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麦有些尴尬地笑了下,正想着怎么回答就听见张生的声音从帐内传了出来,“是麦大人在外面吗?”
阿麦只得应道:“是阿麦。”说着便挑帘走入帐内,笑着问,“我过来看看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张生坐在一张矮床上抬头看她,面色轻松,说道:“没事,就是腿不太方便,我就不起来给大人行礼了。”
阿麦的视线落到张生那条被木板绑着的腿上,有些不自然地扭过脸去,低声说道:“张大哥,我还叫你张大哥,你也别喊我什么大人了,还叫我阿麦吧。”
张生笑了,爽快地说道:“行,阿麦,我也不和你客气,自己找地方坐吧。”
阿麦点了点头,随意地往地上的毛毡上一坐,想问张生的伤势,可张了嘴没法说出口来,她明明已经从军医那里都知道了,好了也会落下跛脚了,为何还要做那个虚伪的样子?
过了半晌,阿麦才低下头涩声问道:“张大哥,你可怨我?”
张生一怔,随即笑道:“好好的,我怨你干吗?”
阿麦鼓起勇气抬头直视张生眼睛,说道:“如果不是要护着我,你就不会受伤;如果当时我没有弃你而走,也许你的腿就不会被马踩折。”
张生静静地看了阿麦片刻,正色说道:“我护着你,因为这是我接到的军令,如果当时你傻乎乎地留在那里,只会被常钰青杀死,那样我就不只是折一条腿而已。”
阿麦怔怔地看着张生。
“再说,伤我的是鞑子,我好好的怨你做什么?”张生又问道,他笑了下接着说道,“阿麦,你也做过几天亲卫,难道还不知道吗,我们做亲卫的,就是要用自己的命去保护将军的命,若是都像你这样想,将军还要我们亲卫做什么?还不如一个人跑得快些。”
“可是……”
“没有可是,将军给我的军令就是保护你,我保护了,就是我完成了将军交给我的任务,我没有失职,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完不成军令回来受军法处置?”张生笑着问。
阿麦说不出话来,可看着张生的断腿,心里还是难受,便找了个借口从帐中出来了。正想回自己营中,却又意外地碰到了徐静,她转过了身往另一边走,想避过去,可谁知却还是被徐静认出了背影。
“阿麦!”徐静叫。
阿麦只得停下转过身来,看着徐静恭声叫道:“军师。”
徐静拈着胡子笑了笑,问:“过来看张生?”
阿麦点头,说道:“是,过来探望张侍卫官,没看到军师从那边过来,请军师恕阿麦不敬之罪。”
徐静早看出来阿麦明摆着是想躲他,却也不揭破,只是笑道:“几日也不见你过来,不会是因为还在恼我吧?”
阿麦弓了弓身,说道:“阿麦不敢。”
“嗯,你说不敢就不敢吧。”徐静笑道,“你校尉营官的任命这两天就要下去了,还在第七营吧。”
阿麦说道:“多谢军师提拔。”
“好好带兵,”徐静一副长者口气,“缺的人我慢慢给你补上,你也可以和其他的将领学一下,琢磨一下怎么把兵训好。”
听着徐静这些话,阿麦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地问道:“先生,现在哪里有时间让我们练兵啊,鞑子这次吃了大亏,更不会善罢甘休了,下次还不得来更狠的啊。”
徐静捋着胡子看一眼东方,眯着小眼睛笑道:“鞑子最近没空惹咱们了。”
“为何?”
徐静神秘莫测地笑了笑,说道:“你等着吧,没两天就有准信了。”
两天后,江北军在北漠都城的细作传回信报,北漠小皇帝不顾众臣的反对御驾亲征,亲率二十万大军出了京都,打算亲自指挥攻夏之战。
这个消息收到没有多久,南夏朝廷对江北军的封赏也到了,商易之被封为江北军元帅,统领江北军。其他的将领也都跟着水涨船高地集体升了一级,于是,在升做校尉后不到半天,阿麦便又成了偏将,只不过干的还是营官的活儿。
从此以后,江北军中的军官普遍都比其他军中同职军官高了一级。
北漠天幸八年,北漠小皇帝不顾朝臣反对,亲率二十万京军御驾亲征。大军从京都一路向南,至靖阳关口时却被守关老将萧慎拦下了。
萧慎是比周志忍更早一辈的成名老将,陈起从靖阳南下豫州后命其留守靖阳边关。如今听闻皇帝要率大军入关亲征南蛮,已近古稀的老将军一身重甲跪于关前,宁死也不肯奉诏开关放行。不管小皇帝派人来传什么旨意,他只用一样的话应对,“天子亲征,事关社稷,或是万不得已,或是有必胜把握,如今关内形势未明,胜负难料,天子怎可以身犯险?如果皇上非要入关,还请三军踏着老臣的尸体过去,否则,臣将无颜见先帝于地下!”
小皇帝万万料不到自己京都都出来了,到了这靖阳关却被拦下了,气得直骂萧慎老匹夫。萧慎可杀,却又杀不得,毕竟小皇帝并不昏庸,又自小立志要做尧舜明君,这等杀害忠臣良将的事情当然做不得。但不杀,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再说这老头一直在这跪着,这靖阳关到底还要不要过?正为难间,旁边有人给小皇帝提了个醒:能不能出这靖阳关,关键还在征南大元帅陈起身上!
豫州城内,陈起接到心腹密报,得知萧慎竟然跪关阻驾,失声说道:“萧慎害我!”
房内并无他人,只有陈起的心腹副将姜成翼侍立在一旁,闻言忍不住问道:“萧慎拦关与元帅何干?”
片刻之后,陈起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他先把手中的密报凑到烛火处点燃,淡淡说道:“萧慎是得我军令留守靖阳,现如今他把圣驾拦在关外,世人皆道是我授意,当如何看我?他又口口声声称将在外只听军令不受圣命,皇上心中又会如何想我?”
听陈起此言,姜成翼也不禁面色微变,迟疑了一下又劝解道:“皇上那里应不会有事吧,想当初皇上力排众议把半国之兵交与元帅之手,可见对元帅是极信任的。”
“如若信我又何必御驾亲征?靖阳早破,南夏国门打开,江北之地已任我铁骑驰骋。泰兴城已是囊中之物,攻下只是早晚之别。如若说要渡江南下,此刻又时机未到,皇上此时亲征,所为何事?”陈起面上泛起丝丝苦笑,停了停叹息道,“皇上不过是想借此建立新的军功体系罢了。”
姜成翼对陈起的一番话似懂非懂,张了张口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陈起见他脸上仍带不解之色,低叹一声,又解释道:“皇上是想借此亲征之名平衡军中的派系矛盾,重新建立朝中各派的平衡关系,以免造成个别将领居功自傲,功高震主。不信你等着看,此次随驾前来的必会有不少军中的老旧名门。别人先不说,就是常家怕是也会重新派人过来。”
姜成翼更是不解,“已有常钰青在此,常家何须再派他人?”
陈起嗤笑一声,说道:“皇上此行已表明他不愿意看到有人功高震主,再说常钰青已成‘杀将’之名,恐怕也是皇上所不喜的。皇上的心思咱们猜得到,常家的那些老狐狸们会猜不到?常钰青此次乌兰新败,倒是塞翁失马,正好给了那些老狐狸们一个借口,趁机把他往后撤,换了没有军功的新人顶过来,再立军功,那也是常家的,可又不用担心常钰青锋芒过盛而引皇上猜忌。等过段时间,常钰青的风头不这么劲了,想要再复出,常家只需背后推一把就可以了。这也正是他们这种百年将门可以给予自己子弟的保护。”
“那我们呢?”姜成翼忍不住问道。
陈起笑了笑,轻声说道:“我们不行,我们的根基太浅了,容不得我们退下去。”他沉默了片刻,再抬眼时,眼中又已满是坚毅之色,朗声说道,“准备两千骑兵,随我前去靖阳迎圣驾入关!”
山间四月,桃花始盛。
这一日徐静寻得少见的清闲,在军营里转悠了半圈之后便又背着手慢悠悠地向营外晃去。待到一处山坡前,见缓坡上几株山桃开得正艳,徐静一时来了兴致,信步来到树下,抬头入神地看着那一枝枝的桃花。
身后一直跟着的小侍卫还只道他是想剪几枝开得好的回去插在房里,连忙上前殷勤地问道:“先生,您瞧上哪枝了,我这就给您砍了下来。”
徐静闻言一愣,刚刚酝酿出来的那么一点诗意灵感就被小侍卫的一个“砍”字砍了个精光,不由得拈着胡子白了小侍卫一眼,没好气地骂了句:“俗气!”
小侍卫被徐静骂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正想再问,却见徐静面色突变。
“坏了!打秋风的又来了!”徐静低声嘀咕道,一边说着一边便向桃树后藏去,可那棵山桃只碗口粗细,又只是开了桃花,如何能遮掩了这么个大活人?徐静围着桃树绕了半圈,也发现这地方藏不住人,只得又毛着身子向山坡上藏去,刚走了没有几步,就听见阿麦的声音从后面远远地传了过来,“先生!”
徐静只装做没有听见,脚下反而更快了些,可他的脚力如何能比过阿麦,只片刻工夫,阿麦的声音已在身后,“先生,先生!”
徐静无奈只得停了下来,转回身扶着身边的一棵桃树气喘吁吁地看向阿麦。
阿麦的面色比上次见时略红润了些,因为跑得急,额头上渗了些细密的汗珠,正含笑地看着徐静,笑问道:“先生兴致真好,在赏桃花?”
徐静强自扯着面皮笑了笑,说道:“还行。”说着又看了看紧跟在阿麦身后跑得脸红脖子粗的张二蛋,问道:“张士强,你又跟着你们大人来了?”
已改名叫张士强的张二蛋有些腼腆地笑了下,点头说道:“是,军师大人。”
徐静点头,捋着山羊胡子问张士强道:“大伙说你的新名字可好?”
“嗯。”张士强摸了摸脑袋,冲着徐静猛然深鞠躬道,“多谢军师赐名。”
“不谢,不谢。”徐静嘿嘿笑道。
阿麦见徐静故意晾着自己,明白他这是想转移话题,连忙往旁边跨了半步挡在张士强身前,冲徐静笑道:“先生,几日不见,让阿麦好生想念。”
徐静一怔,连忙说道:“别,你还是别想念老夫的好,你要是不想,老夫的东西还能少得慢点。上次你想老夫,老夫就少了二百新兵,这才过了几天啊,你还好意思想念老夫?”
阿麦嘿嘿笑着,徐静翻了个白眼,问道:“今日怎么这么早?专程来堵老夫的?”
阿麦笑道:“先生这是哪里的话,我是带着一些新兵晨跑,跑着跑着就跑到大营来了,正好也想念先生,便过来看看。”
徐静听阿麦如此说,撇了撇嘴,嘲道:“你阿麦倒是真能跑,几十里的山路你这么一个不小心就跑过来了,老夫佩服。”
阿麦仿佛没有听出徐静话里的嘲意,仍一本正经地说道:“好容易营地派得离大营近,不过几十里路,阿麦哪能不经常过来看望先生呢!”
徐静没想到阿麦还能跟着他说这些场面话,不得不佩服阿麦装傻的本事,不禁咋一下舌,瞅着阿麦问道:“我说阿麦,你自己拍着胸脯想想,老夫对你营里是不是最照顾?招募的那些新兵,是不是给你营里补得最多?”
“可是……”
“是!”徐静截住阿麦的话,“上次一战,你营里损失的也最多,可老夫也没少给你补人吧?这前前后后都快把编制给你补齐了吧?咱们是老相识,老夫够偏你了吧?咱们江北军上上下下二十几个营,你让老夫怎么和其他人交代嘛!”
“可是——”阿麦见徐静盯着自己,声音缓缓低了下来,轻声说道,“补的人是不少,可兵器装备却没几套,这么些个新兵,总不能让我给他们一人削根木棍耍吧?又不是少林寺的和尚。”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的时候已经没了声音,徐静没听清她最后的一句话,下意识地问:“你说什么?”
阿麦抬头看了徐静一眼,又低下头小声嘀咕道:“我的兵又不是少林寺的和尚。”
徐静被阿麦噎得一愣,瞅着她半天没能说出话来,好半天才无奈地说道:“阿麦啊阿麦,我是没招了,装备你去管元帅要去吧。”
阿麦见徐静把话说到如此地步,知道要想从他这里再抠些东西出来着实不易,心中虽对去见商易之有些发憷,可却明白要想给营里把装备配齐,也只能去找商易之了。想到这些,阿麦笑笑,对徐静道:“先生一直对阿麦照顾有加,阿麦心里都明白,可营里新兵大部分都没配兵器,阿麦回去也实在没法和弟兄们交代。既然先生这样说,那我就去找元帅,不过还是需要先生帮衬着说两句好话。”
徐静点了点头,答道:“你去吧,老夫这里好说,只要元帅发话了,老夫在别人面前也好说话。”
阿麦和徐静告辞,领着张士强往大营里走,走过徐静的小侍卫身边时,小侍卫连忙又恭敬地叫了一声“麦将军”,阿麦侧脸笑了笑,却没说话,心里只是琢磨一会儿见了商易之该如何说才能不空手而归。
徐静在山坡上站了站,看着阿麦的背影渐渐变小,这才背着手往下溜达,到小侍卫身边时,却见他仍看着阿麦离去的方向发呆。徐静哼了一声,小侍卫这才似猛地惊醒,忙在徐静屁股后面跟了上去。
“麦将军是不是长得好看?”徐静无意似的随口问道。
“嗯,好看。”小侍卫无心地回答道,却见徐静在前面突然停下来转回身看他,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吭哧着说不出话来。
徐静突然笑了,笑道:“这怕什么?麦将军长得好看是全军都知道的事情,又不是你一个人这样说。”
小侍卫心思简单,见徐静如此说,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有些兴奋地说道:“先生,麦将军长得真好看,刚才从我旁边过去的时候冲我笑了下,脸上红红的,跟旁边的桃花一样,不,比桃花还要好看!”
徐静愣了下,笑着缓缓地摇了摇头,像是有片刻的失神,可脸色随即便又冷了下来,盯着小侍卫正色说道:“这样的浑话对着老夫说说也就罢了,要是让别人听了去,你怕是活不久了,你可知道麦将军的外号叫做什么?”
小侍卫见徐静突然变了脸色,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徐静。徐静缓缓地说道:“玉面阎罗,野狼沟之战,麦将军一把大刀砍死了二十三个鞑子,杀得北漠鞑子闻风丧胆。她这人脾气虽好,可最恨别人说她长得好看,以后这话要是让她听见了,你这脑袋老夫可保不住,这样的话可不许再说。”
小侍卫被徐静阴森森的话吓得脸色煞白,忙结结巴巴地应道:“是,再——再也不敢说了。”
徐静没再说话,默默转回身又往山坡下走去,心中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再说阿麦带着张士强往军营而来,因为跑大营的次数多了些,和守辕门的小校都混了个脸熟。见到阿麦过来,早就有相熟的小校过来打招呼。阿麦平日里待人极随和,都一一应承了,这才带着张士强往商易之的中军大营走。待来到商易之帐外,见有侍卫在外面守着,阿麦略微停顿了下,上前恭声询问元帅是否在帐内。那侍卫连忙向阿麦行了军礼,回答说商易之并不在大帐之中,至于去了哪里,他也不清楚。
听到侍卫如此回答,阿麦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不知为何,她似乎总有些怕见商易之。现在听到商易之不在帐中,心里反而觉得轻松,走开了几步便吩咐张士强赶紧去把放在营外的东西拿来,回来直接去张侍卫官处找她便可。
张士强一溜儿小跑地往营外跑,阿麦直到看着他的身影不见了,这才轻笑着摇了摇头,不急不忙地往张生的营帐处走。来到张生帐外,没想到却看到了商易之的贴身侍卫守在门口,阿麦不由得一愣,反应过来后就想避开,可那侍卫却已经看到了她,出声叫道:“麦将军。”
阿麦无奈,连忙冲着那侍卫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咧着嘴干笑了下,压低声音问道:“元帅可在里面?”
那侍卫虽不明白麦将军为何要这样小心说话,不过还是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样子,小心地点了点头,小声问道:“您过来寻元帅?小人进去给您通报?”
阿麦连忙摇头,“不用,我还是去元帅帐外等着吧。”说完正想转身走开,谁知帐帘却一下子被人撩开,然后就看到了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正是江北军统帅商易之。阿麦心中叫苦,脸上却挂上了恭敬的微笑,双手抱拳道:“末将参见元帅。”
商易之点了下头,随意问道:“过来看张生?”
阿麦怎么敢说是过来看张生,来到大营哪里有未见主帅却先私下来探望旧友的道理,于是毫不思索地回道:“末将在大帐处未见元帅,听人说元帅来了这边,便寻过来了。”
商易之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看不透阿麦那点小心思,听她这样说也不点破,只嘴角挑了挑,一边往外走着,一边随意地问道:“这次来大营又有何事?”
阿麦连忙跟了上去,颇有些难为情地答道:“还是为末将营中新兵装备的事情,先不说盔甲,营里新添的三百多士兵手里连称手的兵器都没有,只能先给他们每人一根木棍拿着用,可末将营里精通棍棒的教官都没有。再说,就算棍法练熟了,怕是上阵杀敌的时候……”
阿麦嘴里小声说着,商易之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默默地看着她。阿麦嘴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到最后尾音也都消失了,只低着头不敢再说下去。
商易之叹了口气,说道:“阿麦,在我这里不用玩这些小心思。”
阿麦心中一惊,连忙说道:“末将不敢!”
商易之笑了笑,转身又往前走去,一边说道:“我只能再给你二百把长刀,盔甲五十具,别的,就是我有,我也不能都给了你第七营。”
听商易之能给这些,阿麦心中已是十分知足,像是生怕商易之反悔似的,赶紧冲他行了个军礼,高声说道:“末将多谢元帅。”
见她如此模样,商易之几乎失笑,缓缓摇了摇头。阿麦只装做不见,忙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老老实实走着。走了一段,阿麦心里正核算怎么赶紧把这些东西都要出来带回营里,忽听商易之轻声问道:“在营里可……辛苦?”
话一出口,商易之已察觉自己语气不当,不等阿麦回答便掩饰般地大步向前走去。阿麦微怔,正考虑要不要回答这句话的时候,抬眼却见张士强拎了两只野兔气喘吁吁地从前面跑了过来,她心中暗暗叫苦,一时也忘了商易之刚才的问话。
张士强也看到了商易之和阿麦并肩而来,也许是和阿麦待久了,言行中受她的影响,下意识地竟想转身就跑。心中刚有此念,又反应过来此举不妥,于是便又继续往这边小跑了两步,来到商易之面前行了个军礼,“小人参见元帅。”
商易之看了看他,又瞥了他手中拎的东西一眼。阿麦生怕张士强太过实在回错了话,不等商易之开口就先说道:“这是来的路上逮的野味,末将就想给元帅送过来尝尝。”
商易之了然地笑了笑,先叫张士强从地上起来,这才对阿麦说道:“我这里不缺这些,还是给张生送过去吧。”
阿麦貌似有些为难,“这——”
商易之故意玩笑道:“心意我领了,拿给张生吧。再说你送我两只兔子,我给你二百把长刀,传了出去人家还以为我这里可以用兔子换兵器,都拎了兔子来我这里换装备怎么办?兔子好逮,可我这儿兵器却没这么多。”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阿麦也不再坚持,反正这兔子原本也是带给张生的,既然商易之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她也就跟着一同装着糊涂便是。
张士强刚刚听到阿麦突然说这兔子要送给商易之,本来心里正矛盾呢,现听商易之这样吩咐,便向他告了个罪,赶紧拎着兔子往张生的营帐跑去。
商易之看着还在张士强手里挣扎的野兔,脑子里突然就想到了以前听说过的营里关于阿麦追兔子跑得比细狗还快的笑谈,一时忍不住突然失笑出声。旁边的阿麦被笑了个糊涂,有些不解地看向商易之。商易之掩饰性地轻咳两声,严肃起来,转移话题说道:“前两日接到朝中旨意,要军中上报有功将领的名单,文书来问你的名字怎么报。”
阿麦一愣,听商易之问道:“阿麦,你真名到底是什么?麦阿麦这个名字,真要是报到了朝中,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阿麦抬头,见商易之的脸上丝毫不见刚才的笑意,眼中难掩凌厉之色,似想看到自己内心中去。她低头思虑了片刻,抬头直视着商易之的视线,沉声说道:“不瞒元帅,阿麦只是乳名,末将本名叫麦穗!”
商易之定定地看了阿麦片刻,见她视线毫不躲闪,终于说道:“那好,就报这个名字了。”
阿麦点头,又听商易之淡淡说道:“你可还有别的事情?如若没有就不用跟着我了,刚才张生还谈起你,你去看看他吧。”
“那兵器和盔甲——”
商易之微微笑了笑,“过两日我让人给你送去。”
阿麦连忙说道:“不用,不用,我还有一伙子新兵等在营外呢,一会儿我们自己捎回去就行。”
见她如此急切,商易之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说道:“那好,你先去看张生吧,一会儿来大帐取了我的手书,去军需官那里要了便是。”说完不等阿麦回应,他便径直向前走去。
阿麦等商易之走了,这才转回身去了张生的营帐,张士强还在里面和他说着话。张生见阿麦过来,笑道:“我没什么事了,你不用总来看我,再说你现在已是偏将,怎可总来探望我?”
“张大哥又说见外的话。”阿麦说道,上前欲查看张生的伤腿,张生连忙避让开,“没大碍了,军医说再有些日子就能走了。”
阿麦沉默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会不会留下……”
张生笑着截住了她的话,玩笑道:“没事,顶多是跛一点,站着的时候都看不出来,刚才元帅还教给我呢,说以后去相亲的时候骑在马上别下来就行,任是谁家姑娘都看不出来。”
阿麦强自笑了笑,心里明白要是腿跛了,别说是商易之的侍卫官,怕是想要在军营里再待下去都难。现如今见他笑得这样轻松,阿麦心中更觉难受,只说了几句便找了个借口从张生那里出来了。
阿麦本想去商易之大帐那里要调拨军备的手书,谁知还没走到帐前就迎面碰到了刚才跟在商易之身边的那个侍卫,竟然是送手书给她,并传话说元帅有交代,说是让麦将军领了东西直接回营即可,不必再去大帐辞行了。阿麦虽不明白自己怎么又招了商易之不待见,只觉这样省事反而更称她的心意,便冲着那侍卫表达了对元帅的感激之情,顺便又赞了那侍卫几句好话,然后直接让张二蛋出大营去叫人,领着人奔了军需处而去。
军需官对阿麦三番五次地过来要东西已经见怪不怪,验过了商易之的手书,利落地点出了二百把长刀和五十具铁质盔甲交给阿麦。
事情都办妥了的时候,日头都还没过头顶。张士强偷偷地捅了捅阿麦,示意这都到晌午了,饭食怎么办?阿麦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日头,又扫了眼军需官,见人家也没有要留自己吃饭的打算,也不好厚着脸皮在这里耗着,干脆就吩咐大伙直接把东西扛上肩,列了队往营外走。
出了大营,阿麦重新安排了一下,体格壮的背盔甲,体格弱的扛长刀,她自己也背了套盔甲在身上,然后招呼二百来号人集合。这伙人天不亮的时候就被她拉出来跑了几十里的山路,直到现在都还没吃上饭,肚子里早就饿得咕咕叫了,阿麦听了也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干脆站在了队伍面前,紧了紧背上的盔甲,大声问道:“大伙饿不饿?”
这话一问出去众人都愣了一下,然后便齐声喊不饿。阿麦却笑了,笑道:“瞎话!肚子都叫得比鼓响了,还说不饿?饿又怎么了?不丢人,本将我也饿了!肚子叫得不比你们声音小。”
众人哄笑,阿麦又喊道:“不过,饿也没事,咱们有法子,大家看我的!”
这些兵大多都是新入伍的,听她这样说都觉奇怪,心道难不成将军还会仙术,能让大伙肚子不饿了?大伙都眼瞅着阿麦,只见她双手持了腰带,一边解开一边说道:“先把腰带都解开,然后——抓住了——使劲!”她说着,双手用力把腰带往紧处一勒,“喏,勒紧点就觉不出饿来了。”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齐声大笑,就连一边的张士强都憋红了脸,使劲地瞪着眼,绷着嘴角,才没笑出声来。唯独阿麦一脸严肃,脸上不带丝毫笑意。众人渐渐察觉,笑声也渐渐缓了下来。
“好笑吗?”阿麦平静地问道。
众人不敢出声,听阿麦又缓缓说道:“这不是笑话,你们落了几顿饭?算上今天晌午的不过两顿,这就饿得走不动了?可我第七营的将士从西泽山引北漠大军入乌兰山的时候,曾经几天都吃不上一顿饭,饿不饿?开头还觉得饿,后面连饿都不觉得了,怎么办?除了勒紧自己的裤腰带没别的法子!”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到后面几乎喊了起来。队伍里一片寂静,人们脸上的笑容都没了,换上了肃穆之色。张士强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眼里竟然蕴起了水汽。
阿麦顿了顿,然后把身体绷得更直,高声叫道:“全体都有!把腰带都给我勒紧!还饿不饿?”
“不饿!”众人齐声喊道,声音震天。
阿麦点了点头,“咱们耽误了晌午饭,不能把晚饭也落下了,全体都有,给我跑步回营!”
山路本就崎岖,众人身上又负了重物,行走起来更加不便,说是要跑步回营,可哪里跑得起来!
俗话说得好:“远道无轻重。”那一套铁甲背在身上,开始时不觉得如何沉重,越往后走越觉得发沉。阿麦耐力虽有,脚力更是比一般的男子都出色,可论到体力上去,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儿身,和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相比就差得多了。山路只走了一半多,她的体力已渐渐不支,脸色由红转白,牙关也不由自主地紧扣了起来。
张士强一直跟在阿麦身后,见她步伐渐渐滞重,就察觉出她已感到吃力。和阿麦相处这些时日以来,他已深知阿麦的脾气,知道要是直接劝她停下休息或是减轻她的负重,她必定不肯同意,于是便故意落下几步,来到后面的带队队正身旁,给他使了个眼色,又看了前面的阿麦一眼。那队正也是个机灵人,见此已明白了张士强的意思,忙往前赶了几步跑到阿麦身边,喘着粗气说道:“大人,兄弟们都有些累了,怕是得歇一会儿。”
阿麦闻言,回头扫了一眼队伍,停了下来点了点头。队正大喜,忙命令队伍停下来原地休息。此令一下,众人便都把身上的负重解下来就地休息,还有不少人连负重也懒得解,干脆就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阿麦已是累得说不出话来,强撑着样子往远处走了走,找了一高处背着人群坐下,这才塌下腰来大口地喘起气来,可没等气喘匀就听到身后传来声响,忙又暗自直了直脊背这才转头望去,却见是张士强跟在后面爬了上来。阿麦不由得松了口气,冲着张士强伸出手去拉他上来,然后又拍了拍身旁的地面,示意他坐下来。
张士强咧着嘴憨厚地笑了笑,在阿麦身旁坐下,见阿麦复又低下头去并不理会自己,便也不多嘴,只从身上的背囊里摸了个杂面馍出来,悄无声息地递了过去。
阿麦微怔,她和所有的士兵一样,也是接连两顿饭都没吃,肚子里早已空荡荡的了,现如今看到这圆生生的杂面馍,脑中还来不及反应,嘴里却已是自然而然地分泌起唾液来。
张士强见阿麦半晌没有反应,还道是她要责怪自己私藏干粮,面上便有些讷讷的,伸在半空中的手不自然地动了下,略带尴尬地解释说:“不是多拿的,是……昨天晚上俺省下来的,所以,所以不算私藏,大人,你——”
阿麦笑了,伸手从他手中接过杂面馍,掰成两半递回半个去给张士强,又把自己手里的半个咬了一口,这才低声笑道:“就是私藏也没事。”她回头看了一眼,见并无人跟来,便又嘿嘿笑道,“做人嘛,不要那么死板,该活络时就活络点。”
张士强被阿麦夸得有点脸红,咬着杂面馍也跟着嘿嘿傻笑。阿麦几口吃完,又仔细地把落在衣襟上的碎屑都一一捡起吃了,这才随口问张士强:“我怎么发现你总是能剩下干粮?营里每人的定额也没那么多啊。”
张士强的面色有片刻的黯淡,沉默了下才低声回答道:“小的时候家里闹过饥荒,饿死了不少人,就记住了俺娘说的话,有吃的时候能省就省下点,省得下一顿挨饿,就算吃不饱也比饿死了强。”
阿麦听完,半晌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觉得刚才吃下去的半拉馍馍堵得胃里有些难受。她从地上站了起来,伸手用力拍了拍张士强的肩膀,张了半天嘴才说出一句:“挺有道理。”
阿麦带领众人回到营中时天色已经擦黑,营中的军需官李少朝正站在营门口外慢悠悠地绕着圈子,见阿麦等人从远处过来,这才停了下来,脚下连迈了几步迎了上去。等看清楚大伙身后背的东西,李少朝高兴地嘴一咧差点没笑出声来,可这嘴角才咧到一半,就又看到了自家大人那张满脸泥汗再也俊俏不起来的脸,于是那嘴角又强强地收了回去,只是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眯得更细了。
“营中可还留着饭食?”阿麦问道。
李少朝一边去接阿麦身后的盔甲,一边连声说道:“有,有,有,给大伙备着饭呢,都是干食,还有荤菜呢!”
众人一听,忍不住都欢呼起来,齐齐地瞅向阿麦,只等着她下令去吃饭。阿麦见状也笑了,吩咐李少朝把这次带来的兵器盔甲都点清楚,看是否损坏丢失,然后就赶紧领着大伙去吃饭了。
等阿麦这里吃过晚饭,李少朝那里也已经清点完毕,过来给阿麦回话。阿麦随意地问了几句营里现有的情况,李少朝都详细地答了,说着说着便又把话说到了军队操练上,于是说道:“大人该向元帅再要个好的教头来就好了。”
阿麦闻言抬头看着李少朝不语,李少朝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咧着嘴干笑。
阿麦这才转开了视线,淡淡说道:“要去你去,就这些东西还是我把脸皮在石壁上磨了又磨才从元帅那里讨回来的,你家大人这张脸是已经用完了,没得剩了。”
李少朝被阿麦几句话噎得只能嘿嘿干笑,说道:“那咱们就先等等再说,要不就先在咱自己营里找,总能挑出几个枪棒刀箭好的人来。”
阿麦也点头,她其实也很清楚营里现在确实少一个好教头,可只西泽山一役,营里的老人就死了个七八,现在大多是新招募来的兵蛋子,要想找出几个武艺精通的谈何容易,心道这事也只能暂且押后再说。可事情偏也凑巧,就在李少朝提了这事没多久,老天爷还真给他们送过来一个没得挑的教头来——就是那在西泽山一战中失散的原第七营的校尉营副黑面!
大伙都没想到这黑面还活着,再次相见着实激动,团团地把黑面给围住,七嘴八舌地说得热闹。黑面比原来瘦了不少,面皮更黑了,原来那日他在后阻拦鞑子,身上不知被砍了几刀中了几箭,后来体力不支昏死过去,等再醒过来时战场上早已无人。当地一个猎户把他从死人堆里背了回去,足足养了月余才能爬起身来,一能爬起来他就往乌兰山深处找寻江北军,后来辗转寻到了江北军大营处,商易之留了他几日,便让他回第七营了。
众人听了皆是欷歔不已,不由得想起了惨烈战死的陆刚和杨墨等人。阿麦心中更是复杂,眼前只不停地浮现杨墨最后给她的那个灿烂笑容,一时间竟然连话都忘了说。直到李少朝出来打圆场,阿麦这才惊醒过来。
黑面过来和阿麦见礼,阿麦对他好言抚慰了几句,心中对于黑面的回归却是有喜有忧。喜的是黑面是一员难得的猛将,这下子营中的教头也总算有了着落;忧的却是这黑面本就看不起她,现如今她却又成了他的顶头上司,难免他会不服。
谁知,阿麦这次的担心纯属多余,也不知道黑面来之前商易之交代了什么,总之黑面对于阿麦的安排非但没有抵触,更是少见的配合,这让阿麦大大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营中人员装备差不多已补齐。这一阵没有什么战事,日子便过得格外快些,眼见着天气一天天变热,江北军在乌兰山中的第一个夏天姗姗而来。
天气越来越热,士兵操练的时候穿得越来越少。到了后来,黑面带头,满校场上都是打了赤膊的汉子,除了一个人——那就是第七营的主将阿麦。阿麦非但每日里军装穿得整齐,就连外面套的软甲都不曾脱下过。最初亲近的几名部下还暗地里夸自家大人那是儒将,和自己这伙子粗汉子不同,可等人们热得都光了脊梁,自家大人的背后也印出碱印子的时候,大家的眼神中难免有些怪异了。
人们私下里难免会议论几句,有次正好被第四队的队正王七听到,王七嘿嘿地笑了两声,瞅了四周两眼见主将阿麦并不在附近,这才嘿嘿笑道:“那是因为咱家大人肉皮子太嫩,又白,太不男人了,哪好意思往外露啊!”
众人哄笑,有人笑道:“那越捂不是越白了?还不如跟咱们一样,脱光了晒上两天,自然就黑得跟炭人一样了。”
王七道:“胡咧咧,咱家大人跟咱们不一样,你看人家那脸色,整年这么晒着也没见黑了多少,还是跟小白脸一样。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有人故意激王七道:“王七,你就瞎说吧,说得跟你见过大人身上什么色一样,你也就是跟咱们吹吧。”
王七听他如此说,面上便有些挂不住,瞪大了眼说道:“怎么没见过?不瞒你们说,想当初咱和麦大人可是一个铺头睡过的兄弟,不信你去问大人,正经是咱们第四队第八伍出来的!能不知道什么样吗?咱还和麦大人打过一架呢。”
众人都知道这样的事情哪里又能真去和自家大人核实,有人又笑着问王七:“那你和大人打架,谁赢了?”
王七老脸一红,嘿嘿笑道:“咱家大人下手可真狠,真狠。”
众人又哄笑起来,有那老成持重的便劝道:“咱们别私下里议论大人了,省得传到大人耳朵里招惹是非。”
有几个应声说是,其中一个低声道:“咱家大人看着脾气虽好,可军纪管得却严,就前几日那个伍长,还是从西泽山跟过来的,大人一句斩就给斩了。我现在还记得当时大人那脸,冷得跟寒冰似的,只问那小子可记得军法第九条,那小子答了句记得,大人就一句废话也没多说,直接就让人拖出去斩了。”
大伙听了忙都停了嬉笑,有人低声念道:“军法其九: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淫妇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有功又能怎样?那小子自己作的,可怨不得别人。”
众人听了都不住点头。
进了七月,天气更加炎热,有士兵耐不住酷暑,便趁黑偷摸到营前的那条浅河中洗澡,阿麦得知后倒也没有训斥,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在李少朝的建议下干脆定下了法令,每日操练完了,可由各队的长官带着下河去清凉上半个时辰,不过得注意安全,万不可发生溺水事件。
此令一出,全营欢呼,当天散了操便齐齐冲到河里去了。阿麦只远远扫了一眼,就赶紧转身回了营帐,第二日那法令后便又加了一条:注意军容,别脱光了下去,省得被附近的百姓看到不雅。
其实要说热,阿麦更热,可再热她也不敢跟着这群人下河。有次热得实在受不住了,便卷了裤腿和衣袖到水边站着洗脸,可即便这样还得防备着那些不遵法令脱光了下河的。阿麦觉得实在辛苦,干脆连在水边站也不站了,部下问的时候,只推说小时候溺过水,吓怕了,不敢下河。
别人不知怎么回事,张士强心中却明白阿麦的苦衷,可却也没别的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夜里多打上几桶水送到阿麦帐中,好歹也能让她擦洗一下。开始的时候阿麦还用这水,后来干脆连水也不让他打了,只每天半夜便独自一人前去巡营,天亮回来的时候总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张士强心中奇怪,便留了心,等这日阿麦去巡营的时候悄悄地在后面跟了去,见她出了营在四周巡视了一番后又向后山而去。
虽是深夜,可空中有月光照下,倒也能看清山路,张士强远远地跟着阿麦,不多时便爬到了半山处。前方有哗哗的水声传来,张士强白天时倒是曾到过这里,知道前面绕过山壁处便有因瀑布落下积成的水潭。
前面阿麦的身影已经转过山壁,张士强没多想就跟了过去,人刚一转过石壁,便觉得面前一股寒气逼来,吓得他身体顿时僵住,再低头时见自己颈前已经架了把刀。
“你?”阿麦奇道,收回了刀,笑道,“你跟着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