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船上的时间消磨得更快,就这样又行了七八日,船便来到了盛都之外。盛都,南夏都城,临清水倚翠山,已是八朝古都。既名为盛都,自然是繁华所在。
商易之换下锦衣,着战袍,披银甲,一身戎装下得船来,早已有定南侯府的家人等候在码头,见商易之下船连忙迎了上来,恭声叫道:“小侯爷。”
商易之点头,吩咐那家人道:“回去告诉母亲大人,我面圣之后便回府。”那家人领命而去。商易之上马,在阿麦等三十六名亲卫的护卫下往盛都城而来。未及城门,便看到一个锦衣华冠的青年带领着数位官员正等在城外。
商易之下马,上前几步作势欲拜,那青年连忙扶住他,笑道:“表哥,切莫多礼。”
商易之就势站直了身体,也笑了,问道:“二殿下怎么来了?”
那青年温和一笑,说道:“太子前日染了些风寒,父皇命我来迎表哥。”
阿麦一直跟在商易之身后,听商易之称这人为二殿下,这才知道眼前这个一脸温和笑容的青年竟然就是那个和太子明争暗斗的二皇子齐泯。
待齐泯和商易之两人寒暄一番后,众人一起上马进城,阿麦这才第一次进入了盛都。
城内百姓听说是在江北大败鞑子军的少年将军回京,纷纷挤在了街道两旁瞧热闹,见不但那当头的将军年少英俊威武非凡,就连他身后跟随的众卫士也是鲜衣怒马青春年少,不由得都啧啧称奇。更是有不少怀春的姑娘用锦帕挡了脸含羞带怯地注目打量,直待大队都过去了,犹自望着远处出神。
街边一个陪母亲采买杂货的少女因看得太过入神,直到母亲喊了她几声才唤得她回过头来,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引得其母大声呵斥,却惹得旁人哄然发笑,旁边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善意地笑道:“莫要骂她,别说是她这样的小丫头,就是大娘你,若是再年少几岁,怕是也会看愣了神呢。”
众人都笑,就连刚才那气冲冲的妇人也不由得笑了起来。那中年男子又说道:“你们可知这小将军是谁?”他见四周的人纷纷摇头,脸上略带了些得意之色,说道,“他就是当今天子的亲外甥,盛华长公主的独子,定南侯府的小侯爷,姓商名易之,是咱们盛都城里排了头名的多情公子!”
众人听这将军竟然有如此多的头衔不禁惊呼出声,那中年男子脸上更显得意,“不信你们去打听打听,这盛都城里谁家的小姐不想嫁这小侯爷?”他含笑看了刚才那少女一眼,又逗她道,“小姑娘多看两眼又有何妨?说不定以后还能嫁入那定南侯府呢。”
那少女本听得入神,听他又说到自己身上,一下子羞得满面通红,跺脚就走。
旁边一个矮个汉子却冷哼了一声,说道:“这样的痴梦还是少做好!”
众人都问为何,那矮个汉子瞥了刚才说话的那个胖男人一眼,冷冷说道:“这样的豪门公子看似多情,其实却是最为无情,你让她一个小姑娘把一腔情思都寄在他身上,到最后反而害了她。”
其实那胖男人说的本是玩笑话,却遭这汉子如此冷脸反驳,脸上有些挂不住,便拉了脸反驳道:“你怎知这小侯爷就是无情之人?”
那矮个汉子冷笑一声转身要走,谁知那胖男人却扯了他不肯放过,他见无法摆脱,忍不住转回头冷笑着问那胖男人道:“你可知道当朝林相有位女公子?”
那胖男人显然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人,答道:“自然知道,那是咱盛都第一才女,听说不仅品性贤良而且貌美如花。”
那汉子又问:“那比刚才那位小姑娘如何?”
那胖男人答道:“自然无法可比。”
那汉子冷笑,说道:“就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相爷之女,小侯爷都看不上,那小姑娘的梦做了又有何好处?”
那胖男人听他如此说倒是笑了,说道:“男女之事本就是缘自天定,难不成相爷的女公子才貌双全,人家小侯爷非得倾心不可?这位老哥说话好无道理,这天下的好女子多了,总不能让小侯爷都看上了吧,这又怎能说小侯爷是无情之人呢?”
旁边也有人帮腔说是,那汉子听了冷笑不语。突又听人群里有人问道:“这汉子休要胡说,人家林相爷的女公子一心向佛,在家庙之中带发修行呢!”
那汉子听了却愤然道:“还不是因为这‘多情’的小侯爷!若不是他,林小姐又怎会遁入空门!”
众人听他如此说都来了兴致,那汉子却不肯多说。那胖男人笑了笑,故意激他道:“商小侯爷年少英俊,林家小姐貌美贤淑,再说定南侯位列武将之尊,林相又为百官之首,这两家如若结为儿女亲家那可是何等风光之事,定是你这人在瞎说。”
旁听的众人也都称是,那汉子却气道:“怎的是我在瞎说?”
胖男人笑道:“那你凭什么说林家小姐是因为小侯爷才出家的?你又如何知道?我看定是你胡诌了来骗大伙儿。”
那汉子果然上当,急眉火眼地说道:“我姑母是林府里的老嬷嬷,自然知道。”
胖男人连忙问道:“那林家小姐怎么会为了小侯爷出家呢?”
汉子长叹一声,说道:“说来这也是孽缘,两年前林家小姐去翠山福缘寺给父母祈福,在后山恰好遇到了出来游玩的小侯爷,林家小姐何等妙人,那小侯爷见了自然百般挑逗,用花言巧语引得林小姐倾心。林家小姐回府后便害了相思,相爷夫人得知后舍不得看女儿受相思之苦,虽然听说过那小侯爷的花名,却仍是托人前去侯府提亲,你们猜如何?”
众人连忙问:“如何?”
“小侯爷没同意?”胖男人问道。
那汉子气道:“他若只是不同意便也罢了,这小侯爷当时又迷恋上了青楼里的一个女子,早就把林家小姐抛到了九霄云外,听说是来替林家小姐提亲的,当下便问道:‘林家小姐,林家小姐是哪个?’那媒人提醒他说是在翠山与他结伴游山的那位小姐,小侯爷想了半天才不屑地说道:‘哦,她啊,如此丑女也想嫁入我定南侯府?’媒人回去回了相爷夫人,恰好小姐在门外听到了,林小姐乃是天之骄女,性子又烈,如何受得了这种羞辱,一气之下便出了家。”
众人听完了皆是叹息,倒是那胖男人说道:“这样听来倒是不假了,我有亲戚在朝中为官,说是林相爷和商老侯爷是不合的,想必就是因为此事了。”他叹息两声又问道,“不过那小侯爷此事却是不该了,婚姻允不允别人管不着,却不该这样贬低人家小姐,那定南侯爷也容他如此胡闹?”
汉子接道:“不容又如何?老侯爷听说了根由也是气急,见他又迷恋青楼女子,一怒之下就要杖杀小侯爷,可这小侯爷乃是长公主的命根子,长公主百般阻拦老侯爷也是无法,最后只得把儿子弄到青州了事。”
人群中有人叹道:“要说还真是慈母多败儿,这小侯爷如此性子怕也是长公主纵容而成。”
“那是,听说这长公主体弱多病,只育得这一子,自然是从小百般娇惯。”有人接道。
这时人群中有人小声说道:“可有一说是长公主并非小侯爷的亲母。”
众人听了均是一惊,不由得看向那人,那人小心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又神秘地说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有种说法是长公主体弱不能生子,可又不肯让定南侯纳小,便想了个法子,让身旁的一名侍女替她生子,等那侍女怀了孕便弄到城外的庄子里偷偷养着,长公主这里也假装有孕,待到快生产时也回了那庄子,后来便有了这小侯爷,可那侍女却从此没了踪影。”
众人都听得咋舌,就连刚才那好事的胖子也听得心惊,连忙说道:“莫论皇家事,莫论皇家事。”众人连忙点头称是,再也不敢凑热闹,纷纷散去了。
再说阿麦随着商易之来到皇城,商易之进宫面圣,阿麦等一众侍卫却被挡在外面,直等了两三个时辰才见商易之独自从宫门内出来。商易之面上不见喜怒,只吩咐道:“回府。”
一行人这才往定南侯府而来,待到侯府时已是午后时分,定南侯府正门大开,侯府里的管家领着众多家仆等在门口,见商易之等人回来,连忙迎了上来。商易之跃下马来,把缰绳随手甩给一个小厮,转头问那管家道:“贵顺,母亲大人呢?”
老管家连忙答道:“长公主在落霞轩等着小侯爷呢。”
商易之听了便大步往府里走去,留阿麦等一众侍卫在外面。阿麦此时早已是腹中饥饿难耐,见商易之如此,暗道这人太不厚道。正腹诽间,却见那管家过来笑道:“诸位小哥也都辛苦了,随我进去歇着吧。”
阿麦心道歇不歇着倒不打紧,关键是先给点吃的填填肚子要紧。阿麦心中虽这样想,面上却仍是笑道:“有劳老伯。”
管家领着众人进府,在前宅的一个偏院中把大伙安顿下来,待众人酒足饭饱之后天色已经黑透。阿麦与几个侍卫坐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心中却在考虑晚上怎么安排。商易之自从入了府就没再露面,看来是先顾不上她了,这院子房间虽说不少,可也没到一人一间的份儿上,晚上怎么睡就成了大问题。想她刚入兵营的时候也曾和一伙士兵睡过一个通铺,可那是在战中,大伙都是和衣而睡,而现在要是再不脱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阿麦正心烦,却见那领他们进来的管家从屋外走了进来,问道:“哪位是麦小哥?”
阿麦站起身来答道:“在下是阿麦。”
管家便笑道:“小侯爷让我过来请麦小哥过去。”
阿麦闻言忙起身跟着管家出去, 那管家七转八绕地把阿麦引到一处幽静小院,一边打着帘子引她进屋,一边解释道:“此处是小侯爷的书房,小侯爷吩咐说让麦小哥先住在这里。”
阿麦这才细细打量屋中陈设,见果然是个个露着精巧,处处透着雅致,自与别处大不相同。
管家见阿麦视线转到临墙的一面书架上,又笑道:“小侯爷交代了,屋里的书随小哥翻看,不必拘束。”
嗬!好大的面子,不知商易之又有什么要命的差事给自己做,阿麦想到这里也不再客气,只略点了点头。管家又引她到内室门口,说道:“小哥也劳累一天了,洗洗早些歇着吧,夜里有侍女在屋外当值,有事唤她们即可。”
管家含笑退下,阿麦往内室一扒望,见一侧的屏风后隐约冒着腾腾的热气,绕过去一看果然是早就预备好了大浴桶。阿麦忍不住用手试了下水,水温恰到好处,她已记不得多久没有泡过这样的热水澡了,这样一大桶热水摆在面前,着实是个不小的诱惑。
洗就洗吧,阿麦暗道,既然猜不透商易之的心思,那干脆也就不猜,先享受了再说。她极利落地脱衣入水,直到把整个身体都浸入水中时,才长长地舒口气,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息声。
书房外,管家匆匆离去,走幽径绕亭廊,直到侯府后院的最深处的一所房子外停下来,在门外低声禀道:“回小侯爷,都已安排妥当了。”
房内,仍是一身戎装的商易之直直地跪在一块牌位前,淡淡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管家犹豫了下,终还是忍不住说道:“小侯爷,长公主也是为了您,您……”
“贵顺,”商易之打断了管家的话,说道,“我知道的,你下去歇着吧。”
“可是——”管家刚欲再说,却突然又住了口,忙低头垂手让在一边,恭谨地叫道,“长公主。”
商易之闻言不禁抿紧了唇,身体下意识跪得更直。
房门被缓缓推开,盛华长公主出现在门口,她是一个看起来很柔弱的女人,眉眼都细细的,长相不算极美,却无一处不透露着温婉。
商易之并未回身,只是叫了句:“母亲。”
长公主缓步进入屋内,站在商易之面前静静地看了他片刻,这才轻声问道:“可是想明白了?”
商易之抬眼,眼神中透露出平日里极少见的倔犟之色,答道:“易之没错。”
啪的一声,商易之的脸被打得转向一侧,再回过来时,面颊上已是多了几道浅浅的指印。想不到这看似柔弱无比的长公主出手竟是如此狠厉。
“可是想明白了?”长公主的声音依旧轻柔温和,仿佛刚才那一掌并不是她掴出的一般。
商易之眼中的倔犟之色更浓,仍是答道:“易之没错。”
又是啪的一声,长公主说道:“还说没错!我送你去青州是让你韬光养晦的,不是让你锋芒毕露逞英雄的!”
商易之的嘴角已渗出血丝来,却依旧直挺着脊背答道:“我没错!我是齐家的子孙,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南夏的土地被鞑子所占,看着我南夏的子民被鞑子所杀,我不能……”
“你必须能!”长公主冷声说道,“如果你连这都不能忍,你干脆也就不要去争这个江山,就老实地留在这定南侯府里做一个风流的小侯爷,安安生生富贵到死!”
商易之抿唇不语,只直挺挺地跪着。见他如此模样,长公主脸上的温柔神色终于不再,怒道:“你可知攘外须先安内?现在的江山不是你的,是你叔父的,是坐在皇城里的那个弑父杀兄的齐景的,就算你把鞑子都赶走了,就算你打过了靖阳关,那又如何?只不过命丧得更快一些罢了!”
商易之却凛然说道:“如若争的是这半壁江山,不要也罢!”
长公主气极,伸手欲再扇商易之,可手到他面前却又停下了,她静默了半晌,突然问道:“你可知道,半壁江山丢了还可以再夺回来,可人的性命一旦丢了,却再也回不来了?你可知道,最危险的往往不是你面前的敌人,而是你身后的亲人?”她停下,转头看向香案上的牌位,轻轻叹息一声,“这里不光你是齐家的子孙,我也是,没有一个齐家人愿意看到我南夏的大好江山被鞑子所占。可前提是你得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把江山重新从鞑子手里夺回来,才能把你父亲的牌位光明正大地摆进宗庙,而不是……偷偷地藏在这里。”
商易之默默注视着那牌位良久,脸上的狠倔之色终于软化了下来,深深地叩下头去,缓声说道:“易之知道错了。”
长公主见他如此,淡淡说道:“既然知道错了就起来吧。”
商易之缓缓站起身来,长公主看了他一眼,又说道:“则柔正在翠山,既然回来了,就去见见她吧。”
商易之没有说话,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长公主又问道:“你把那个姑娘也带回来了?”
“是。”商易之答道。
“怀疑她和靖国公韩怀诚有关?”
“看年龄像是韩怀诚的后人。”
“韩怀诚……”长公主面上浮起浅浅的微笑,似又想起了些很多年前的事情,她轻声说道,“我也只见过他们夫妇几面,能不能认得出还难说,不过他们夫妇都是很有趣的人。”
阿麦原本以为她这一觉会睡得很长,可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外面天色依旧黑着,心里头涌上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挺对不起商易之这书房的,如此柔软的床和锦被,竟然都睡不到天亮,真是太烧包了。
她又躺了片刻这才从床上起身,刚穿戴好了就听见屋外有侍女轻声问道:“公子起了?可是要梳洗?”
阿麦微惊,没料到屋外竟然会有侍女一直守候,见此情形显然是早已受过了交代,像是一直在注意着屋里的动静,等她穿戴完了这才出声询问。又听自己的称谓竟然成了公子,阿麦心中更觉好笑,清清嗓子才答道:“进来吧。”
屋外有侍女端着脸盆毛巾等洗漱用具进来,不用阿麦吩咐便上前伺候阿麦梳洗。阿麦哪里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一时有些受宠若惊,直到侍女们都收拾利索退了出去,她这里才回过神来,当下心中更是猜疑,不知商易之这到底是做的什么打算,本想去寻商易之,可转念一想却又忍住了,只想干脆就先这样等着,以不变应万变最好。
谁知这一待就是好几日!
此后几日,商易之均没露面,不是说宫中设宴就是好友相邀,总之是不在府中。阿麦见是如此,便对管家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侍卫队好了,我本是元帅亲卫,哪里有总占着元帅书房的道理,再说又让其他兄弟们如何看我?”
管家却不温不火地答道;“小侯爷交代过的,麦小哥自然与他人不同,只安心在这住着便可,若是下人们有伺候不好的,尽管和我说,我替小哥处置她们。”
阿麦心道这岂是因伺候得不好,而是因为下人们伺候得太好了,所以她心里才更没底,左思右想商易之也不是那做赔本买卖的人。
管家见阿麦面露不快之色,又说道:“小哥若是待着无聊,我找人陪小哥出去转转,咱们盛都是有名的花花世界,好玩的东西可是不少。”
阿麦听了此话却是心中一动,竟然允许自己出府,看来倒还不是软禁,难不成还真是商易之良心发现,觉得罚的那二百鞭子确实过了,现在来向她示好?可这甜枣给得也太大了些啊。她忙点头笑道:“那就有劳老伯了。”
管家怎知阿麦心思转了这许多,只又嘱咐道:“小哥出门还须换了这身军衣,我让人给小哥备些寻常的衣衫来吧。”
阿麦笑着称谢,管家去了,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叫人送了一个包袱来,里面衣衫靴袜一应俱全,还封了一包小银锭。阿麦不由得赞了一声,想这管家办事真是周到。再往下翻翻,竟然连公子哥儿们不离手的扇子都备了一把,阿麦顿时哭笑不得,这都已是晚秋时节,手里再抓把折扇岂不是故作风流了?
盛都已是八朝古都,城外清湖如镜、翠峰如簇,城内商业发达、市肆繁华。与江北重镇泰兴不同,盛都并无“坊市”的格局限制,允许市民在沿街开店设铺,所以繁华之景自然不比别处。阿麦接连在城内转了几日,不过才走马观花般地逛了个大概,果然是徐静所说的花花世界。又听人说城外名胜佳景更多,尤其是翠山福缘寺不但香火鼎盛,每逢初一、十五的庙会更是热闹非常,阿麦便想前去游玩一番。
这日一早,阿麦独自一人从角门出了侯府,在车马市雇了辆马车由西城门出了盛都。福缘寺坐落于翠山半腰,已有三四百年的历史,是善男信女求佛拜佛许愿还愿之地。不过阿麦并非善男信女,对菩萨又无所求,来这里也就是看个风景图个热闹。
庙门外一个杂耍班子开了场子正在表演杂耍,阿麦见耍得好看,不由得驻足观赏,待看到精彩处也不禁拍手称好。正看得开心时,却觉察身侧似有目光总在自己身上停驻,竟让人感到阵阵寒意。阿麦心中警觉,装做无意地转头,没能找见这目光的来处,转回头来时却和对面人群中一公子哥热辣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那人本正毫无顾忌地盯着阿麦的面庞,见阿麦发现了非但不躲,竟然还故作风流地冲阿麦挑眉一笑。
阿麦心中厌恶至极,却不愿多生是非,便趁着人多拥挤时悄悄地退了出来,快步向另一热闹处挤去。就这样连挤过几处热闹所在,阿麦才把身后那公子哥甩开。阿麦心道那公子哥倒不足为惧,只是刚才那道让人生寒的目光不知是何来路。她心中更是谨慎,不敢直接回城,便拣了条僻静小径往后山走去,只想先躲躲再说。
谁知刚走了没多远,便听得身后有人唤道:“前面的小兄弟,请留步!”
阿麦不予理会,脚下的步子反而迈得更大了些,那人在她身后紧追不止,又高声叫道:“小兄弟,请留步。”
旁边已有人留意这边,阿麦只得停了下来,转回身往四周看了看,这才看向那油头粉面的公子哥,问道:“阁下可是唤我?”
那公子哥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阿麦面前站定,气喘吁吁地说道:“正是。”
阿麦问道:“阁下唤我何事?”
那公子哥匀了匀呼吸,把手中折扇啪的一声打开,作势扇了扇才答非所问地笑道:“小兄弟走得好快,让在下好一阵追赶。”
他那扇子刚一打开,阿麦便闻到了香气,再这么一扇,顿时觉得一阵香风扑面而来,熏得她差点闭过气去,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公子哥哪里知道阿麦是被他熏得开不得口,还当是阿麦被自己的风姿所迷,又故作潇洒地笑道:“刚才便觉小兄弟十分面善,像是哪里见过一般。”
“我不认识阁下。”阿麦干脆地说道,转了头便要走。那人见阿麦甩袖就走,心中大急,再也顾不上什么文雅不文雅,连忙去扯阿麦的衣袖。阿麦岂容他扯住自己袖子,轻轻一侧身便闪开了,沉下脸来看着那人,“阁下想做什么?”
那人却拦在阿麦身前,颇为无赖地说道:“小兄弟一人游山岂不无趣,不如咱们结伴而行,可好?”
阿麦见此人如此纠缠,不禁眉头微皱,她眼珠一转,却忽又展眉笑道:“好,不过我不喜这里人多喧闹,想要去后山玩耍,你可随我同去?”
那人见阿麦笑容明媚照人,身子就先自酥软了半边,想美人果然都是宜嗔宜喜的,忘形之下哪里还考虑这许多,只知道点头说道:“同去,同去。”
两人便结伴往后山游玩而来,那人一路上喋喋不休,不是夸赞阿麦相貌就是炫耀自家权势,阿麦含笑不语,脚下却只引着这人往偏僻小径上走。他见阿麦只是笑而不语,到后面越发色胆包天地想动手动脚来,谁知阿麦却也不恼,只用折扇挡开了他伸过来欲抚她肩膀的手,转过身对他笑道:“你且先闭上眼。”
那人闻言连忙听话地闭眼,嘴里却问道:“好兄弟,你让我——哎哟!”那人猛地捂着裆部弯下腰去,阿麦再次提脚,一边踹一边骂道:“我让你好兄弟,瞎了你的狗眼!”
好半天,阿麦才从小路上返回,手上整理着自己的衣衫,嘴里却不由自主地哼起小曲来。
原来施暴这种事情,不管是哪种,做起来都是很爽快的。
心里畅快,脚下的步子也就更觉轻快些,不一会儿阿麦便又回到了福缘寺前,正欲去寻自己雇的马车,却见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一队身穿禁军服色的士兵一边挥鞭驱赶着人群,一边大声呵斥道:“都蹲下,所有人等都蹲下。”
小老百姓平日里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大街上顿时哭声喊声响成一片。阿麦见势连忙抱着头随着人群在路边蹲下,偷偷抬眼观察那些士兵,见他们不时地从人群中扯出些人来捆缚在一起,心中不禁诧异,不知这些人犯了什么事情值得禁军出动,再一细看时心中更惊,只见那些被扯出来的都是些身穿或深或浅的青色衣衫的青年男子。
阿麦不由得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然后蹲着身子慢慢地往人群后面挪动,等挪到人群之后时,这才毛着腰往山后跑去。难道刚才那人还真是什么贵妃的侄子不成?阿麦暗道,可自己这里刚揍了他,估计他这会儿还在那片林子里躺着呢,也不该有这么快啊,怎会禁军就到了?阿麦越想越觉不对劲,脚下也慢慢停了下来,看来这不是对着自己来的,她不由得失笑,想自己竟然也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了。
阿麦这里正寻思着,却突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巡到这里的禁军已是发现了她,大声喝道:“站住,别动。”其中一个士兵看一眼阿麦,再对比着手里的画像,叫道:“青衫,白脸,无须,面目俊俏,没错,就是这人!”
阿麦听了心中大惊,这回可真是撩开了脚丫子就跑。多年的生活经历让阿麦已养成了有人追就得赶快跑的习惯,虽不明白这些人为何抓她,可还是先跑了再说吧。她却忘了此时的身份早已是今非昔比,原本是不用跑的,这一跑,反而坏了。
越往山后跑,道路越崎岖难行,可身后的追兵不但一直摆脱不掉,反而有越聚越多之势,身边不时有箭矢擦身而过,看来追兵也没有要留活口的觉悟。阿麦心里不禁也急躁起来,眼见前面转过一处石壁,视野突然大开,阿麦却暗道一声不好,前面竟然是一面极陡的山坡,山路到此戛然而止。
阿麦将将停住脚步,看一下面前深不见底的陡坡,脑中迅速核算就此滚下去的生还几率能有几成。追兵眼看就要追了上来,阿麦咬了咬牙还是不敢冒此大险。她四处扫望一眼,干脆扒下自己的长衫,裹在一块山石之外,顺着山坡便推了下去,自己却纵身往石壁处的草木丛中跃去。阿麦本想冒险在草丛中暂时藏身,谁知这一跃却是落身虚空,身子竟然穿过草丛直直地往更深处落去,她本能地伸手乱抓,可石壁本就光滑,又生有绿苔,哪里有可抓握的地方,直到跌落到底,她也不过只抓了两把绿苔。
说来这也是大自然造化神奇,这紧贴石壁处竟然暗藏了一道窄窄的暗缝,平日里被石壁前的草木所遮掩,除非是拨开杂草细找,否则还真不易发现。
阿麦轻轻活动了下手脚,庆幸这暗缝倒不算太深,总算没有伤到手脚。她不敢大动,只贴着石壁缓缓站起身来抬脸细听外面的动静,外面追兵果然已到,就隐约听得有人骂道:“他娘的,怎么又滚下去一个?都当自己是神仙呢,落了悬崖都不死!”
阿麦暗自奇怪那人怎么用了个“又”字,难不成除了她还有别人?又听得上面有人喊道:“四处都细查查,别让那小子使了诈。”阿麦吓得连忙把呼吸都屏住了,只仰头看着上面,就见不时有长枪头在缝口处闪过,戳到石壁上一阵叮当乱响。幸好这石缝开得极窄,又是藏在草丛之下,那些士兵也怕草丛中藏着有人,只拿着长枪一阵乱刺,并未发现紧贴石壁处别有玄机。
就这样提心等了片刻,外面的声音渐小渐远,阿麦不由得长松了口气,转回头正欲打量此处环境,突然察觉身侧有风忽动。她心中大惊,下意识提脚迎去,那人侧身一闪躲过她这一脚,身影一晃之间已是欺身贴了上来,一把扼住阿麦的喉咙。
脖子既在人手中,阿麦顿时不敢再动,只抬眼看面前这人,可因刚才她一直抬头看着上面光亮处,这时视线仍未适应下面的昏暗,好半晌这人的面孔才在她眼前清晰起来。这一清晰不打紧,阿麦只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骇,如若不是脖子被他掐住,怕是跳出来的劲头都有了!
青衫,白脸,无须,面目俊俏……
原来说的不是她,而是他!
常钰青也没想到阿麦会从天而降,今日他在福缘寺前的庙会上已然看到了她,不过当时碍于种种原因没能出手,后来行踪败露又遭追杀,谁料老天竟然如此开眼,把这人活生生地送到了自己面前。
老天真不开眼!阿麦暗道,耗子摔到猫窝里,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沉默,只能是沉默,杀他亲卫、伤他兄弟,她不知道说些什么能让眼前这位煞神放过自己,与其说些废话,还不如闭上嘴的好。匕首还在靴筒里,如若想拿要么弯腰,要么抬脚,就目前看来,两者都办不到。
常钰青见阿麦久不出声,忍不住出言讥讽道:“以前不是伶牙俐齿的吗?”
阿麦还是不语。
常钰青眼神渐冷,手上的力道渐大,“江北军第七营主将麦穗,想不到你会死在这里吧?”
“我若死了你也等着困死在这里吧!”阿麦突然说道。
常钰青手下一顿,却突然笑了,问道:“你就算准了我出不去?”
阿麦冷静答道:“此处离上面出口三丈有余,常将军又伤了一臂,如若靠将军一人之力,怕是出不去的。”
常钰青没有搭话,只静静地盯了阿麦片刻,然后冷哼一声,缓缓地松开了钳制她脖子的手。
阿麦一直激烈的心跳这才平复了些,她见常钰青的左臂一直垂着不动,便猜他左臂有伤,不料果然是猜对了。阿麦见常钰青松开了手,这才虚脱一般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喘起气来。
常钰青退后一步,看着阿麦冷笑不语。
阿麦也不看他,只用手抱了自己的双膝坐在地上,低声叹道:“真是鬼门关里转了一圈……”话只说了一半却突然从地上蹿起,手中寒光一闪,猛地刺向常钰青。
常钰青冷笑一声,却是早有防备,侧头避过刺过来的匕首,右手已是握住了阿麦的手腕,顺势一带把阿麦整个人都甩到了石壁之上,上前用肩顶住阿麦背部,喝道:“松手!”
阿麦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手里的匕首已是把握不住,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常钰青冷笑道:“早知你这女人的话不可信!”
他松开阿麦手腕,用脚尖一挑,那匕首便落到了他的手中。“这样形状的匕首倒是少见,也够锋利。”常钰青忍不住赞道。
阿麦的手腕已然脱臼,她却不愿在常钰青面前示弱,只握住手腕咬牙不语。常钰青见她额头已是冒出汗珠来,却仍是不肯吭一声,心中不觉也有些佩服这个女人的狠劲。他左臂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一时顾不上理会阿麦,退后几步坐于地上,单手解开自己的衣衫,开始处理自己左臂上的刀口。这是刚才被追杀时砍伤的,因为怕血迹会暴露他的行踪,所以只胡乱地捆扎了起来,现如今一解开,刀口又冒出血来。常钰青把金创药一股脑儿地倒了上去,又从内衫上扯下白布来包扎好,再抬头见阿麦仍端着手腕倚壁站着,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常钰青站起身来打量四周环境,这个石缝上面开口虽小,下面空间却大,唯有这一处上面透着光亮,两边都是黑漆漆的山洞,不知通向何处。石壁这一面直上直下长满青苔,爬是爬不上去的,而另一面更是别说,竟然是内凹的,要想上去更是痴心妄想。常钰青估算了一下开口的高度,最矮的地方大约有三人多高,如若是两人配合,想要出去倒也不是很难。
“你把匕首还我,”阿麦突然说道,“我保证不会再对你使诈。”
常钰青斜睨阿麦,眼神有些嘲讽,像是在问她怎么会提出这样幼稚的要求。阿麦却直视过去,淡淡说道:“要么把匕首还我,要么就直接在这里给我一刀。”
常钰青见阿麦说得如此决绝,手中把玩着那把匕首,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东西就对你那么重要?”
“除非我死了,让人在我尸体上把它拿去。”阿麦答道。
常钰青微怔,却又笑了,一边抛接着手中的匕首,一边不怀好意地瞄向阿麦,故意戏弄道:“要还你也行,你把衣服脱了下来,我就给你匕首。”
阿麦已用青衫裹了山石扔下了山坡,现在身上只剩了一件白色中衣,听他如此说,二话不说单手就去解衣带。常钰青最初只含笑看着,可等看到阿麦已经露出里面的裹胸来的时候,他便有些笑不下去了。阿麦脱了中衣后抬头看了常钰青一眼,见他没有表示便又低下头去解胸前的裹胸。
常钰青突然冷声喝道:“够了!”一扬手把匕首扔了过去。
阿麦急忙用手接住,插回了靴中。
常钰青不屑道:“就算你手中有把匕首又能把我怎样?”
阿麦不语,只低着头去穿刚才脱落的衣衫。可她一只手腕脱臼,单手脱衣倒是无碍,要是想单手系上衣带却是不易了,即便是后来用上了牙齿,却仍是无法系好胸前的衣带。
常钰青终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言讥讽道:“脱的时候倒是麻利,穿倒是不会了,你——”
阿麦猛地抬头看他,满是泪水的眼中几乎能迸出火星来。常钰青看得一愣,就听阿麦怒道:“我没有自尊,我不知廉耻,你不就是要说这些吗?我就是没有自尊,我就是不知廉耻,自尊当不了饭吃,廉耻保不了命在,自尊廉耻是你们这种人要的,我要它们做什么!”
常钰青愣了半晌,然后沉默地走到阿麦身旁,在阿麦防备的眼神注视下,左手缓缓托起她的右臂固定不动,以右手握住了阿麦的掌部,抿紧了唇猛地用力拔伸,只听得一声脆响,阿麦脱臼的腕关节已然复了位。
阿麦脸上的惊愕之色还没下去,就听常钰青说道:“这只手一月之内不要用力。”他见阿麦仍惊愕地看着他,不禁笑道,“你倒不必感激我,沙场上见面时,必然还会是你死我活。”
阿麦冷哼一声,气道:“我为何要感激你,这手本来就是你给我弄脱臼的。”
常钰青张嘴想要反驳却又停下了,只是说道:“我何必和你一个女人争这个口舌。”说完便又去查看上面的出口,“你过来。”常钰青叫阿麦。
阿麦闻言看了常钰青一眼,慢慢地走了过去。
“你搭人梯送我上去,我回头再把你拽上去。”常钰青说道。
阿麦仰头看了看上面,说道:“这里上不去,搭了也是白搭。”她见常钰青剑眉微皱,又接着说道,“我右手使不得力,你左臂又伤了,就算我搭你一把,你也上不去。”
常钰青看了阿麦一眼,却突然展了眉心,笑问道:“你可是怕我上去后失信,不肯拉你上去?”
阿麦闻言扯了扯嘴角,嘲道:“将军倒是多想了,将军现在对于我不异于地狱的罗刹,我巴不得能赶紧把你送走,我上不上去又有何妨?上去了命也是在你手里,还不如自己待在这里的好,没准儿还能留一条命在。”
常钰青没想到阿麦会是这样一套说辞,一时怔住,片刻后说道:“这里人迹罕至,你困在这里免不了要饿死渴死。”
阿麦却讥笑道:“常将军不用吓我,如若这里只有我一人,怕是饿不死也渴不死的。”
“怎讲?”
阿麦瞥一眼常钰青,答道:“咱们都用的一个法子糊弄那些禁军,他们又不是傻子,等到山坡底一探便知道滚下去的只是石头,必然还会回来找。到时候如若我们两人都在,怕是都要没命,可如果只我一人,我却可以呼救了。”
常钰青却奇了,问道:“既然你敢呼救,那为何刚才还要藏身?”
阿麦脸上一红,她怎能说是因为自己胆小,见着有人追就赶紧跑了。常钰青见阿麦如此反应,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接道:“是因为你不知他们寻的是我,还当抓的是你,所以慌不择路地落到了这里。”
阿麦没有理会常钰青的嘲弄,突然说道:“还有一法可以离开这里,只是不知将军……”
“只是不知将军信不信你,”常钰青接口道,“你说的一法无非是要我搭人梯送你上去,我明白告诉你,不可能,我不信你!”
阿麦笑了笑说:“那就没法子了。”
常钰青看着阿麦不语,两人正僵持间,忽听得外面又传来人声,常钰青猛地用手钳住她的脖子,低声说道:“不许出声!”
只听得外面一人吼道:“再给我仔细地查,每个草窠子都给我翻开了查!”
常钰青和阿麦都是一惊,两人不约而同地往石缝深处缓缓挪去,刚隐入暗处,就听见声音已到了头顶之上,石缝口处的杂草被长枪挑开,有人叫道:“头,这边像是有个沟。”
几支长枪出现在石缝口处,有人往下胡乱地捅了捅,叫道:“看样子还挺深的,贼人没准儿就藏在下面。”
常钰青抬头看了看上面,把嘴贴近了阿麦耳边低声说道:“往里面走。”
阿麦转头往里面看了一眼,黑漆漆地看不到底,忍不住低声说道:“要是不通怎么办?”
常钰青嘿嘿笑了两声,说道:“那就赌我们的运气吧,如果能通到别处,你我二人都逃出生天;如果不通,我只能让你陪我一起死了,也省却了黄泉路上的寂寞。”
上面的士兵已经在喊人去点火把,常钰青见不能再迟疑下去,只笑着在阿麦耳边说道:“把你的匕首先给我,我可不敢保证等会儿走到黑灯瞎火的地方你不会偷着给我一刀。”
“我说话算话。”阿麦说道。
常钰青低声笑道:“你的话我可不敢相信。”说着便蹲下身子从阿麦靴筒里摸出了那把匕首,钳制着阿麦往山洞深处退去。
越往深处去光线越暗,到后来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常钰青再钳制着阿麦走路已是不便,干脆松开钳制,反握了阿麦的左手,低声笑道:“幸好我们伤的不是一侧的手,不然牵起来倒是个麻烦事。”
阿麦没反抗,极乖顺地任常钰青拉着手。洞中黑暗道路难辨,只能贴着这一侧石壁摸索前进,两人牵手行来,倒像极了一双热恋之中的小儿女。越往里行,脚下也越难行起来。常钰青走在前面不时地提醒阿麦注意脚下碎石,可即便这样,阿麦还是被碎石狠狠地绊一跤,差点把常钰青也扯倒在地上。
常钰青把阿麦从地上拉扯起来,阿麦痛得连吸几口凉气,这才说道:“走吧。”谁知常钰青却不肯动,静了片刻突然说道:“麦穗,把你手里的石头扔掉。”
阿麦心中一惊,嘴里却装傻道:“什么石头?”
常钰青只是不语,黑暗之中,明明知道他看不见自己,阿麦却似乎仍感到了他迫人的视线,干脆笑了笑,爽快地把一块石头扔在了地上,笑着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手里有石头的?我刚才摔得不真吗?”
常钰青嗤笑一声,说道:“你摔得很真,不然我也不会扯你起来,只是你再怎么也是个女人,哪里有女人摔了跟头爬起来不拍打自己身上泥土的?你不拍打,定然是手里抓了东西。”他顿了一下,握着阿麦手的那只手加大了力度,又讥笑道,“麦穗,我劝你还是少动心思,你以为手里有块石头就能把我如何了?还是老实些好,一旦激怒了我反而有你好看。”
阿麦闻言沉默了片刻,这才平静说道:“老实又能怎样?出不去自然是死,出去了还不是要死在你手上。”
常钰青一时愣住,好一会儿才说道:“若是我们能活着出去,我放你条生路便是。”
“当真?”阿麦紧追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