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远说话的语速比平日里快了些许,他怕,怕自己下一秒会不想说出口,只要顾昔城不在了,或许迟早有一天,她会接受自己。而他,却是更不愿意看见莫萱悲伤和难过。
听到这样的话,莫萱和顾昔城齐齐愣住。李铭在国内治疗癌症方面是专家,昔城回国后一直是由李铭担任他的主治医生,顾家给他的钱也不少。
莫萱伸出手,一点一点扣住顾昔城的手,而昔城亦慢慢的扣紧了莫萱的手,十指相扣,永远的姿势。坐在对面的萧逸远安静的看着他们扣在一起的手指,只觉得心口钝重的痛起来。顾昔城抬了头,目光清冽的看着萧逸远,“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不客气。”萧逸远淡漠的笑了笑,声音冷静,语调平平。
萧逸远并没坐多久便起身告辞,看着他和她在一起亲密无间的模样,他只觉得心口痛到极致。顾昔城站起身,送他到门外,院门外,两个男人安静的对立着,“不管怎样,谢谢你。”顾昔城抿了抿唇,声音不高不低的响起。
“我不是为你。”萧逸远已经恢复了一直以来的冰山脸,声音冷冷的。没有说出的下一句是:这一切都是为了莫萱。他是在莫萱和李铭之间做的选择,而不是顾昔城和李铭之间做的选择。
只是,顾昔城却是明白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在莫萱做萧逸远的助理的那段时间,他便看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待莫萱并不一般。他看着她的眼神里,有着不曾给别人的温柔神色,即使永远是这样一张冰山一般叫人畏惧的脸,但眼神,分明是不同的。
萧逸远转了身,走了几步,忽而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眼睛只是看着前方,“好好珍惜她。”丢下这五个字,他便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看着车子绝尘而去,顾昔城这才收回了目光。转身往回走去。他会用一辈子的力气,去保护她,再不会让她受一点伤害。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只要她安然无恙,不管自己做出多大的努力和牺牲,都没有关系。
回到家里的时候,昔城便看见了莫萱满是担忧的脸,他弯了唇角,坐到她身边伸出手揽住她的肩,“我这不是没事吗?干吗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一边说着一边还伸出手捏了捏她稍稍圆润起来的脸。身边的莫萱却并不笑,过了些许,方才低声说:“寂言让周小希告诉我,要我们小心点,黎傲可能来中国了。你说,会不会是他做的?”
昔城听见黎傲的名字,微微怔住,随即笑起来,“你啊,就呆在家里,哪儿也别去。别的事,都交给我来做,知道吗?”温柔的,宠溺的语气。只是,怀里的女子却是晃了晃神,眼神失了焦距的看着窗外的景色。心里想的却是:还好你没事。
“那你什么时候去检查一下身体啊?”莫萱终究还是不放心的说道。虽说是慢性毒药,但终究也是毒,会产生什么样的伤害谁都不知道,她亦不敢掉以轻心。
昔城在她的额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笑容暖暖的说,“下午就过去。”身边的小女人抬了头,亦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嗯。好了以后记得打电话给我。以后路上要注意安全。”直到现在,想起一年前的事,她还是会觉得毛骨悚然。那个男人,差不多便是一个疯子。
“好。”昔城宠溺的答道。原本低沉的心情因了萧逸远带来的消息一扫而光。他终于能够陪在她的身边,陪着她慢慢变老,只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安慰。只是,如果是黎傲的话,这一次,我不会放过你。一年前的事,还没有结束。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眼睛蓦地黯了下去,暗的像是会将所有的光源吸进去。
*********************************************************************************
三天后。李铭家的客厅里。
李铭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桀骜的男人阴郁的表情,怔了怔,随即恢复了谄媚的笑容,“我可以打包票,顾昔城过不了半个月就会死。那个药,我已经给他加大了剂量。”
“是吗?”黎傲抬了眼,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顾昔城死的那一天,便是我给你另一半钱的日子。不过,如果顾昔城死不掉,死的,就是你了。”冷郁的声音听得李铭的背蓦地僵住。只是,脸上还是陪着笑容。
此刻,门外,秦然和顾昔城站在外面,几个暗影门的精英站在那里,其中一个男人正低了头在打开那还算得上复杂的房门的锁。没过多久,门便被打开来。几个男人上前闪了进去,顾昔城和秦然相视看了一眼,随即神色肃穆的走了进去。
屋里,黎傲看见来人,蓦地站起身,敏捷的抽出手中的手枪,“你敢和我玩花样?”极冷极冷的声音,眼前站着的,都是暗影门的精英,他不敢保证自己可以冲出去,或者说,他没有一丝把握。身边的李铭亦是愣住,表情惊悚的看着眼前训练有素的拿着枪的男人,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道:“我……我没有……”
顾昔城倒是并不在乎,沉了声,目光极冷极冷的看着李铭:“再过半个月我就会死吗?你似乎太自大了些。”语调平平,却是带着森然的冷意。听见这话,李铭只觉得脊背发凉,有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涌上心头。一时贪财,和黎傲达成了协议,却没想到,顾昔城竟和黑道的人有牵连。
这些日子,顾昔城一直派人跟踪李铭,每一日的行动都在他的视线之内,甚至,在他的身上,还有窃听器。所以,这一次他和黎傲见面,也是掌握之中,对于顾昔城的死,黎傲太迫不及待了些,否则,不会这么早便让他们逮住。
门却忽而被推开,Cindy慢慢的走了进来,她看着黎傲的模样,眼里已经不复存在昔日的爱慕,极冷极冷,“Neil。你不该去杀南宫寂言。”她抿了唇,安静的说道。
“你爱上他了?”黎傲弯了唇角,笑的邪肆。心里却是在想着逃生之计。敌我差别过大,他根本没有胜算,所以他需要一个让他逃离的盾牌,比如此刻站在他面前的Cindy,又或者,身边的李铭。
爱?她不爱他,但她感谢他当年救下了她,弃她而去的,是她最爱的人;救下她的,却是那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如果当年不是对自己动了恻隐之心,不会放了黎傲,不会再一年之后,再遭到黎傲的毒手。说起来,是她,一直对不起他。
Cindy亦弯起唇角,“爱或不爱,又有什么关系。你和我之间,似乎也该做个了结了。”声音淡淡的,却已经带了一丝决绝的意味。
听她这么说,黎傲更是笑了起来,“了结?我们不是早已了结了吗?”话音未落,只见对面的Cindy迅速的掏出手枪,对准了他的胸口,连开了两枪。出手快而准。
“去给南宫寂言陪葬吧。你和我,都是罪虐深重呢。”Cindy只是笑,笑的悲伤而绝望。她爱的,从头到尾,都只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是现在,她却是为爱过眼前的男人而感到耻辱。而她,竟是用南宫寂言的命,和自己孩子的命,来换了这样一个男人的命。所以,就由她来了结吧。
这一幕来的太快,周围的人纷纷怔住。黎傲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人,手捂着自己的心口,“Cindy,你居然为了那个男人来杀我?”
“不。还有你的孩子。你该去陪她了。”她抿了唇,笑着说道,只是,这样的笑容却比哭泣来的更加绝望。她握着枪的手指骨节发白,心里是死一般的寂静。这些日子,她一直跟在黎傲的身后,却是在今天才找到了合适的机会,如果不是顾昔城和秦然,她根本不可能进来。她要的,是一个一击毙命的机会。
黎傲只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Cindy,这样的Cindy,比一年前的她,更加让他难以认识,如果不是这一模一样的容颜,他甚至不会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就是Cindy。完全不一样的气质,不一样的表情。
看着黎傲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顾昔城不可置信的看着身边的女人,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如果不是萧逸远,或许,现在死的人会是自己,而不是黎傲了。
倒是秦然看着一边吓得不轻的李铭,唇边泛出笑意:“不是见惯了生死的人吗?自以为能操控他人生死,原来,也这么怕死啊。”冷嘲热讽的语气,这么说着的时候,他缓缓的举起了枪。李铭看见这般情形,慌忙跪了下来,“我……我不会再做了……放过我……”
顾昔城却是拍了拍秦然的肩,“还是让法律来制裁他吧。”目光淡漠的投向李铭,就当,是还萧逸远一个人情吧。毕竟,这个人如果今天真的丧身于此的话,萧逸远也会因此而自责的吧?
**************************************************************************************
咖啡厅里。
顾昔城坐在靠近窗边的位子上,安静的看着窗外的景色。许久,才转过头来,声音低沉的问坐在自己对面的周小希:“那你准备怎么办?”
周小希垂了眼,安静的喝了一口杯子中的咖啡,“继续做自己的工作吧。他,原本也没有爱过我。”虽然他说过,要自己给时间让他爱上自己,她却是比谁都清楚,这一生,他不会再爱上除了莫萱以外的陌生人。
南宫寂言受到枪击的那一晚,他和她在巴黎,她的眼泪落了一地,抱着他,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那种看着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很难过很难过。而他的口中断断续续的唤着的名字,始终是莫萱。莫萱,即使是到了最后,他心里想着的,也只有莫萱。这样的认知,让她觉得那么难过。他握着她的手,声音断断续续,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去告诉……莫萱……黎傲可能会去……中国,让她……小心……”
在生命的最后,他所惦记的,还是莫萱的安危。那个女人,是他生命中的劫难,他画地为牢的,将自己困住,不肯离开。
周小希握紧了寂言的手,狠命的点头,“我会,我会回国然后告诉她。你一定要坚持住,知道吗?一定要坚持住啊!”这么说着的时候眼泪全部顺着脸颊落进了她的嘴里,那么苦涩。而眼前的男人看着她点头,脸上这才释然下来,“不要……让……莫萱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就说……是得了重病……”一字一句的嘱咐着,连呼吸都微弱了下去,却是坚持说着。到了最后,他想到的,不是他自己,不是任何人,只是莫萱。他的这一辈子,似乎只为莫萱而活。莫萱,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羁绊。
而此刻,周小希从回忆里挣扎着出来,才发现,心口依旧那么疼,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时光可以倒流,永远留在那一天,南宫寂言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对她说,“你还真是傻。”
对面,顾昔城看着她的模样,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这是寂言的心愿。我只是代为传达。”周小希抿了唇,低声说道。这是他最后的心愿,她必须做到。即使是此刻,她都能回想起来,那一日,南宫寂言躺在血泊中,那么无力的轻声说,“莫萱……”然后渐渐地闭上了眼睛,眼角有泪水潸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