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莫萱走到办公室里的时候，周逸宁已经在办公室里了，莫萱看见他，唇角微微扬起，声调平和，“早。”那般平静如水的表情落在周逸宁的眼里，只成了刺痛。刺得眼睛要流出泪来。
果然，那个男人说的没错么？
他的眸子黯了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莫萱，“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声音有些沙哑，却是温和的，垂下的眼眸里是藏不住的悲痛。
莫萱怔了怔，随即偏过头，巧笑嫣然的模样，“什么问题？”一双澄澈的，亮的仿佛能照进别人心里的眸子。一脸淡然的模样。
对面的男人却是半晌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方才沉声说，“如果，那个男人现在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么做？”隐深的不安。
如果，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会怎么做。莫萱在心里，一字一字的将这个问题问了一遍自己，每一个字，都琢磨的精准。脸上却是淡然的模样，什么时候开始，除了这幅淡然如水的模样，和唇角扬起的弧度，她已经不知道脸上该刮伤怎样的笑容了。
“他不会。我也不需要他出现在我面前。”她抿了抿唇，张开嘴，声音极轻，却是镇定的模样。“有一个词，叫趋利避害，谁会容忍伤口重新崩裂，让自己痛不欲生？”
她脸上平静的表情忽然就成了最具有杀伤力的匕首，一下一下，刺痛着自己的心，痛到窒息。我也不需要他回来。我也不需要他出现在我面前，这句话，一直一直在耳边响着，响到自己不能呼吸，连思考都变得迟钝起来。他看着她安静的侧脸，微微闭上眼睛，唇角抿得紧紧的。果然，是这样么。自己的出现，只会让她的伤口崩裂，让她痛不欲生么？
他忽然想起那个男人桀骜不屑的模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现在过得很好。你自以为是的去找她，自以为是的要给她你所谓的幸福。只是，你想给的，却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只是永远离开你，所以她不等你的消息，在她心里，你就应该死了，你怎么可能不死。
一字一句，都是这般斩钉截铁。
那一场病，他在医院躺了几个月。回国后经过调养身体才渐渐恢复，查到她在哪里的第一时间，他便驱车来到这里。只是，在A市呆了两天，他拿着自己拿到的她的住址，每天在小区附近看着她笑容晴好的上公车，去公司，和那个年长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笑容生动的像是春日的阳光，耀花了她的眼。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如今的她。
自己在医院醒来的第一时间里，他要明绝拨电话给莫萱。彼时，刚从死亡线上挣扎而来的他，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想要告诉她，自己赢了，自己可以陪着她走下去，他想告诉她，筱寒已经是过去，她才是自己的未来。
只是，电话里出现的声音，却始终是冰冷的声音，“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一遍一遍的，听的他心口空荡荡的一片，像是失却了最重要的一切。那些日子，他便如此固执的拿着电话一遍一遍的拨打着那个熟悉的号码和她家里的号码，却统统是关机。
他在A市逡巡着，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那个明明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儿。到最后，他终于说服自己，如果她如那个人所言，真的希望自己已经死了，那么这世上，便再没有顾昔城。他甚至不敢问她，为什么那么希望自己死，为什么始终不曾开机。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可以如此不知所措，如此的怯懦。
怯懦到，他甚至不敢相信这般犹豫未决的人，是自己。
又或许，他只是不敢亲自去验证，她多么想要自己死。他忽然明白那些年，她眼神里的卑微的希冀，那些微薄的可怜的希冀。
在撞到莫萱的那一刻，他看着她疼得咧起来的嘴，心忽然也随着她咧起来的嘴角开始疼痛起来，伸出去的手却并未被她握住。她抬起头看着她的那一刻，他看见她澄净的眸子里的慌乱和那一句犹疑着的“顾昔城？”他几乎是要脱口而出，告诉她，自己是。只是，在触见他已经平静下来的凉薄的脸上，他忽然丧失了所有的勇气，到了嘴边的话亦变成了，“我是周逸宁。”
周逸宁。多少年了，有多少年，他再没有提起过这个名字了呢？这三个字，代表着他曾经无法提及的过去。只是，眼前这个女人，却是他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筱寒，亦是他放开过去，决意忘记筱寒的女人。却是在他不愿放开的时候，她那般义无反顾的放开了自己的手。
这么想着的时候，周逸宁垂下了眸子，手指紧紧地抓着笔，因为用力的缘故，骨节处已经微微泛白。好半晌，他才努力露出淡漠的模样，“那如果我是他，岂不是很危险？”
莫萱微微一愣，旋即说道：“我不希望任何人提及他。即使你是我的上司，也一样。”冷冷的语气，淡漠的表情。落在周逸宁耳里却是那般刺耳。她说，她会等他，只是，当他躺在手术室里的时候，当他一遍一遍的拨打着那个已经关机的号码时，她却已经希冀着死神带走自己。
“冒昧了。”他抿了抿他薄的像刀片一般的唇，“等会你去泡杯咖啡过来。这个季度的销售奖金到了核发的时候，你负责和各大区的负责人协调和核对。另外吩咐下去，一小时以后开会。”
平稳的语调，毫不含糊的语速，还有脸上的神情，都像极了曾经的顾昔城。她晃了晃神，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声说，“好。我立刻去办。”
看着她踩着细高跟的鞋走了出去，周逸宁微微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笔，伸出右手抚了抚自己的眼尾，唇齿轻启，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唇形，分明是，莫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