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尚的欺骗
我如梦初醒。彭斯先生,我试图给予帮助的一个人,反倒在无形中帮助我,用他敏锐的眼睛和善良的心。
我知道你急需一个能够敞开心扉同你说话的人,一个年龄比你大、甚至比你父亲还大的人。而且,这个人懂得如何倾听他人的心声。
18岁那年,我离开故乡——纽约市布鲁克林区,前往英国约克郡的利兹大学主攻历史。当时,我一方面因处在一个全新的生活环境而兴致勃勃,另一方面又因父亲去世不久而郁郁寡欢。
我住在寄宿公寓中,为了扮靓狭小的宿舍,周末我到市场选购了一束色彩艳丽的鲜花。这时,我瞥见一位老先生,他顾了拄拐杖,却顾不了拿刚买的苹果。我赶紧跑过去,替他抓牢苹果,好让他站稳身子。
“姑娘,谢谢你!”他用我百听不厌的约克郡口音说,“放心吧,我这下没问题啦。”他说话的时候,嘴角挂着微笑,眼中满是慈祥。
“我能跟您一块走吗?”我问,“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害怕苹果掉在地上。”
他哈哈一笑,显然答应了我的请求。
“我说姑娘,你从遥远的美国来,对吗?”
“对,美国纽约是我的老家,请您一边走,一边听我介绍纽约。”
就这样,我认识了彭斯先生。他的笑容和热情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陪着彭斯先生非常吃力地向前挪步。他的身体几乎全凭拐杖支撑,好不容易我们才回到他家。我帮他把大包小袋放在桌子上,并一再要求给他准备晚饭。见我如此热情,彭斯先生同意了。
晚饭做好后,我问彭斯先生能否再来他家。我打算经常去拜访他,看看他需要我干些什么。彭斯先生乐得合不拢嘴,说:“我巴不得你天天来呢。”
第二天,我真的又去了,差不多在同一时间,这样,至少我可以帮他做晚饭。虽然彭斯先生从不求人为他排忧解难,但他的拐杖足以证明他年老体衰,何况他乐于接受别人的帮助。当天晚上,我们第一次推心置腹地谈了好长时间。彭斯先生详细询问我的学习情况。我告诉他我父亲刚去世,但没有让他知道我和父亲的关系究竟怎么样。听罢我的讲述,他示意我看一下桌上两幅镶了黑框的照片。照片上是两个不同的女人,一个比另一个年纪大多了,但她们的长相跟孪生姐妹似的。
“恐怕你已经猜出了,那是我妻子玛丽,她六年前死了。旁边是我们的女儿艾莉斯,她也死了,而且是在玛丽之前。真可谓祸不单行啊。”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对彭斯先生的不幸深表同情。
我每周去拜访彭斯先生两次,总是在一样的日子,一样的时间。我每次去看他的时候,都发现他坐在椅子上,墙角竖着他的拐杖。他每次见到我,都高兴得像走失的孩子见到母亲。尽管我对他说自己能助他一臂之力,心里甜滋滋的,但更令我欣慰的是,我终于碰上一个愿意分享我的喜怒哀乐,愿意听我倾诉衷肠的人。
我一边做晚饭,一边和彭斯先生交谈。我告诉他,父亲去世的前两周,我还在跟他怄气,为此,我万分内疚——我永远失去了请父亲谅解的机会。
在交谈过程中,彭斯先生用耳大大多于用口,通常是我说他听。不过,我的一字一句他都听得津津有味,仿佛在阅读一本令人陶醉的书。
后来,我因故离开约克郡一段时间。约一个月后的一个假日我又去看望彭斯先生,考虑到我俩已是知心朋友,我并没有提前打招呼。而一见到他,我甚为惊讶,他手脚甚为利索。此情此景使我呆若木鸡。难道这真是拄拐杖的那位老人吗?
他突然朝我看过来。不言而喻,他知道我对他的神奇变化十分纳闷。向我挥挥手,让我走近他,样子难堪极了。我什么也没说,“奉命”步入花园。
“姑娘,今天我来给你沏杯茶。你太辛苦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说,“我原以为……”
“姑娘,你的意思我明白。那天去市场之前,我的一只脚扭伤了。我在整理花园时,不幸撞到一块石头上。唉,我这个人总是笨手笨脚的。”
“可是,你从啥时候又能正常行走了?”
彭斯先生的表情很复杂,他支支吾吾:“应该说就从我们初次见面后的第二天开始。”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呢?”如坠云山雾海的我问道。不管怎么讲,那些日子他总不至于故意装出一副可怜相骗我隔三差五给他做晚饭吧。
“姑娘,你第二次来看我的时候,我注意到你特别悲伤,为你的父亲,也为所有遭遇厄运的人们。当时我想,这个姑娘可以在一个长辈的肩上靠一靠。然而,我清楚你一直觉得你是为了我,而不是为了自己才来看我。我敢保证,如果你知道我身体好好的,你就不会再来看我了。我知道你急需一个能够敞开心扉同你说话的人,一个年龄比你大,甚至比你父亲还大的人。而且,这个人懂得如何倾听他人的心声。”
“那你要拐杖干什么?”
“噢,我的拐杖可立了大功。在荒郊野外散步时,它是我的护身武器。你知道,出门三分险啊。”
我如梦初醒。彭斯先生,我试图给予帮助的一个人,反倒在无形中帮助我,用他敏锐的眼睛和善良的心。
宽恕之心
安德鲁·马修斯
令人心碎的事、大病、孤寂和绝望每个人都难以幸免。失去珍贵的东西之后,总有一段伤心的时期。问题是,你最后到底变得更坚强还是更软弱?
“一只脚踩扁了紫罗兰,它却把香味留在那脚跟上,这就是宽恕。”
我们常在自己脑子里预设了一些规定,认为别人应该有什么样的行为。
如果对方违反规定,就会引起我们的怨恨。其实,因为别人对“我们”的规定置之不理,就感到怨恨,不是很可笑吗?
大多数人都一直以为,只要我们不原谅对方,就可以让对方得到一些教训,也就是说:“只要我不原谅你,你就没有好日子过。”其实,倒霉的人是我们自己:一肚子窝囊气,甚至连觉也睡不好。
下次觉得怨恨一个人时,闭上眼睛,体会一下你的感觉,感受一下你的身体,你会发现:让别人自觉有罪,你也不会快乐。
一个人爱怎么做就怎么做,能明白什么道理就明白什么道理。你要不要让他感到愧疚,对他都差别不大——但是却会“破坏你的生活”。万事不由人,台风带来豪雨,你家地下室变成一片泽国,你能说“我永远也不原谅天气吗”?
万一海鸥在你的头上排泄,你会痛恨海鸥吗?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怨恨别人呢?我们没有权力控制风雨和海鸥,也同样无权控制他人。老天爷不是靠怪罪人类来运作世界的——所有对别人的埋怨、责备都是人类造出来的。谈到宽恕,首先就要原谅父母。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父母,他们当然并不完美。而且当年你还小的时候,市面上也还没有现在流行的一百分父母之类的育儿经,令尊令堂除了自己摸索门路外,还有许许多多其他事要操心!不论他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都已经是陈年往事了。只要你一天不能原谅父母,就一天不能心安理得地过日子。
你或许会问:“如果有人做了非常恶劣的事,我还要原谅他吗?”
我有一个朋友,名叫山迪?麦葛利格。1987年1月,一名精神病患者持枪冲进他家,射杀了他三个花样年华的女儿。这场悲剧使山迪陷入痛苦的深渊,几乎没有人能体会他的悲痛与愤怒。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在朋友的劝慰下体会到,要使自己的生活步上常轨,唯一的办法是抛开愤怒,原谅那名凶手。目前,山迪把所有时间用来帮助别人获得心灵的平静及宽恕他人。
从他的经验可以证明,即使是遭逢剧变所引起的怨恨,在人性中也依然可以释怀。如果你问山迪,他会告诉你,他抛开愤怒是为了自己,希望自己好好活下去。
我发现,和山迪经验相似的人大致可以分成两种:第一种人始终生活在愤怒及痛苦的阴影下,第二种人却能得到超乎常人的同情心与深度。
令人心碎的事、大病、孤寂和绝望每个人都难以幸免。失去珍贵的东西之后,总有一段伤心的时期。问题是,你最后到底变得更坚强还是更软弱?
小 皮
鲁秋玛·夏恩
当玛莎复原之后,小皮并没有要求她跟她一起回家,和她住在一起。这一次,她一句话也不说就把玛莎的行李都整理好,直接把她带回家。一直到今天,她还是和小皮住在一起,而小皮的丈夫和孩子们也都很热诚地欢迎她,把她当作自己的祖母。
一个炎热的夏日,有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他们4岁的女儿小皮到山里面去度几个星期的假。没想到,对面车道上有一辆大卡车迎头撞上他们家的小车子。那对年轻的夫妇受了重伤,而小皮全身有多处骨折。他们立刻被送到附近的医院,小皮被送进儿童病房,而她的父母亲则送进了加护病房。我们无法想象,小皮不但承受了极大的痛苦,而且感到很害怕,因为她的父母没有在她身旁安慰她。
玛莎是负责照顾小皮的护士,她是一个单身的中年妇女。她能够体会小皮的恐惧,每次玛莎下班之后,她都没有回家,而是到小皮的病房陪她。当然,小皮也变得越来越喜欢她,什么事情都依赖她。玛莎常常送她饼干、故事书和玩具,唱歌、念故事给她听。
当小皮开始可以起来走动的时候,玛莎让她坐在轮椅上,每天推着她去看父母亲。在医院住了几个月之后,这一家人终于慢慢复原了。在她们离开医院的前夕,小皮的父母亲向玛莎道谢,谢谢她这么热心地照顾小皮,并且邀请她到他们家去玩。小皮舍不得离开玛莎,她坚持要玛莎和她一起回家,跟他们住在一起,玛莎也不愿意和小皮分开,可是她在医院的儿童病房里工作,根本不可能离开。
于是,当小皮和这个充满爱心的护士互道再见的时候,她们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接下来的几个月,这家人一直和玛莎保持联系,不过,因为她们住的相距很远,她们只能用电话联络。后来,当小皮一家人搬到国外去之后,他们就和玛莎失去了联系。
三十年过去了。这个时候,玛莎已经七十多岁了。那一年冬天,玛莎感染了严重的肺炎,她被送进一家离家不远的医院,住在老人病房里。当时有一个值班的护士注意到很少有人来探望玛莎,于是,她尽可能地给这位老太太特别的照顾,她发现,这位老太太是一位敏感而聪明的女人。
有一天晚上,当这个护士坐在玛莎床边陪她聊天的时候,她告诉玛莎是什么样的机缘让她成为一个护士,她说,当她四岁的时候,她们一家人发生车祸受了重伤,有一个很好的护士全心全意地照顾她,帮助她恢复了健康。当她渐渐长大以后,她决定自己有一天要当一个护士来帮助别人,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就像当年那个护士帮助她一样。
当她从国外的护士学校毕业之后,遇见了一个从美国来的年轻人。他们结了婚,并且搬回美国来。几个月前他们搬到这个城市,她的丈夫在这里有一份很好的工作,而她自己也在这家医院当起护士来了。当护士开始说自己的故事时,玛莎的眼睛流下了泪水,因为她突然明白,眼前这位护士一定是当年的小皮,当年她全心全意照顾的小皮。
当护士说完了故事,玛莎温柔地对她说:“小皮,我们终于又见面了,这一次轮到你照顾我了。”小皮瞪大了眼睛看着玛莎,忽然认出眼前的老太太就是当年的玛莎。“真的是你吗?”她大叫出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你,我不断地祷告希望有一天能够再见到你。”
当玛莎复原之后,小皮并没有要求她跟她一起回家,和她住在一起。这一次,她一句话也不说就把玛莎的行李都整理好,直接把她带回家。一直到今天,她还是和小皮住在一起,而小皮的丈夫和孩子们也都很热诚地欢迎她,把她当作自己的祖母。
夜半访客
罗伯特·贾斯
接下来他握我的手,直视我的眼,我们之间再也没有面具,时间似乎暂停,我们就静止在那一刻。最后他说:“再见!”
“上帝与你们同在。”
我们的抢匪客人消失在黑暗中,然后我们一家三人相拥而泣。
那是一次家庭冒险之旅。我和妻子茱蒂斯及两岁的女儿莉拉租了一辆小野营车,游遍加州的波约。在回圣地亚哥的前一天,我们把野营车停在海滩附近,享受最后一晚的野外生活。
半夜,茱蒂斯用手肘撞我,吼着叫我起来,我马上听到一阵嘈杂和噼啪声,我一时失去方向感,跳下小床,赤裸地面对着挡风玻璃站着。
本来还在半睡半醒状态的我,看到外面的景象,马上就清醒过来了。一群蒙面的人围着我们的野营车,正奋力地敲打我们的车窗。
以前看过太多冒险犯难的电影,一直在设想自己一旦面对危难,会有什么感觉,会怎么做。所以当时我立刻显现英雄情操,毫无畏惧,认为该是自己“保护家人”的时刻了!
我钻到驾驶座,发动引擎。在旅途中,这辆野营车至少完美地发动过五十次以上。现在我试着要发动,但它只干哼了几声就熄火了。接下来是玻璃被砸破的声音,一只手向驾驶座这边伸过来,我打了那只手(当然不是很暴力的打,事实上,我平生致力于倡导和平,在当时并没有发生效用,我一直在想,幸好没枪,因为在那种情况下,我很可能会用枪。)。
我的手被玻璃割到,血流如注,但我估计还能再发动一次车子。以前在想象中成功地扮演英雄千万次了,我从不怀疑这有何困难。我转动钥匙,引擎激活……又熄火了,然后有人用来复枪口顶着我的喉咙,我记得自己当时想:“你的意思是我救不了我的家人?”自己也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无力感到很惊讶。
其中一个抢匪会讲一点英语,他吼着:“钱!钱!”来复枪仍然顶着我的喉咙,我伸手到座位底下,把皮夹从打破的车窗中交给他们,希望噩梦就此结束。
事实不然。
他们拉开门锁,打开车门,拿来复枪的人用力把我一推,我便趴在地上,他们进入野营车。
他们看起来很像二流电影中的墨西哥抢匪,脸上绑着统一规格的大花巾,总共有四个人:一个持来复枪,一个握一把生锈的雕刻刀,一个手持大刀,另一个赤手空拳。我有点惊讶他们肩上竟然没挂着子弹带,也许他们的武器只是借来的舞台道具而已。
一个人用来复枪顶着我的颈子,把我制伏在地上,其他抢匪开始搜刮野营车,用西班牙语大吼大叫。
有趣的是,在我还能做些事(或至少幻想还能做些什么),如发动车子或救全家人时,我并不害怕。但当我赤裸地躺在地上,冷枪顶在颈上时,我却觉得相当无助,甚至害怕,而且开始颤抖。
正当我快要适应害怕的情境时,自我意识突然提醒我,此时正是冥想及寻求指引的最好时机,我深呼吸,寻求上帝的帮助。
我清楚听到诗篇23篇的片断:“在我的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筵席。”
这些话在心中敲响,回音是:“啊……我不懂!”
然后我想象着自己为抢匪摆设筵席,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抢匪攻击我,我抵抗,这并不是个愉快的场面。”
“但是,如果不是这样呢?如果他们不是抢匪,而是我们的老朋友,从深夜的沙漠来看我们呢?如果我很高兴看到他们,像接待贵客般地接待他们,为他们摆设筵席呢?”
我一边忙着幻想恐怖的强暴及谋杀场面,另一方面又清楚地结合摆设筵席的可能性。这些也是上帝的子民,我说过多少次人生的目的是服务别人?看,他们就在这里!
我以慈悲的心肠来看这群抢匪。“天啊!他们不是抢匪,只是群小孩而已!”
很明显地,这群“抢匪”非常年轻,显然经验不足,而且相当可笑。
他们看起来很紧张,暴力和吼叫只不过表现出他们心中害怕,而非他们真的有强大的力量。而且他们在搜刮的过程中,把东西弄得一团糟,错过了不少好的战利品。我突然灵光一闪,觉得此刻“摆设筵席”就表示要帮他们抢得更彻底。
我转向那个会讲英语的年轻人说:“嘿!你错过了许多好东西!在那一堆下面有个好相机。”
他讶异地看着我。
然后他用西班牙语对另一个年轻小伙子说些什么。他听了后便找出藏在下面的相机:“三十五厘米……照起来很不错!”我想多帮点忙。
我再跟讲英语的人说:“你的朋友把东西弄得乱七八糟,这样找不到好东西,我很乐意告诉你们好东西在哪里。”
他又很惊讶地看着我,我的反应显然不符合抢匪与受害者的台词,但当我指出其他东西所藏之处,他便不再怀疑。
接下来便是示范和说明:“很好的吉他!”我示范几个和弦,“谁会弹?拿去!你要不要?SONY的随身听、耳机、电池、录音带,谁要?”我想到美国原住民的统统有奖大赠送,我想到我们赚钱容易,他们接受我们点儿东西也没什么不对,这是一种财富的平衡。我开始喜欢给他们礼物的感觉,试着在想他们最喜欢我们的什么东西。虽然我这种异常的角色和表现有点冲击力,但仍无法完全使情况改观。手持雕刻刀的年轻人看来尤其古怪,或许是迷幻药作祟吧!每隔几分钟他就推我或对我吼叫,他的英语词汇似乎只有:“毒品!酒!多点钱!”他在厨房抽屉里找到一瓶治腹泻的药,我试着让他了解那些不是他需要的药,但他对我愈来愈暴力,我不得不承认,“你活该!”的想法的确从我脑中闪过。
我那会讲英语的“朋友”开始扮演安定其他人的角色。
而我就把能想到的东西都给他们。我望向野营车后面,茱蒂斯和莉拉裹在毛毯里,紧紧地抱在一起。茱蒂斯当然也有她内心的历险过程,害怕自己被强暴,女儿被绑架。而莉拉在她两年的生命过程中,从没碰过“不好”的人,因此她不时插入一两句话,如:“爸爸,这些叔叔是谁?”我想:“接下来要怎么办?”同时我问他们:“你们想不想吃些东西?”讲英语的年轻人翻译。我往前去开冰箱时,四对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然后我们碰到文化问题了。冰箱里只有豆腐、芽甘蓝、优格及花生酱,我心情沉重得像是开个晚宴,突然有个客人跑来,只吃某些特定的食物一样。显然我们没有什么适合他们的食物。然后我看到一个红苹果。“嗯!这是正常食物。”我把苹果拿出来,递给一个手持大刀的年轻人。这样做感觉是很重要的时刻,因为在大部分民族的文化里,分享食物是一种沟通,是友谊的表征,和平的宣告。我继续拿着苹果要给他,感觉到他迟疑了一下,因为他必须丢弃我们刚碰面时的角色。他笑了一下,然后拿了苹果——这令我想到E.T.伸出他指端发光的手指——当我们的手在苹果上相接触时,我感到某种微妙的能量交换了。
至此,我们已给了礼物,也分享了食物,讲英语的年轻人说我们要开车去兜风,恐惧又重回心头。我不知道他们要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如果他们想杀我们,这里就是很好的地点了。他们也不像能绑架而要求赎金的人,于是我建议他们把车开走,把我们丢在这里,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但也总比跟他们一起上车好。我们交换过几次意见,然后他们突然又用武器来威胁我,我又害怕起来,他们又成为抢匪了。
“好了!我们走吧!”
我爬上车后,和妻女坐在一起。此时我已穿上长裤,意识清醒了许多,思绪偶尔在现实与梦幻之间摆荡。有一段时间,我们都还在沙漠中行驶,然后看到灯光,我开始计划着如果速度慢下来,靠近人群时,我要把车门打开,把妻女推下车,自己再跳下去。
我们往前开时,我问自己:“如果我和贵客同车,我会怎么做?”当然是唱歌啦!
于是,茱蒂斯、莉拉和我开始唱歌:
听啊!听啊!听我心里的歌!
听啊!听啊!听我心里的歌!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我永远不会丢弃你。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我永远不会丢弃你。
莉拉一直展现她可爱的笑容,因此招来年轻人的白眼,我看到他们好几次想划清界线。“小鬼,闭嘴!我是抢匪,你知不知道?”然后他们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他们好像很喜欢我们唱的歌,可是我想到自己不是好主人,因为他们听不懂歌词的意思。我想了一下,灵感乍现!
关达拉唛啦,呜呜呜,关达拉唛拉……
成功了,他们跟着唱起来,我们齐声合唱,再也没有抢匪与受害者之别,我们用脚打节拍,精神抖擞地航向沙漠的夜晚。
我们经过一个村庄,但没有机会进行我的营救计划,车愈行愈荒凉,灯光渐远,我们进入偏僻的台地,走下黝暗的泥土路,野营车忽然停止。妻和我对望一眼,因为我们都认为他们要就地解决掉三条人命,因此我们更深情地相望。
然后他们打开门跳下车,显然他们住的地方离抢劫现场很远,现在开车回家来了。
离开前,他们互道再见,最后剩下会讲英语的朋友,他用吞吞吐吐的英语企图和我们沟通:“请原谅我们,我和我的朋友,我们都是穷人,我们的父亲都很穷,我们只好这样做来赚钱,我很抱歉,我们不知道会碰上你,你是很好的人,你的太太和女儿也很好。”
他一再道歉:“你们是好人,请不要认为我们很坏,我希望没有破坏你们的假期。”
然后他把手伸到口袋里,拿出我的皮夹。“拿去,”他还我万事达卡,“我们无法用这张卡,你最好拿回去。”他也把驾照还我,不顾他朋友惊异的眼光,他又拿几张墨西哥纸币给我:“给你加油。”
我至少也跟他朋友一样惊讶,他把钱还我!他想让事情公平一点。
接下来他握我的手,直视我的眼,我们之间再也没有面具,时间似乎暂停,我们就静止在那一刻。最后他说:“再见!”
“上帝与你们同在。”
我们的抢匪客人消失在黑暗中,然后我们一家三人相拥而泣。
整条街因她关爱相助
她天天义务扫街,带动整条街守望相助
我和妻子多年来一直向往迁居费城市中心一带,但我们只能负担得起坐落在小街潘伯顿道上的房子。房子需要大事整修,不过修缮难不倒我,因此我们并不担心。
我们比较担心的是环境。这里若干建筑老旧不堪,治安情况也比我们过去居住的地区差。但我们这条街似乎还好,我们便打定主意要买下来。
过户手续弄妥之后,夫妻俩去看新家。街上空无一人,但总觉得有两只眼睛在窥探着我们。妻子上楼量度百叶窗帘的尺寸时,我听见敲门声,有个尖细的声音说:“哈罗?”
我打开门,接触到一对明亮的眼睛,那眼神说不上是严厉还是愉快。她看起来起码有六十五岁了,身材瘦削,但毫无弱不禁风之态,反而躯骨硬朗,一副老鹰准备猎食的模样。
她说:“好街坊,打扰了,我是梅波?郝德,是这条街上的街长。”
这个头衔代表什么我毫无所知,不过我很快就得知其职责为:向市政单位要求提供服务,遇事时向警方报案,以及在邻里间协调奔走,以保持街坊的整洁与安全。
说话之际,妻子已下楼来,我为她俩介绍。我忘了提她的头衔,她马上再说了一次:“我是街长。”
她接着告诉我们:“星期二是收垃圾的时间。晚上七点以前别把垃圾袋摆出来,有时会给猫狗咬破,弄得到处都脏,难看极了。我想保持街坊的整洁。”
我说:“我们注意到了。”
“你从事哪一行?”她问。
我告诉她我在何处上班,并提起修理东西是我的副业。
“太好了。”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像是看到什么可口诱人的蛋糕。
大家又寒暄一阵,后来我们得回去了,我便送梅波到门口。
她指着一根电线杆说:“你看见那坏牌子吗?”电线杆上有块告示牌,牌子上写着:梅波?郝德,街长。
“真不错。”我恭维说。
十分钟后我们离开新房子的时候,梅波已在清扫人行道。
以身作则
我搬到吉潘伯顿街后的第一个早晨,一大早就被扫街的声音吵醒。我向窗外望去,梅波正使劲挥动着扫帚沿街扫垃圾。
第二天也是这样开始的,日复一日,每日皆然。不久我就发现梅波每天都这样做。小雨时节她扫街,风起时节落叶满地她也扫,飘雪时节也是如此。那种日子里,我们看到她的身影都不禁摇头。
然而当初头一天清晨所见却是我以前没见过的。我因为无法入眠,干脆起来换前门的锁。才动手没多久,梅波便上门来了。
“早安,好街坊。这个工具箱真不错,”她的语气很真挚,“我的锁也该换了,你愿意帮忙吗?”
“没问题。”
说完梅波便回去扫街,扫到装毒品的小瓶子时,我听到她自言自语地摇头骂道:“畜生。”
我帮梅波换了锁。第二天早上,我在玄关地板上见到一个信封,里头是三美元及一张谢笺。谢笺下方写着“梅波敬上”。
我知道梅波不愿平白打扰人,但我本来就没打算收钱。我趁她上教堂时,把信封放回她家的信箱里。
当天下午信封又回来了。我火速送还,几分钟后,梅波的先生贾维斯出现在我家门口。
他说:“这份酬劳你千万推辞不得。”他把信封交给我,又说:“否则她夜里睡不着。”我不愿意成为梅波失眠的祸首,便收下了那三块钱。
闲人莫入
那是夏日一个星期六的早上,还不到七点半我便带着工具箱,朝转角的小巷走去。
我赶上梅波,向她道了声:“早安,梅波。”
“你早啊,好街坊。”
“我现在去修小巷的门。”
“哦,真是好极了。”她一路跟着我走来。
小巷的木门已经腐朽不堪,梅波说是“天知道那些为非作歹的畜生用这条巷子来作什么”。她嘱托我换掉烂木条,给木门加个锁,话已经讲了好几个星期。我现在看一眼就明白她要我修这木门的意思。小巷怎么会成为某些人胡作非为的私人领域?难道就因为是公地吗?
不久贾维斯拿着报纸走过来。他当了一辈子的厨师,早已退休,现在偶尔在一所天主教小学的自助餐厅做几个小时。他告诉我他非常喜欢孩子。
在贾维斯协助下,我一下子就把木门修好了。我收拾起工具箱,梅波在清扫木屑。
她向街上望去,明艳的阳光把街道西边房舍上方的窗户染成了一片金黄色,头上的蓝天像上了釉一般。
梅波说:“我喜欢干净整齐的街坊。”
“看起来的确是清爽漂亮。”我一边说一边把小巷木门的钥匙交给她。
我不久也投入生平首次街坊大清扫的工作。两周前,梅波在电线杆上加了块告示,要大家在公告的那一个星期六把车移走。一周前她已把通知单塞在我们的信箱里,星期五她再度提醒众人。
星期六一大早我就听见梅波来敲门提醒我们把车开走。她的声音带有战斗气息,仿佛在宣示:不肯合作的人是与黑暗势力为伍,任由破败脏乱蔓延。
我把车开到别处去,回来途中遇到穿着拖鞋、睡眼惺忪的邻居麦克?贾西亚。
我嘀咕说:“干嘛要一大早弄啊?”
“因为老板这么说。”
我笑了。
车都开走后,整条街空旷起来,然后就是消防栓不断喷出水,一群群邻人用水和扫帚奋勇冲洗尘土。朝日照耀下,水珠闪闪发光,街道一尘不染。
扫街的气氛感染了整个街坊。有几家邻居开始洗窗户,也有些人料理起窗台的花盆来。梅波的身影无处不在,指挥大局。
太阳大放亮光时,气氛热闹起来,平常擦肩而过只点头打招呼的邻居,也并肩伫立互道家常。我住在城市一辈子,此情此景还是头一遭看到。
我擦拭写着梅波“街长”头衔的那块牌子,对麦克说:“我觉得蛮好玩的。”
“我也有同感。”麦克说。
恩情债
岁月不饶人,今年梅波已显老态,只在天气尚佳时出来打扫。街道已不复往日般整齐美观。
最近我顺道经过她家去替她装配新吸尘器。“哈罗,好街坊。”进门时她拥住我。这时她只剩下一把骨头。我说她看起来精神很好,其实言不由衷。
次日早上家里玄关又有一个信封,里头装了三美元。我很久以前已经不再退钱给她——虽然其实是我欠她的居多。
离开她家之后,我看见广告单被风吹得到处都是。吃过午饭后我拿一个垃圾袋走到门口,犹疑了片刻,走下台阶,沿街把垃圾一一捡了起来。
我有点不自在,但我知道梅波会大感欣慰。能有她当我的街长,真是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