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我专注于事业本身,个人感情问题已经被我抛之脑后。”
搭档:“那你两次被拘留是怎么回事儿?”
他:“你真的不知道这行有多乱,那都是诽谤的一部分而已,我早就习以为常,可能你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搭档看了一眼手里的资料:“可是你第一次被拘留不是在你创业之前的事儿吗?”
他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你说的是那次啊,那次是我信错了人。”
搭档:“嗯?什么?”
他深深叹了口气:“我原来的单位有个女孩,我觉得她很有潜力,一心想提拔她,但是没想到她却因此对我产生了感情,总想用肉体来报答我。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为什么这个女孩会有这种龌龊的想法呢?我很莫名其妙,但是你不能了解到她对此的反应,她居然会恼羞成怒!你看看,这个女孩是不是很有问题?我一再拒绝她后,她就开始含沙射影地跟别人说我怎么怎么样了。对此我觉得很好笑,但是我并不怕,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该在工作中帮助她,还是会无私地去做,但是个人情感问题我彻底拒绝。你知道吗?她曾经拉着我要我去她住的地方,我拗不过就去了,但是我绝对没进过门,当时我在楼下和她谈心,想让她明白我之所以关注她,是因为我希望她有一天能成长起来,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才。那会儿可能是感动她了,她说她希望一生以我为师,我想了想,也就没拒绝……”
很显然,搭档也有点儿听不下去了:“那因为什么被抓的?”
他冷笑了一下:“后来她反复骚扰我不成,就恼羞成怒,找警察诬告我骚扰她。”
搭档:“警察就相信了?没有取证?”
他:“我不知道警察是怎么搞的程序,但是我可以肯定一点:她一定是靠出卖肉体才让警察拘留我的。”
搭档:“你打过那女孩吗?还有,她说手里有好多你半夜发给她的短信截图,都是污言秽语,这个是怎么回事儿?”
他有点儿慌乱:“她截图了?这个女人心思太坏了……”
搭档:“这么说是真的喽?”
他沉吟了几秒钟:“那是我实在气不过了,因为她虽然已经辞职,但是却依旧没完没了地骚扰我,我忍无可忍,最后破口大骂。你想,我这么一个有素质的企业家,同时还研究宗教和人文文化,我都忍不住了,这事有多严重……”
搭档:“那你第二次被拘留呢?”
他:“她听说我开了公司后,几次都暗示想在我手下工作,我怕她旧病复发,都婉拒了。结果她又恼羞成怒,还是走原来的老路:出卖肉体给警察,换取对我的拘留……”
搭档:“你骚扰了她7年,对吗?”
他再次显得有些慌乱:“我……我最初想给她一个教训……”
搭档:“因此在街上动手打一个女孩?只是因为她不顺从你?”
他:“我……并没有真的打……只是随便挥了下手恰好打到了……再说我只是想聊聊工作,比如在一个安静的环境下,我住的地方就很安静的……其实我就是觉得她莫名其妙的反抗让我很反感……”
搭档:“你不觉得这跟你之前说的对不上吗?”
他:“但一个长辈,邀请自己下属跟自己回家谈谈工作,有什么不可以的?”
搭档反问:“你有权邀请,别人就有权拒绝,这不对吗?”
他:“我只是觉得她不该那么反抗……再说她也骚扰我了,我还被抓过两次……”
搭档:“可是,不止一个人说是你骚扰那个女孩。”
他:“那都是她用肉体换来的伪证……”
搭档抬了抬那沓资料:“这个你没看?原来的心理诊疗师收集来的。”
他:“我从来不看伪证。”
搭档耐心地向他解释:“证明你骚扰女孩的人也是女人。”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那就是她拿钱买通的。”
搭档:“这份资料里提过,你骚扰的女孩不止一个。”
他拢了一下长发:“女人统统一路货色,手段也是千篇一律,都是用出卖肉体来诽谤我。”
搭档:“那为什么要诽谤你呢?”
他:“无非就是想追求我,但不能得手,然后就用各种手段……”
搭档:“有个情况是这样:在资料的记录者里,有一个我认识的人,毕竟都是同行。昨天晚上我打电话问了一些情况,他发给我几个女孩交给他的一部分图片资料,我看了,大多是短信和邮件截屏,我留意到你曾经在半夜的时候给那几个女孩发送了大量短信,内容都是很露骨地描绘男女之事,看上去既不像你气愤时的表现,也不像你的规劝,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仰起头看着搭档:“那些都是他们骗我说的,因为我气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了,可能不大受控制。”
搭档:“不,我可以看到那些信息的内容都是很冷静的,语言结构也很清晰,顺序上也并没有混乱和无序。而且你刚才所说过的‘某个看上你的职业女经理人’,也是资料提供者之一。你要看那些截屏的打印件吗?”
他盯着搭档看了一会:“你跟她睡过吧?”
搭档:“嗯?什么?”
他:“作为一个文化行业的企业家,我要严肃地告诉你:‘如果你参与到诽谤我的行列,那就是自寻死路。’”
搭档:“是你姐姐找的我,不是我主动找上门,这个逻辑你应该很清楚吧?”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懂了,那些想吞并我的企业的人设了一个局,现在就是其中一环。”
搭档笑了:“你的意思是说……”
他冷冷地扫了搭档一眼:“我不屑于再跟你说任何一句话。”说完,起身走了。
几分钟后,我听到大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紧接着他姐姐跑了进来:“你们对他说了什么?”
搭档和我对看了一眼:“有全程录音,你现在就可以听。”
关上催眠室的门后,我问搭档:“我觉得他可能真的是妄想症——几乎完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切都以自己为中心。”
搭档:“不,他绝对不是妄想症,只是个骗子罢了。”
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嗯……啊?为什么这么说?”
搭档:“之前那些资料我一字不落地看了,虽然情绪上有点儿问题,但情况基本属实。所以他今天说这些不可信。更重要的是:凡是对他不利的,他就会有自己的一套说法,并且认定是阴谋。这点你应该也注意到了。”
我:“对啊,他认定那些是阴谋,这不就是妄想症的特征吗?”
搭档:“不,你没听懂重点,我是说‘凡是对他不利的’。”
我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你是说……”
搭档点了点头:“他是一个利欲熏心并且自私到极致的人。他之所以给你一种妄想症的假象,是因为他只关注自己,除此之外都不重要。而且,他对自我的关注已经到了不惜伤害他人的地步。”
我:“你指他对那些女孩?”
搭档:“不仅仅,他从内心深处就歧视所有女人。”
我:“例如?”
搭档:“他提到自己曾骚扰过的女人时,都是轻蔑的态度,也没有一丝因伤害了他人而产生的愧疚感。”
我回想了一下,的确是。
搭档:“他这种态度甚至蔓延到自己的姐姐身上——因为他的原因,他姐姐离婚了,他对此丝毫没有悔意,反而用空话来作为承诺,以此让自己坦然。我猜当时他姐姐也是没办法,才借钱给他的。”
我:“被他纠缠不休?”
搭档:“不,应该是被他爸纠缠不休。我几乎可以断言,那件事儿当初他爸介入了。”
我:“可是……我总觉得有点儿奇怪,怎么他们家这么惯着他?”
搭档:“一是这姐弟俩都反复强调过的:家里只有他一个男孩……”
我:“这个我也想到了,另外一个呢?”
搭档:“很可能,他母亲去世时说过些什么,或者交代了些什么,这就是他在家里横行霸道、有恃无恐的原因。”
我:“哦……心理过程的转换是:他认为女人都应该是服务于他,所以女人比他低贱……看他的状态和态度,应该是这样。”
搭档:“也许还有别的。”
我:“什么?”
搭档:“这我就不能确定了,很可能是:他虽然对前妻很看不上,但是离婚并非他提出的,对他来说,也许这是个心理上的打击……这点我不太确定,但也没有深入了解的必要,因为我已经知道我要的答案了。”
我:“对,你不说我几乎忘了,你昨天就神头鬼脸地藏着不说,到底是什么?”
搭档:“叫他姐来吧,你马上就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
中年女人:“录音我听了一部分,还没听完。”
搭档:“你觉得呢?”
中年女人:“我觉得他病得不轻,好像比原来更严重了。”
搭档:“这点上先不下结论,一会儿再说。请问,你知道他公司倒了之后在做什么吗?”
中年女人:“他整天在自己住的地方待着,具体做什么我也不清楚。”
搭档:“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中年女人:“快3个月了吧?”
搭档:“为什么来呢?”
中年女人显得有些支支吾吾:“他总是跟我说……嗯……一些奇怪的话……我担心他,所以就来了……”
搭档:“就是这个原因?”
中年女人:“嗯……还有,他没钱了,所以给他送钱来,顺便看看他……”
搭档:“没有别的了?”
中年女人:“没……没有了。”
搭档略微前倾着身体看着她:“你们俩还有个妹妹,对吧?为什么你们都始终没提过呢?”
中年女人:“我妹……和他关系很不好……”
搭档:“他从你妹妹那里也借过不少钱吧?”
中年女人:“嗯……”
搭档:“很多吗?”
中年女人默默点了点头。
搭档:“他没有能力还钱,对吧?”
中年女人:“对。”
搭档:“你父亲的积蓄呢?是不是也被他拿走了?”
中年女人:“嗯……也……也没剩多少了,现在基本每月都等着那点儿退休金。”
搭档:“他欠了多少钱?”
中年女人:“嗯……家里的和亲戚的……一共100多万吧……”
搭档:“不,我指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他欠银行的,包括恶意透支信用卡那部分。”
中年女人:“这个……我不是很清楚……”
搭档:“你确定?”
中年女人缓慢地深吸了口气:“大概也有几百万吧……”
搭档:“除了这些,还有人在告他,对吗?”
中年女人:“对……”
搭档叹了口气:“你打算让他继续这么下去?”
中年女人:“他……他是我弟弟……”
搭档:“没错,血缘是事实,可是,假如继续让他为所欲为下去,你们没法再帮他收场怎么办?”
中年女人:“可我总得帮他……”
搭档直起身点点头:“问题就在这里!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为这个来的。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山穷水尽,无力偿还诸多债务,所以这回希望你能帮他。但是,当你得知他所欠的债务是如此巨大的时候,你知道这次自己和家里的积蓄已经是无能为力了。所以,你希望能有个心理鉴定证明他精神不正常,这样好让你的宝贝弟弟逃脱罪责,是这样吧?”
中年女人木讷地抬起头:“我……我知道他从小就被我们惯坏了,我也知道他很自大,但是我爸总是提醒我,家里就这么一个男孩,要是他有个好歹,自己也不活了,所以我们都……但这次我是觉得他真的不正常……”
搭档翻开手里的文件夹,把一些手机短信和邮件的截图打印件递了过去:“你看完告诉我,他哪里不正常?他描绘那些色情场面的时候非常有条理,而且不得不说,动词用得还很精准。还有这些骚扰邮件,里面威胁某个知名女高管,说如果不给他钱,不和他见面,就把对方的照片和色情图片拼接在一起四处发……这是妄想症吗?”
中年女人并没有接过去,而是惊恐地看着搭档:“你……你这是要害死他啊。”
搭档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是你们害的他。”
中年女人愣住了。
搭档:“他干了这么多无耻的勾当,你们却从未从受害者角度看过问题,你们要求对方改名字,换工作,要求对方躲开,但你们根本没打算制止他继续干那些龌龊事儿。因此,他越来越肆无忌惮,越来越有恃无恐。他认为只要躲在你们的庇护伞下,就一切安全。也正因如此,后面才会发生了这些。在你们的帮助下,他越发刚愎自用,越发狂妄自大,只会空谈而不会做事,最终,走到现在这一步。当你看到巨额债务的时候,当你发现这次没法再弥补的时候,你所选择的依然是怎么帮助他逃脱——你找了那么多家心理机构,无非是想证明他精神不正常,好让他继续恣意妄为。可是,有尽头吗?假如这次你们能帮他,那么下次呢?下下次呢?怎么办?你们所做的就是一直在纵容、包庇,你们从未让他离开过那个被你们精心制造的温暖摇篮,甚至毫不在乎他是否伤害到别人。但是,你想过吗?当他自我膨胀到摇篮装不下他的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中年女人愣愣地坐在那里,好一阵儿没开口。
搭档拉开抽屉,拿出钱,连同所有资料都装好,递过去:“接受吧,摇篮已经支离破碎了,这是不可挽回的事实。而站在摇篮碎片上的,正是你们曾经细心呵护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