战,见识过鞑子铁骑的厉害,不禁迟疑道:“不动骑兵,只咱们寨中这百十来个人,虽说大伙功夫那都是没得说,可如何能拖得住鞑子成千上万的骑兵?”
唐绍义面露微笑,答道:“就因为咱们人少,行事反而更为便利。我们不需与鞑子正面相抗,只想法断了他的粮草饮水,或者杀了他的主将引他大军自乱即可。”
息荣娘与魏钧听了脸上便都带出些自得的笑容,若论行军打仗他们这些江湖中人比不上唐绍义、阿麦等行伍出身的将军,可若是讲到投毒放火、暗杀行刺,却是比那些只知舞刀弄枪的士兵强多了。息荣娘忍不住有些跃跃欲试,说道:“唐大哥,我这就去召集人手,你说吧,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说着竟就要转身去召集人手,唐绍义一把拉住了她,正色道:“大当家,你听我把话说完。”
息荣娘回过头,眉眼飞扬地问唐绍义道:“唐大哥,还有什么事?”
唐绍义却先松开了手,息荣娘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唐绍义沉声道:“有些话还应当和大当家讲清楚,大当家也该和下面的弟兄们都说明了,此去肃阳,不论成败都将是十分凶险。石达春只是江北军中人,虽与我有旧,与寨子里的兄弟却并无干系,去与不去全凭大伙自愿。”
息荣娘贝齿轻轻地咬着下唇,瞥了唐绍义一眼,轻声问道:“那唐大哥你去不去救石达春?”
唐绍义眉目一肃,答道:“我定然得去,不说他曾为国忍辱负重多年,是个德高望重的将军,只说他曾对我有收留之恩,我就不能见死不救。”
息荣娘说道:“只凭唐大哥说的这些,这人便值得咱们大伙去救他。”
说完,转身就去召集寨子中的功夫高手。唐绍义也是个雷厉风行之人,见她如此便也不再多说,先提笔写了封信叫人快马加鞭地给阿麦送去,又让魏钧把杜再兴的昏睡穴解了,唤醒杜再兴问道:“你可能撑得住?如若能撑得住,明日一早便同我一起赶往肃阳。”
杜再兴听了顿时大喜,急声道:“就是现在走,末将也能行!”
唐绍义压下他的肩膀,安抚道:“明日吧,明日一早便可出发。”
翌日一早,唐绍义便带了清风寨的九十二名高手奔肃阳而去。大当家息荣娘本也要跟着同去,却被唐绍义严词拒绝了,息荣娘虽然百般不情愿,可到底不敢违唐绍义之意,只得听话地留在了清风寨中,极为不舍地看着唐绍义带人绝尘而去。
冀州元帅府,阿麦看到唐绍义的书信时已是两天之后,唐绍义将事情的因果、自己的考虑及决定均写得清清楚楚,同时在信中让阿麦命青州军西行接应他与石达春,当然,前提是杜再兴说的一切属实,而他又能将石达春部众顺利救出的话。
阿麦看信后又惊又急又怒,直气得把信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怒道:“胡闹!”
徐静讶异地看了看阿麦,取过信看了起来,不及片刻也不禁失声道:“哎呀,这个唐绍义!”
阿麦脸色更为难看,徐静见她如此,只得劝道:“好在他并未带了骑兵过去,只那些武林中人,即便中计也可脱身。”
阿麦却没这样乐观,陈起与唐绍义这两人她都极为了解,陈起此人心思极深,若是真设下这套引唐绍义前去,必然还会有几个准备,即便不能称心地除去江北军骑兵,怕是也要将唐绍义人除了才算。偏生这个唐绍义又非讲究那套忠孝仁义之道,明知前面可能是坑也要拼着性命去跳一跳,生怕万一错了再误了石达春的性命。
阿麦越想越气,到后面竟气得叫道:“他爱逞英雄就叫他一个人逞去!反正也没带我的骑兵去!”
徐静少见阿麦如此情绪失控,心中虽知此事颇为严重,可却仍忍不住笑了,说道:“你也别急,这事是不是圈套还未定论,再说唐绍义人已经是去了,你现在便是急得上房,又能怎样?”
徐静这几句话说得慢悠悠的,阿麦一腔怒气顿时散了个干净,无力地坐倒在太师椅上,缓缓说道:“的确是,现在着急也截不回来他了。”
徐静又说道:“咱们先等两天,若石达春真的叛逃出豫州,豫州定会有消息传来。”
阿麦沉默不言,心中却在想这事十有八九是陈起之计,如果真的是石达春身份败露,陈起又如何容他轻易逃出豫州,豫州那可是北漠大军行辕所在之地!不过徐静说得也有道理,事到如今着急也是无法,唯有冷静下来思考对策才是。阿麦头脑渐渐冷静下来,叫了亲兵进来,吩咐道:“先叫人去甸子梁叫张生领骑兵直去青州待命,然后再去请三位副帅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那亲兵应诺出去,徐静问阿麦道:“你真要去青州?”
阿麦点头道:“先按唐绍义安排的行事,命青州做好接应石达春的准备。”
徐静想了想,说道:“我与你同去青州。”
阿麦知徐静是怕自己意气用事才要跟去,便点头应下。
一会儿,肖翼和莫海等人俱都到了,阿麦与他们简略地说了说石达春之事,令他们三人协管冀州军务,自己则带兵马前往青州接应。
肖翼听了很是震惊,惊愕道:“石达春竟是我江北军留在豫州的眼线?”
阿麦点头,“石将军一身是胆,全心为国,不计个人得失名声留在豫州与鞑子周旋,现今身份泄露了,我们无论如何也得前去救援,决不能寒了石将军的心。”
莫海情绪不禁有些激动,他本是豫州将领出身,曾在石达春手下为将,与石达春的情分自然与他人不同,现听阿麦这样说,立刻表态道:“元帅,让我带人去接应石将军吧!”
阿麦却是摇头,只说道:“我自己去,你们守好冀州就是。”
肖翼与莫海等人俱是应诺,阿麦送他三人出去,又叫人将黑面叫了来,嘱咐他军中操练之事。张士强带着郑岚等工匠迁入太行山之后,已是研制了一批火器出来,阿麦亲自带着人去看了,试验过后很是满意,那些火铳的射程足有二百大步,已快能追上强弓的射程。
阿麦吩咐黑面道:“你先从营中挑选出五百兵士出来,秘密带往张士强处,命他先行试验,切莫漏了风声。”
军中事务俱已安排妥当,第二日一早,阿麦便只带了徐静及林敏慎等几个亲卫赶往青州。青冀两地相距三百多里,阿麦一路上催马快奔,每逢驿站便更换马匹,如此一来竟在当天晚上便进入了青州城。
阿麦虽是女子,可这几年来东征西战,体力比寻常男子还强上许多。而林敏慎有内功护体,自是不把这等事情看作辛苦。其余几个亲卫也俱都是青壮男子,不觉如何,唯独苦了徐静一个。他年纪本就比众人大了不少,平日里去哪都是乘着辆骡车,何曾遭过这样的罪!前面几个驿站换马时还能独自上下马,可等到后面几个驿站,就得需要他人扶着了。
待到青州城守府门外,阿麦等人都下得马来,只徐静一个还高坐在马上不动。那几个亲卫自是知道怎么回事,不用阿麦吩咐便齐齐动手去搀徐静,徐静却是坐在马上高声叫道:“动不得,动不得,还是抬吧,抬下去!”
城守府门口的守卫看着不禁愕然,林敏慎等人闻声却是哭笑不得,阿麦只得吩咐守门的小兵去给寻个小轿来。那小兵连忙跑着去了,一会儿工夫江北军步兵统领、青州城守贺言昭带着一顶小轿从府内疾步出来,向阿麦行了军礼,叫道:“元帅。”
阿麦不欲多说,只冲着他点了点头,便转身指挥着那几个亲卫将徐静小心地从马上抬下来扶入轿中,进了城守府。
贺言昭跟在阿麦身旁,低声问道:“元帅,出什么事了?怎的突然就过来了?”
阿麦未答,待进了屋中才问贺言昭道:“鞑子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贺言昭只道是问武安那边的情况,答道:“傅悦一直陈兵武安,这一阵子倒是老实得很,没什么动静。”
阿麦又问道:“豫州可有消息?”
贺言昭稍觉意外,答道:“没有。”
阿麦略点了点头,将唐绍义带人去援救肃阳的事情与贺言昭简单说了,又吩咐他派斥候前去肃阳探听消息,同时立即调剂兵马,准备明日西出接应唐绍义。贺言昭忙领命去了,阿麦又去探望徐静。徐静股间已是磨得稀烂,刚上过了药正趴在床上抽着凉气,全无了往日的淡定,口中正叫骂着:“唐绍义这个莽夫二杆子,待他回来,老夫定不饶他!哎呀——”
阿麦淡淡笑了笑,搬了个凳子在床边坐下,说道:“先生,豫州那边并无消息。”
徐静听了转过头来,用手捋着胡须沉吟片刻,说道:“先等一等吧,算着日子,若是有信就是这两日了。”
阿麦却是沉默不言,半晌后抬头看向徐静,说道:“我已命贺言昭下去准备,一旦张生带骑兵来到,便带兵西行。”
徐静闻言一怔,抬眼看向阿麦。
阿麦面色平静,淡淡说道:“唐绍义那里容不得我再等了,就算他中了陈起之计,我也不能不救他。”她不能不救唐绍义,就如唐绍义不能不去救石达春一样,虽然明知道去了就是中了圈套。阿麦不禁苦笑,若是论到计算人心,他们都不是陈起的对手。
徐静默默地看着阿麦半晌,冷声说道:“你若就这样去了,比唐绍义还不如!”
阿麦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讶异之色,沉声问徐静道:“先生此话怎讲?”
徐静说道:“唐绍义人虽莽撞尚知不能随意调动骑兵犯险,你身为江北军统帅,在不明敌我的情况下就要引兵前去,我且问你,江北军可是你阿麦一人的私军?那些将士的性命与唐绍义相比怎就如此轻贱?”
阿麦被徐静问得面有愧色,哑口无言。
徐静面色稍缓,说道:“当今之计,只有多派人西去打听,以不变应万变!”
阿麦沉吟片刻,缓缓摇头道:“先生,此法虽稳妥,却太过保守,不如围魏救赵。”
徐静听得心中一动,问道:“打武安?”
阿麦面现坚毅之色,沉声说道:“不是武安,而是绕过肃阳,偷袭其后的平饶,截断姜成翼的退路!”
徐静心中迅速盘算着,偷袭平饶虽然冒险,但是总比不知肃阳情形就贸然跳进去的要好。徐静妥协道:“也好,你叫贺言昭带少许兵往西相迎,记得多带旌旗虚张声势,暗中将精锐调往平饶,不管唐绍义那里情况如何,你只一击即走以保实力,切莫恋战。”
阿麦俱都点头应了,说道:“先生就留在青州坐镇吧,以防武安傅悦再有异动。”
徐静横了阿麦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要不你就让人抬着我随着你去!”
阿麦不禁笑了,站起身来冲着徐静一揖到底,“阿麦谢先生。”
翌日,张生带着骑兵从甸子梁赶至青州,阿麦又从贺言昭青州守军中抽调了五千精锐出来,亲任了主帅带军趁夜出了青州。刚绕过了武安,豫州那边便传过消息来,石达春因暗通江北军的事情败露,确实是带着家眷部众逃出了豫州。
张生与贺言昭听了心中俱是一松,如此看来倒不像是鞑子设的圈套了。阿麦心中却仍是有着莫名的不安,分兵时还嘱咐贺言昭道:“唐绍义比咱们早了四五日出发,此时怕是已经到了肃阳,不论成败俱都会有消息传出。你此去肃阳,一定要多派斥候打探,切莫中了鞑子的伏击,一旦看到形势不对,无须勉强,也不用顾及石达春及唐绍义等人,先紧着自己跑了即可!”
贺言昭听得心中感动,行礼道:“元帅放心。”
阿麦点了点头,带了林敏慎等亲卫同张生四千骑兵转向西南,想要经南路绕往姜成翼身后,奇袭平饶。因俱都是骑兵,阿麦等人速度极快,又防消息走漏,专派了人截杀鞑子的斥候,这样一来,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姜成翼身后的平饶。
夏初平元年正月二十六日,阿麦率骑兵由南绕道至平饶城西南,择山后隐藏。前去打探的斥候回报,小城平饶正有鞑子骑、步兵混杂的大军进驻,数量不明,但看样子应该有数万之众。
阿麦得到消息,一直绷紧的嘴角终轻轻地弯了上去,露出不屑的笑意来。这果然是陈起布的一个大局,用石达春引唐绍义前来,然后逼得她江北军不得不西出……
只是,陈起想不到,今日她便要从这里破了他这个局!
张生难掩心中的紧张与激动,声音里已是隐隐带着了些颤音,问道:“元帅,咱们要趁夜偷袭吗?”
阿麦嘴角挂着淡漠的笑意,摇头道:“不要夜袭,我们要等到明日一早。”
张生微怔,随即便又明白了阿麦的用意。早晨鞑子尚在睡梦中,正处于最疲惫的时候,突然遭遇大规模偷袭,其慌乱可想而知!而自己可以利用早晨天亮明了鞑子情况,选择最合适有效的战术来消灭敌人。
天色已黑,阿麦不想有火光引得鞑子注意,所以便只借着月光在地上粗略地画平饶附近的地形图给张生几名将领,边部署道:“咱们与鞑子兵力悬殊,若是硬拼损耗太大,我们迟早要消耗殆尽。不如将鞑子驱向南边,平饶城南便是饶水,河宽水深。今年天气比往年都要暖得早,我已派人去饶水看过,现在河面的冰层极薄,必经不起大队人马的踩踏……”
张生几名将领听得眼中似都能放出光芒来,众人不是没有参加过大的战役,可是却没有一场能够和此次相比,用四千骑兵去攻鞑子几万兵马,竟还要想着全歼鞑子!
这一夜,对于江北军诸将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而平饶的北漠军营之中,士兵们睡得很是香甜,可他们万万想不到,这可能是他们中很多人的最后一眠。
二十七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北漠军营中尚还是处于一片静寂之中,江北军的骑兵突然从西而来,兵分两路像两把利刃一般刺入北漠军大营。一路骑兵由阿麦亲率着只追着北漠的中军大帐而打,另一路则在北漠大营中往回奔驰厮杀,几次切割之后便将北漠军中搅了个天翻地覆。
被打蒙了的北漠军无法得到及时有效的组织指挥,像无头苍蝇四处乱撞——正中阿麦心计!
阿麦用骑兵驱赶引诱,把北漠军引向南方饶水,在饶水岸边江北军骑兵展开攻击,杀北漠军两万余人。北漠军无奈之下只得撤向饶水南岸,可饶水冰层极薄,人马上去之后很快便踏破了冰面,无数的士兵落水,溺死在冰冷的饶水之中……
平饶之战终成了一面倒的局势,幸得江北军的骑兵兵力单薄,阿麦不敢恋战,在饶水边对北漠军进行剿杀之后便迅速东撤,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战报传回豫州,整个北漠军高层皆被震惊。平饶一战,北漠损失人马达五万之众,其中被江北军击杀者两万余人,还有三万人是被自己人挤落饶水冻溺而死。本是为剿灭江北军而设的伏兵,竟被江北军偷袭,损失大半。
陈起看到战报之后,将自己关在屋中静坐了整整一日,直到天黑时才从内打开了屋门。周志忍等俱在门外等了半日,见陈起开门均沉默地抬头看向他,周志忍犹豫了一下,方才沉声说道:“元帅,胜败乃是兵家常事。”
陈起淡淡地笑了笑,清俊的脸庞上难掩倦意,说道:“我知道,只是此事是我大意了,太过小看了……麦穗。”
“麦穗”这两字他说得极为艰难,说出后却不由自主地自嘲地笑了笑,经过了这许多的事情,他怎么能还以为她还是那个曾经心思单纯的阿麦,他怎么能忘记了她本就是将门虎女,她有朝一日会展翅冲天。
众人都不敢接话,静默了片刻才听有将领问道:“平饶虽败,但唐绍义却落入咱们手中,是杀还是——”
“押回豫州吧,”陈起接道,“此人还有用,暂时杀不得。叫成翼回来吧,江北军此胜之后必会又龟缩回青州,再留无益。”
陈起猜得不错,江北军不仅阿麦带着骑兵很快地向东撤退,就连贺言昭所带之军也因提前得到了清风寨的消息,半路上就转了回去,连肃阳的边都没挨。就这样,贺言昭反而比阿麦的骑兵还要早到青州。
阿麦带着骑兵入城,见前来迎接的人群之中并无唐绍义的身影,心中不禁一沉,果然便听贺言昭禀报说是在半路上遇到了清风寨的魏钧,得知唐绍义中计被俘,魏钧仗着武艺高强从鞑子大军中逃出,奉唐绍义之命来与江北军报信,肃阳之围乃是陈起奸计,石达春根本就不在城中!
阿麦面容沉寂,只轻轻点头道:“我知道了。”
一旁的徐静看了心中却有些不安起来,他知道阿麦是个情绪内敛之人,除了作假给人看的外,她很少会在人前透露出心中真实情感,只有上次刚看到唐绍义信时,一时情急之下才会失控地发了顿脾气。而这次,已经确定唐绍义被俘,生死难料,她却反而这样地平静……
待到众将散去,徐静抬眼看了看阿麦,说道:“如今看来,石达春不是叛变便是已遭了杀害。”
阿麦想了想,说道:“应不是叛变,否则杜再兴去寻唐绍义时不会只字不提刘铭的事情,那才是唐绍义的命门所在。”
徐静知阿麦所说的刘铭乃是原汉堡城守刘竞托孤给唐绍义的孩子,徐静认同地点了点头,又问阿麦道:“你要如何?”
阿麦却是淡淡地笑了笑,答道:“不管如何,先好好睡一觉再说。”
说着便辞了徐静,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徐静一时有些傻眼,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竟然连说的机会都没有!徐静思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第二天又去寻阿麦,阿麦却不在。问院中的亲兵,说是元帅一早便出城去给王七将军扫墓了。徐静闻言愣了一愣,又问元帅带着谁去的,亲兵答道:“只带了穆白一个。”
徐静没再说话,只默默转身往回走,待走到无人处,这才猛地一拍大腿,痛心疾首地叫道:“哎呀!这个林敏慎!又要被阿麦忽悠了!”
直到午后,阿麦才带着林敏慎从城外扫墓回来。徐静得了信,派人将林敏慎寻了来,见了面开门见山地问道:“她叫你做什么?”
林敏慎语气平淡地答道:“去救唐绍义。”
徐静眨了眨小眼睛,“你答应了?”
林敏慎心道:“我能不答应吗?她手里抓着我一把的小辫子,都明白地威胁我了,然后又用江湖人最在意的‘义气’来给我搭台阶下,我能怎么办?”林敏慎无奈地笑笑,答道:“元帅对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只能答应。”
徐静恨铁不成钢般地摇着头,叹道:“胡闹,胡闹!你就是功夫再高,又怎能从千军万马之中救唐绍义出来!”
“没让我去救人。”林敏慎说道。
徐静有些意外,问道:“不去救人?”
林敏慎笑了笑,答道:“元帅说了,陈起既抓了唐绍义不杀,就是还有着别的想头,看管上也定会十分严密,救人是不易救的,不如干脆就去鞑子军中劫一个位高权重的来,将唐绍义换回来好了!”
徐静拈着胡须沉吟不语,心中只琢磨着林敏慎的话,过了片刻后才又问道:“可说了要去劫谁?”
“傅悦!”屋外突传来阿麦的声音,帘子一掀,阿麦从外面进来,看着徐静说道,“傅悦就在武安,离咱们最近,此是其一。其二,陈起正欲联合傅家打压常、崔等将门,傅悦于陈起来说十分重要,他不得不救!”
徐静盯着阿麦,一对小眼睛中似有精光闪烁,问道:“你是铁了心要救唐绍义?”
阿麦低头沉默片刻,说道:“自我进入江北军,从一名小兵一路到现在的江北军元帅,身边的人不知死了多少,伍长、陆刚、杨墨……再后来是张副将、老黄、王七,我身边能称得上兄弟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很久以前,我只觉得军人不过是把刀罢了,杀与不杀皆是身不由己,所以我不恨鞑子。那时唐绍义就对我说过,我之所以还不恨鞑子,是因为我从军时日尚短,我的兄弟们都还在我身边活蹦乱跳着,自然不觉如何,可当这些人渐渐地离我而去,一个个都死在鞑子的手上时,我就不会认为我们军人只是把刀了。”
阿麦抬眼迎向徐静的视线,声音平缓地说道,“先生,这些年过去,我才真的明白他说的话,我也不过是个平常人,有舍不开,有放不下!我不想到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坐在他们的坟头上喝着酒,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醉话。”
徐静听了沉默不语,林敏慎更是听得动容,立刻表态道:“不过就是劫个傅悦过来,容易得很,我去便是!”
徐静淡淡地瞥了林敏慎一眼,却是慢悠悠地说道:“劫傅悦来容易,就怕是你把他劫了来也换不回唐绍义。”
阿麦与林敏慎二人均是诧异,阿麦不禁问道:“先生此话怎讲?”
徐静答道:“傅悦虽然重要,却比不过唐绍义去,比不过青、冀两州,比不过陈起的野心,所以,你们劫他也无用。陈起必能想出既不得罪傅家,同时又不放唐绍义的法子来!”
这也正是阿麦心中所忧虑的,她看一眼徐静,见他又习惯性地捋着自己的胡子,心头不禁一松,笑着冲徐静一揖到底,说道:“还请先生教我!”
徐静一见阿麦脸上看似诚恳实则奸诈的笑容,先是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这才又继续说道:“上京传来消息,鞑子小皇帝要将公主送到豫州与陈起成亲,那送亲队伍怕是都已经出了上京了,你们去劫那傅悦,还不如去劫这个公主,陈起舍了谁也不会舍了这个公主!而且,陈起不管是要将唐绍义杀了祭旗,还是剐了泄恨,想也不会是在肃阳,只能是着姜成翼带回豫州。”
徐静的眼睛是那种窄而细的形状,可不知为何,林敏慎却突然有种看到了狐狸眼睛的感觉,怔怔地看了徐静片刻后,才突然击掌叫好道:“妙!徐先生果然妙计!”
一旁的阿麦却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北漠宁国长公主要送嫁豫州的事情她已在谍报上看到过,当时她只觉得胸口发闷,并无太多别的感受,毕竟陈起早已不是槐树下的那个陈起哥哥,而阿麦也不再是那个把嫁给陈起哥哥当做人生第一要事的傻丫头。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想牵扯到陈起的娶亲之事中去,不管陈起娶的是北漠的公主,还是随便一个别的女人,那都已和她阿麦没有任何关系。而若是去劫公主,那就意味着她不得不再次和陈起面对面……
徐静与林敏慎见阿麦一直没什么表示,不禁都有些诧异,两人互望了一眼,却都没有出声相问。
阿麦抬眼看向徐静,说道:“江北局势一直不稳,鞑子小皇帝既然敢将宁国长公主送到豫州来与陈起成亲,必然会派大军相随护卫,劫她怕是很难。”
徐静既然能出“劫公主”这个主意,心中已是将这些考虑了周全,闻言说道:“若是在路上劫人,那自是不易,可若是等到了豫州,劫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公主,却是比劫持那傅悦要方便行事得多了。而且……”徐静捋着胡子轻笑了笑,说道,“行他人之不敢想,方能得出人意料之利!”
“先生是说利用陈起婚礼之时的混乱?”阿麦问道。
徐静笑而不语,只嘴角含笑看着阿麦。阿麦复又垂下了眼帘,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击着。她这样的神情林敏慎已是看见过几次,看似平淡无比,每每却都是她心中有极难抉择的事情时才会如此模样。林敏慎见此不禁也屏气凝神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阿麦,等着她的决定。
“先生,”阿麦终抬起头来,说道,“若去豫州,我得同去。”
“不行!”徐静立刻变了脸色,反对道,“你是江北军的统帅,怎能以身犯险!豫州你决不能去!”
此话一出,林敏慎脸上的神色便有些古怪,徐静那里也觉察出这话似乎不能这么说,忙又解释道:“你不同于穆白,他武功高强,即便劫人不成也能逃脱,而你连自保也不成,去了反成他的拖累。”
林敏慎脸上似笑非笑的,心中却道这老狐狸分明是怕阿麦去了危险,就想要舍着我一个去!想到这,林敏慎便笑道:“徐先生所言极是。”
徐静干笑了两声。
林敏慎又道:“不过元帅心计百出,足智多谋,不是常人所能比,若是元帅能同去豫州,救出唐将军的胜算便又多了几成!”
徐静气得直冲着林敏慎瞪眼,林敏慎却故作视而不见,只看着阿麦,等着她的答复。
阿麦见此不禁弯了弯嘴角,说道:“若是旁人便也算了,但是陈起,你去了就算能劫到那公主,也未必能逃得出豫州来。”
徐静自然不愿阿麦去豫州,听了正要再劝,外面却有亲兵来禀报说清风寨的息大当家过来了。阿麦微微怔了怔,这才吩咐亲兵将息荣娘带到客厅等候。
息荣娘依旧穿着一身红衣,却是劲装打扮,眉宇微锁,坐在椅上,见阿麦进来立即站起身来迎向阿麦,说道:“寨中已得可靠消息,鞑子正将唐大哥押往豫州,麦元帅何时出兵去救?”
阿麦先坐下了,又伸手示意息荣娘也坐下,这才开口问道:“不知魏教头伤势如何?可严重吗?”魏钧随着唐绍义去救人,虽未被北漠抓住,却也是受了伤回来的。
见阿麦不理会自己的问题,反而问起魏钧来,息荣娘有些奇怪,不过还是耐着性子答道:“他只是受了些皮肉伤,没有大碍。”
阿麦略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问道:“息大当家,唐绍义那日带了寨中多少人去的?回来了多少?”
“去了九十二人,回来了十七个。”息荣娘冷声答道,停了停,又忍不住追问阿麦道,“麦元帅准备何时出兵?到时我清风寨好一同出兵。”
阿麦依旧是不答,反而又问道:“寨子里可还有像魏教头那样的高手?”
息荣娘答道:“还有两三个,当时因有事未在寨子里,唐大哥又走得匆忙,便没等他们。”
阿麦轻轻地“哦”了一声,没等息荣娘开口便又紧接着问道:“那从北漠军中逃出的十七个中还有几人可用?”
息荣娘见阿麦总是避重就轻,强忍了心中不耐之情,压着脾气答道:“除去重伤的四个,其余的都可用。”
阿麦又是轻轻点头,这回却是半晌不语,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息荣娘等得不耐烦,心中一直压着的怒火也烧得越发旺了,忍不住从椅上站起身来,愤然道:“你若不想去救唐大哥就直说!咱们自己去救便是!”
阿麦仍不答话,息荣娘一气之下干脆也不再说了,转身便走。人还未走到门口,突听阿麦从后面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还想去救唐绍义吗?”
息荣娘步子一顿,停了片刻后才转回身来,狐疑地看着阿麦,问道:“你什么意思?”
阿麦答道:“你若还想要去救唐绍义,最好就不要走。”
息荣娘稍一迟疑,终还是忍了脾气复又转身返回,看着阿麦问道:“元帅到底要何时出兵?咱们太行一十八寨的人马都已准备好了,只等着元帅一声令下便可杀向豫州。”
阿麦却是笑了笑,说道:“去救唐绍义不能动用大军。”
息荣娘神色先是一愣,随即眉梢一扬眼看着又要发火,却听阿麦又轻笑着说道:“息大当家先别发火,且听我把话说完。”
息荣娘深吸一口气,淡淡说道:“元帅有什么话就说吧,荣娘洗耳恭听。”
阿麦正色道:“豫州远在千里之外,乃是鞑子大军行辕所在,城内城外精兵不下十数万,就是把整个江北军都带了出去也未必是其敌手,更何况鞑子还坐拥以逸待劳之利。所以,大军动不得,唯有派高手潜入豫州,伺机救出唐绍义。”
息荣娘身为清风寨的大当家,对军事也大概知道些,明白阿麦讲的俱是实情,可心中却总有些不甘,又疑心阿麦不肯动用大军是怕损失兵力,因此便也不答话,只斜着眼打量阿麦。
阿麦见状便直言道:“此去豫州,我会同去。息大当家也回去考虑一下,若是愿意与我一同奔赴豫州,三日后便带着寨中的顶尖高手在城外等我。”
息荣娘一听阿麦肯同去豫州不觉有些意外,心中的猜疑顿时减了大半,想了想应道:“那好,我也需回去和寨中兄弟商量一下,就此先告辞了。”
阿麦笑了笑,叫了外面的亲兵进来送息荣娘出去。
待到第三日一早,息荣娘便叫人送了信来,他们已在青州城外等候。阿麦此时不仅已将军中事务俱都安排妥当,更是向徐静与张生、贺言昭几人言明,若是她不能回来,便由张生来统帅江北军,贺言昭为辅。
林敏慎见此,不禁玩笑道:“你这样跟交代身后事一般,看得我都跟着心慌起来。”
话音未落,张生与贺言昭等人俱都狠狠地横了他一眼,林敏慎只得连忙又说道:“当我没说,当我什么也没说。”
徐静淡淡地瞥了林敏慎一眼,对阿麦说道:“我既劝不了你打消主意,也不再多说,你只记住自己还是江北军元帅,身系一军安危便是!”
阿麦闻言不觉有些愧疚,避过了徐静的视线,低头冲徐静一揖道:“谢先生教诲。”
徐静摇头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
阿麦与林敏慎两人弃了军装,换作了普通江湖人士的打扮,打马出了青州城。出城没走多远,便看到了等在路边的息荣娘等人。除了身上还带着伤的魏钧、一直跟着息荣娘的赵四之外,还另有两个阿麦从未见到过的面孔。
息荣娘见阿麦只带了林敏慎一人过来,心中便有些不喜,只冲着阿麦冷淡地叫了一声“元帅”。倒是那魏钧想着唐绍义既然看重阿麦必然就有他的道理,便主动开口将另外几人向阿麦一一介绍了,又恭敬地问阿麦道:“元帅,咱们如何行事?”
阿麦笑了笑,说道:“行事还要见机而论,不过这元帅二字却是先不能叫了,你们就叫我韩迈吧。”
众人应诺,又简单地商量了一下途中安排,便一同赶往豫州。
豫州距青州将近两千余里,与泰兴和青州之间的距离相仿,只不过一个居南,一个居北。阿麦这一行人日夜兼程,在二月中旬便赶到了豫州。众人并未急着进城,而是在城外一处农家住了下来,由魏钧先潜入豫州城打探一下形势。
第二日直过了晌午魏钧才从城内出来,向众人解释道:“今日本一早就到了城门,偏赶上常钰青带着军队回来,城门一直等到正午才放行。”
阿麦目光闪烁了一下,却问道:“城中情况如何?”
魏钧答道:“姜成翼早在二月初便带着石将军等人从肃阳返回,并未提唐二当家的事情。初六那天,鞑子将石将军及其部下当众斩首,尸首在城门上挂了三天才放下来,被城中的百姓偷偷运出城葬了。”
阿麦听了,眉宇间便笼上了一层寒霜,沉默了片刻才又哑声问道:“可有石将军家眷的消息?”
魏钧答道:“听说还都押在大牢之中,说是要送往上京。”
一旁的息荣娘奇道:“不是说石将军他们并不在肃阳吗?怎的又会被姜成翼全都抓了回来呢?”
阿麦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其中的玄机,冷笑道:“当初那些逃出豫州的人马除了一个杜再兴,其余的怕是都是假的,真的石将军一直就被押在豫州城内,根本就没出过豫州城!”
息荣娘愣了一愣,顿时明白那肃阳从头到尾便只是个圈套而已,忍不住骂道:“鞑子真是狡猾狠毒!”
魏钧又说道:“我那朋友家中是行商的,交际颇广,我已叫他留心去打听唐二当家的下落。他还说在城西有个僻静的小院子可以给咱们住,如果咱们要进城的话,他会想法安排个商队把咱们几个捎带进城内。”
阿麦瞥了林敏慎一眼,见他微垂着眼帘没什么表示,便点头道:“能这样最好,不过我们这些人凑在一起太过惹人瞩目,不如分作两拨,分别进城。”
魏钧与息荣娘两个对望一眼,说道:“也好,那我们几个便跟着商队入城,咱们大伙先都混进城再做打算!”
见魏钧如此灵透,阿麦不禁笑了笑,又与他约定了进城后的联络方式,便带着林敏慎与众人告辞从农家出来,向豫州城而去。林敏慎跟在她身后,见她沉默着只向城门走,终耐不住了,追了几步上去,问道:“你打算怎样进城?”
阿麦高坐马上,头也未回,只淡淡答道:“从南门进去。”
林敏慎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我是问如何进城门?”
阿麦答道:“骑马进去。”
两人又沿着大道向前行了一段,眼看着城门就在眼前,林敏慎策马上前拦在阿麦马前,追问道:“你就这么肯定我有法子进城?”
阿麦淡然答道:“你们林家与北漠没少做那些眉来眼去的事情,怎会连个豫州城都进不去?”
林敏慎默默看阿麦半晌,叹了口气,伸手从怀中掏了块令牌来扔给阿麦,无奈道:“这是能通行上京的牌子,你挂在身上吧,过城门时不用说话,只稍稍亮一亮它便可了。”
阿麦接过令牌,轻笑着翻看了一遍,却未将它挂在身上,只顺手揣入了怀中。
豫州城门处守兵极多,对路人的盘查也比以往严了许多,可即便如此,阿麦与林敏慎仍是轻松地过了城门。待过了城门,刚从大街拐入了小巷,林敏慎便向阿麦伸出手来,说道:“还给我吧。”
阿麦嗤笑一声,爽快地将那令牌又丢给了林敏慎。林敏慎不觉有些意外,他只道阿麦会扣下那令牌,没想到就这样便还了他。
阿麦问道:“住到哪里?”
林敏慎这才回过神来,无奈地说道:“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糊弄着我和你一同来了,走吧,我给你找地方去住。”
两人在豫州城的大街小巷内穿行,大约走了多半个时辰,才转到一处大宅院的后巷,林敏慎指着巷中的一处不起眼的院门,冲阿麦笑道:“就住这儿吧。”
阿麦随意地瞥了那院门一眼,转过头静静地望着对面的宅院出神,看了片刻,忽地轻轻地笑了起来。
一旁的林敏慎见阿麦突然发笑,忍不住低声问道:“怎么了?”
阿麦转头看他,目光明亮,道:“这个地方我来过,四年前我就来过。”
那还是盛元二年底,她不过是江北军中一个小小伍长,被商易之与徐静派往豫州,没想到刚一进城便遇到了常钰青,非但被他识穿了身份,还被他用箭射伤……那时也是前途迷茫生死难料,却不曾感到害怕。只不过短短几年过去,不但她的身份变了,连心境也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阿麦不禁自嘲地笑笑,此刻的她,竟有些怕了。
林敏慎怔了怔,坦然笑道:“那边宅子现在住的正是常钰青,有什么事翻个墙头就过去了。不是有句话叫做灯下黑吗?别看我这宅子不大,当初买的时候可没少花钱!”
林敏慎一边说着,一边下了马上前去叩院门。
片刻之后,那院门打开,一个老仆从里面探出头来,看了眼林敏慎与阿麦,瓮声瓮气地问道:“干什么?”
林敏慎也不答话,只笑嘻嘻地看向他,那老仆仔细地打量了林敏慎片刻,这才认出他来,惊喜道:“少爷!”
林敏慎略点了点头,将两匹马俱都交给那老仆,自己则引着阿麦往院中走。这院子从外面看着虽不起眼,里面却也是几进的布局。林敏慎径直把阿麦带往最里面的院落,边走边低声解释道:“这宅子还是前两年闹着和北漠议和时置的,我独身一人前来与常家接头,家父不放心,便叫人在常钰青府边上买下了这么个宅子,以防常家人翻脸我也好有地方藏一藏。”
阿麦不禁想到了盛元三年秋在翠山先遇林敏慎后逢常钰青的事来。那时商易之似乎并不知道林家和常家私下勾结要促使两国议和。现听林敏慎又提到此事,阿麦心中一动,转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故意试探道:“你们两家胆子可真是不小,咱们江北军那时正与鞑子斗得你死我活,你们却暗中如此行事,若是叫人知道了,怕是哪边也饶不了你们的。”
林敏慎将阿麦让进屋内,笑道:“我们不过都是替人办事的,常家身后不但有鞑子太后支持,就连陈起也是默许的,而我们林家也不过是遵从长公主的意思罢了。”
阿麦接道:“可你别忘了你日后的正经主子却不是那长公主,他若是一直被瞒着倒是罢了,日后一旦知道他辛苦创建的江北军几乎毁于你们之手……”阿麦说着轻轻一哂,没再说下去。
林敏慎听了一默,当时与常家的联络虽是得了长公主授意,可商易之的确是被蒙在鼓里的。阿麦见林敏慎如此神色,心中已是能够肯定商易之并不知道长公主暗中操纵议和之事,笑了笑,说道:“我送你一句忠告,就算日后你林家出了皇后,也只求富贵莫问权势。”
林敏慎沉默下来,良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