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冰一脸困惑,“师傅!你要把师公扛到哪里去?师公生前喜欢十万大山,还是把他就地掩埋吧!让莽莽丛林陪伴在他的周围,让浩瀚苍穹与他作伴!”
李半仙面无表情,“冰儿,你别多管闲事,我要把他送到该去的地方。”
此时天边夕阳如血,丛林被染成了赤红色。冬冰紧跟在李半仙的身后,黑子在一旁蹿来跳去。
“师傅,你休息一会儿吧,我替你背师公!”
李半仙摇了摇头,“他是我的丈夫,不需要别人帮忙。”
他们才走出森林,天空己经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幕布。李半仙仍然健步如飞,没有一丝疲惫和劳累。
他们顺着田间小路,绕过村庄,来到了人迹罕至的乱葬岗。这里荒草凄凄,埋葬的都是村里夭折的孩子和没有嫁娶的男女,全是孤魂野鬼。
李半仙背着陈玉郎的尸体,踉踉跄跄来到一座墓穴前,她小心翼翼把尸体放到了地上。
冬冰非常熟悉这个墓穴,前几天,他不小心掉进了这个墓穴里,李半仙在这里收他为徒。
这是李半仙为自己准备的墓穴,有三米多深,里面放着一口用柏木做成的大棺材。
冬冰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李半仙要把陈玉郎埋在这个墓坑里。
此时,天边已经挂上了一弯月牙,它的周围一丝云层也没有,无依无靠,月牙似乎就要掉落在对面的山巅。
李半仙从墓穴旁边拔起几株断肠草,她抖落断肠草根须上面的泥土,放进嘴里就津津有味咀嚼了起来,只听到咕噜一声,她咽下了断肠草。
冬冰想要制止,可是为时已晚,“师傅,断肠草是剧毒药物,难道你是……”
李半仙神秘一笑,“为师刚才为玉郎吸出毒液,已经毒火攻心,我吃下断肠草就是以毒攻毒,化解眼镜王蛇的毒素。”
冬冰信以为真,越是剧毒无比的物品,药用价值越高。很多止痛药和抗癌药全是从剧毒中提炼出来。
李半仙从墓穴旁边的草丛中,找来一根粗壮的长麻绳,她把麻绳的一端紧紧地捆绑住尸体。
她刚想把尸体放进墓穴里,忽然她全身哆哆嗦嗦,脸色苍白如纸,“冰儿,赶紧过来搭把手!帮我把玉郎的尸体吊到墓穴里!”
冬冰依照李半仙的吩咐,把尸体吊进了三四米深的坑穴里,又把绳子的另一端拴在了一棵白杨树杆上。
李半仙全身颤抖得如同暴风雨中的一片树叶,牙齿咬得咯噔、咯噔直响。
冬冰惶恐不安,“师傅,你怎么了?难道是中毒了吗?”
李半仙点了点头,“为师不但中了见血封喉的蛇毒,还吃下了烂肠破肚的断肠草,已经快要到黄泉路上了!”
冬冰弯下腰,“师傅,我背你回家吧!你是草药医生,肯定有解毒秘药!”
李半仙配制有许多秘方,可制百病,也有化解各种剧毒的药物,但是她再也不想留恋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她去意已决,她早就厌倦了无依无靠的凄凉生活,更看穿了滚滚红尘。如今她的心愿已了,已经找到了梦牵魂绕的心上人。
虽然她俩生前不能同床共枕,但是死后却能长相厮守,她也心满意足了。
李半仙摆了摆手,“冰儿,别再啰嗦了!我是医生,我知道我的时间已经不多,我有几件事要交待你!”
冬冰双膝跪到了地上,泪水夺眶而出,“师傅,你尽管吩咐吧!我一定想方设法为你完成任务!”
李半仙忍住撕心裂肺的痛楚,“第一,你不得把我仙逝的消息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母亲也不能让她知道,就说我去云游世界了!”
“第二,你不要为我打碑立墓,你把土坑填平后,不要垒坟堆,在上面载上两棵水蜜桃树。”
“第三,我茅草屋里的坛坛罐罐里,装着的全是我精心研制的偏方,还有许多的毒蛇、毒蜘蛛和毒蝎子,稍有不慎,就会害了你的小命,你把这些东西统统扔进龙眼河,让它们回归大自然!”
李半仙气喘吁吁,她从右腕上取下一串白玉手镯,“冰儿,咱们为师一场,我也没有为你留下任何一件值钱的东西,就送你这串验毒手镯!”
白玉手镯上闪烁着一圏圈乌黑的图案,“冰儿,你千万别小看这串手镯,只要它沾上剧毒药物或是你的身体不适,它都会闪起黑色的光圈,它就是验毒器和身体检测器。”
李半仙双手哆嗦,把玉蜀套上了冬冰的右腕,眨眼间功夫,玉镯上的黑色光圈逐渐消失不见,发出耀眼的白光,如同一枚璀璨夺目的夜明珠。
李半仙口吐白沫,鼻歪眼穴,“冰儿,赶紧把我也吊下墓穴,让玉郎和我同睡一口棺材,同住一个墓穴,同吃一锅饭,同端一个碗……”
李半仙话音未落,身躯朝后一仰,倒在了地上,已经气绝身亡。
冬冰一把揽起李半仙,泪水奔涌而出,“师傅!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为什么走得这么苍忙?”
李半仙双眼紧闭,神态安祥,她再也听不到冬冰的大声呼唤,她再也听不到村民们的闲言碎语,再也不知道人间冷暖。
她走得无声无息,没有打扰村民,也没有亲人朋友的吊唁,她悄然来到了这个冰凉的人间,也悄然无声离开了这个凄凉的世界。
冬冰起初是小声哽咽,接着就是大声哀嚎,他哭得昏天黑地,悲痛欲绝。
此时,弯弯的月牙已经爬到了乱坟岗的上空,它的周围仍然没有一片白云,还是那样无依无靠,泛着冷光。
冬冰如同一只孤独的野狼,他痛快淋漓哀嚎了一阵,他用麻绳把李半仙的尸体也吊进了墓穴里。
冬冰顺着绳索缓缓的滑到了宽大的墓穴里,他用力掀开沉重的棺材板,把俩人的尸体装进了柏木棺材。
冬冰让两具尸体并排躺在一起,他跪在棺材前,嘴里喃喃自语,“师傅,愿你们一路走好!天堂再也没有悲欢离合,再也没有孤苦伶仃!”
冬冰盖上棺材板,双手攥着麻绳,快速利索攀爬到了地面上。他拿起药锄往墓坑里填起了泥土。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辛苦劳动,冬冰总算是填平了墓坑。他又到附近的果园里,挖来两株水蜜桃幼苗。
他把两棵水蜜桃幼苗,栽到了墓穴表面的泥土中,他又一次跪在了地上,双手合十,向苍天默默地祈祷:
“真心相爱难相逢,
无心插柳柳成荫!
今生无缘成一双,
来世再做好鸳鸯。
人间处处是沧桑,
黄泉路上不迷茫!
俩老真爱感天地,
同赴地府见阎王……”
冬冰站起身,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黑子如同一道闪电向他蹿了过来,用长舌头舔舐着他的手指,似乎在安慰冬冰。
冬冰在乱坟堆里找到一个黑色塑料桶,从附近打来了一塑料桶溪水,浇到了两株幼苗上。
用不了多长时间,两株幼苗就会枝繁叶茂,到了明年的春天将会绽满了粉红色的桃花,结出一颗颗水晶石一样的水蜜桃。
冬冰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黑子柔软锃亮的毛发,“黑子,我的启蒙师傅李半仙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教我药物知识了!再也没有人为村民看病、跳大神了!再也没有人当按生婆了!”
冬冰说着这些,泪水禁不住又流了出来,“黑子,为什么好人总是不长命?为什么厄运总喜欢降临到苦难的人群?”
黑子似乎听懂了他说的话,摇晃着它圆圆的大脑袋,好像在说,“这完全是命中注定!谁也不能逃脱命运的枷锁!”
微风吹来,荒草和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几缕白纸和碎布被吹上了枝条,乱坟岗显得更加萧条和令人惶恐不安。
冬冰看着翠绿的野草,心里感慨万千,或许人生就像这些荒草,春天生机盎然,可是一到了秋天就一片枯黄。
他深情地吻了一下黑子的额头,“小黑,咱们回家吧!”
冬冰背上竹篓和药锄,借着朦胧的月光,踉踉跄跄走下了凄凉的乱坟岗。
他领着黑子,穿过曲折的田间小路,来到了李半仙的院门前,他用药锄撬开铜锁,轻轻地推开木门,门柱发出嘎吱一声脆响。
冬冰吓了一跳,他点燃厨房里的一根蜡烛,这种蜡烛全是村民用蜂巢和松脂混合做成,不但灯光明亮,而且耐燃又实惠。
冬冰烧了一壶开水,用李半仙的紫砂茶壶泡了一壶千年古树茶,他右手端着烛台,左手提着茶壶,缓步来到了凉亭里。
这座用茅草建成的凉亭,是李半仙平素休息和品茶的地方。李半仙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藤篾躺椅上,一边品茶一边回忆过去的甜蜜往事。
冬冰把烛台和紫砂茶壶放到木桌上,他倒了两杯茶水,把一一怀洒到地上,“师傅,伱老人家请喝茶!这是你最爱喝的千年古茶!”
一条手臂粗细的眼镜王蛇,悄悄地从冬冰的背后爬了过来,冬冰浑然不觉,仍然还浸沉在往事的回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