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从郑实和廖晨恋爱的时候算起，不，是从柳梦瑜成为蒋芸苔的女儿的时候开始，多年以来，对于柳梦瑜和郑实的过去，廖晨从来都是满坛子的陈年老醋！一提起柳梦瑜，她就不自在！而郑实为了她，这些年也刻意在回避着自己的恋人和自己的往事！廖晨提起柳梦瑜，从来都是“亦婕姐”、“婕姐”、“梦瑜”、“瑜瑜”、“瑜姐”的叫着，再或者就是直呼其名！只有在自己干妈蒋芸苔在场的前提下，才会不情愿的叫声“姐姐！”，在其余的时候，一声姐姐也不愿意叫！尽管十几年前，在蒋芸苔家里，她们就相识了！柳梦瑜对她也是像对妹妹一样！可是一想到自己不明就里，对于柳梦瑜还叫柳亦婕的时候，以那种方式和郑实分手，自己对她的误解！还有她和丈夫的过去，自己的心里就……！可是当她知道对于柳梦瑜她不知道的往事时，她又不得不对这个姐姐万分钦佩，自己的醋意，自然就退到了第二位置了！她说的话确实是真心的！
柳梦瑜看着廖晨，又看看郑实，从他们的眼里，她看到的是期待！她点点头，平静地说道：“好吧！既然你们都是这个意思，我就接下这部戏好了！我身体不好，具体情况呢，先和我的助理谈吧！”廖晨点点头，对郑实道：“你就辛苦一下，回公司对表哥转达姐姐的意思好了！”“好的！”郑实给了柳梦瑜一个安心的眼神，起身就走了！
病房里就余下了这两个女人了！谁也不说话，到底还是廖晨先开了口，问道：“姐姐，这些年，每当我提及你的事情，郑实总是沉默，他一向的表示就是，‘有些事情涉及个人隐私，我也不能和你多言语！要是日后，你姐姐乐意告诉你，你就解开了自己的心结了！’这些天，干妈对我说了你的往事，不过，有些地方我还是不明白！还想问问你！”柳梦瑜淡定的说道：“你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现在，什么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是真相大白的时候了！”廖晨想了想措辞，开口问道：“姐姐您的往事，干妈都告诉我了！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当初，您宁愿选择自己结束自己，也不愿意去告他？！当年，你做出那种选择，又为的是什么呢？！那个欺负你的男人，最后怎么样了？！”
多年以来，柳梦瑜的内心深处就是这件事！少数的几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为了顾及她，从来都把这个疑问埋在心里！廖晨是第一个问她的人！她依旧是平静的表情，平静的看着这个妹妹，内心竟然也是十分平静的！她缓缓的开了口：“这件事情，很多年都没有人问过我！你是第一个！应该这么说，你也是第一个从我嘴里知道我内心所想的人！你听好了，当时的情形是……！”她开始了前半部分几乎和当年对蒋芸苔叙述一致的述说！
“我在一九九七年的时候，高中毕业，也就是那一年，我的老家发生了地震，我的父母、哥哥和妹妹当时在屋子里，都被倒塌的顶棚压死了！我当时在野外，侥幸的捡了一条性命！地震之后，我埋葬了我的家人，等到了第二年，过完了年，我拿到了救助的款项！就外出打工了！原因是老家已经成了我的伤心地了！我不能留在那里，触景伤情！”说着，她不由得了流下了伤心的眼泪！廖晨递过了纸巾！“谢谢！”柳梦瑜擦了眼泪，继续着自己的讲述：“那一年我刚刚十八岁，离开了老家我也不知道到哪里讨生活！东去的火车上，我听说京津地区保姆的活好找！我就想到天津碰碰运气！我在天津的一家家政公司找到了一份保姆的工作！我要服务的那家的情况是男主人喜欢喝酒，老太太腿脚不便！我负责照顾老太太！老太太是个好人，和我们共同的妈性格差不多！在他们家干了三个月，和这老太太感情也很不错！可是就在那年六月的时候，男主人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工作和生活的压力太大，心里不痛快，酒喝多了！很晚才到了家！我刚刚服侍老太太睡下了！听到敲门声，就去开门，看到男主人这样子，就扶他进屋了！那天女主人和孩子回老家了，家里就余下了我们三个！老人说，酒后乱性，一点也不假，男主人在酒劲的作用下，就把我给当成了他老婆了！他动我的时候，我使劲的挣扎着，也使劲的喊着！可是他捂着我的嘴，我被他给捂得晕了过去！”
“那后来呢？！”廖晨紧问了一句！“当天，老太太就知道了这件事，震惊万分，腿脚不灵便的她支撑着身体，竟然站了起来，当着我的面甩了他儿子两个耳光，然后对着我跪了下来，苦苦的哀求我，不要告她儿子！要是我告了他，这个家就完了！我只要不告她儿子！她什么都可以答应我！”柳梦瑜还是平静的诉说着自己伤心的往事！“男主人也跪了下来，一个劲的抽自己的耳光！痛悔自己的酒后乱性！他们家就是工人之家，几乎是靠男主人的劳作维持生活！要是男主人被抓了进去，这个家就彻底的垮了！男主人毁的只是我一个人，可是要是我去告他，这一家四口人都没活路了！”
说到这里，柳梦瑜再也平静不了了！她任由自己的泪水泪流满面：“我最终没有告发男主人，可是在他们家也做不了！我收拾好我的东西，离开了他们家！我走的时候，老太太拿出了三万元钱！说是补偿我！我没有收，因为我知道，这应该是她一家所有的积蓄！我告诉她，我不是妓女，不是婊子！我不去告她儿子，是因为我不想我一个人毁灭了四个人的家！我收了钱，那么我也和妓女，婊子一样了！他的儿子听了我的话，完全的愣在那里了！我也对他说了话，我告诉他，我不会告他，可是苍天有眼，人不报天报，他就等着天报吧！出了他们家，我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着，说实话，我当时万念俱灰，心里想的就是一死了之！我到了海河，一头扎下！本以为这样就一了百了了！可是被蒋教授所救！她询问了我为什么轻生？！我在她的劝导之下，慢慢恢复了平和，就把一切都对她讲了！当时，她怕我再次轻生，就在离开天津之时，把我也带到北京，她的理由是我的医疗费是她垫付的！我要还她，我没有钱不要紧！到她家给她当佣人！她的要求合情合理，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只能跟她走了！”
“到了北京之后，我才知道，蒋教授一生单身，当年和你父亲不得不分手之后，就没有再谈！一个人孤苦的过了十几年！我在她家里干了一个多月，她突然对我说，她一生也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我的亲人也都去世了！她和我都是孤苦伶仃的那类！她要收我当女儿！我知道她是不想我再轻生！可是那个时候，我真的需要一个长辈来呵护我！我最终同意了她的要求，也就改了口叫她是妈了！就是在那年，你来家做客，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也就认识了！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也不说了！”
廖晨心里心潮澎湃，她控制着自己的激动，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没有回答——那个欺负你的男人，最后怎么样了？！”柳梦瑜看了看这个妹妹，回答道：“在我上中戏的第二年，他因为酗酒，被车撞了！一命呜呼了！他的老婆还算是和他感情深厚，没有带着孩子改嫁！一个人弄了个小吃摊养着她婆婆和儿子！”“你读中戏的时候，去看过她？！”廖晨问道！“是的！”柳梦瑜点点头：“毕业的时候，我去看过他们，给他们留了些钱！不管怎么说，作孽、酒后乱性的是男主人，可是老太太对我是不错的！我这次回国的时候，先看了妈，后又去了天津，老太太早就去世了，她的儿媳还在那里，还是以摆小吃摊为生！”
廖晨摇摇头，问道：“这么些年，你就一点也不恨他们一家人吗？！”柳梦瑜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却又轻松地回答道：“我不否认，作为一个女人失去贞操，那是我一生最大的痛，可是事已至此，该死的都死了，我又恨哪个呢？！这件事情早就了结了！你要是不问，我根本就不会提！我抱定了必死之心，这些事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廖晨看着这个姐姐，心里不由得在想：就这样的胸怀，我一生也比不了！要是她当年为自己考虑的多一点的话，那么，郑实枕边的女人一辈子也不会是我，我该恨她的放手，还是应该感谢她把郑实让给我呢？！我也纠结了！她起身坐到了床边，搂着柳梦瑜深情道：“姐姐，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等你演完了《太后》，一定要做心脏搭桥手术，你一定要活着，茹茹需要一个真正的母亲，你是她母亲的事实，是一辈子也改变不了的！答应我好吗？！”柳梦瑜在她的怀里笑了笑，道：“你肯叫我一声姐姐，我就真的知足了！我答应你拍完了戏，我接受手术就是了！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您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廖晨放开她，注视着她！柳梦瑜郑重的道：“我请你做一辈子茹茹的母亲，我生了她，却没有养她，不配是她的母亲！我欠下的，你都为我补上了，你才有资格做她的母亲！我想还是不要让她知道我是她母亲的真相好了！”廖晨摇摇头：“不，不能这样！这样对茹茹不公平，对你也不公平！这个孩子心思重，为了我，她从来不提她的思念亲生父母！可是我看得出来，她经常拿着她胸前的那块石头看着，我知道她就算是恨，在心里深处也是在想你啊！”
“你不明白！妹妹！”柳梦瑜开了口：“你的好心，我是知道的！可是我的身体状况，我自己最清楚，不单单是我，就是连主治医生也根本就不能保证，我能活着走下手术台！要是你让她认了我，我一旦去了，最最悲痛的还是孩子啊！你想想与其让孩子有个念想的好，还是让孩子知道了真相，立即就悲痛的好呢？！再者，她要是知道每年都去孤儿院看她的阿姨就是她的亲生母亲，以她这个年纪的承受能力，能否承受得了，也是个未知数啊！妹妹，你一直把茹茹当成自己亲生的，你就忍心让她受这种伤害吗？！”
不知道怎么了！廖晨也被柳梦瑜的伤感给感动了！她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泪水，握着姐姐的手，伤感的道：“姐姐，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今天才知道为什么几乎所有人都喜欢你！你一生都在为别人考虑，没有一丝一毫的为自己考虑！可是，你知道吗？！这样对你呢？！多么的不公平啊？！我求你，现在这个时候，能不能为了你自己自私一回呢？！嗯，姐姐！”柳梦瑜微笑着拭去了廖晨脸上的泪水，道：“你知道的，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允准我过于激动！你这个样子，我可真的保证不了我会不会再出状况！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她停了一下，看着廖晨期待的眼神，缓了口气，道：“这样吧，要是我下的来手术台，就听你的安排！要是我不幸先走一步，你就一辈子也不要告诉茹茹，她的亲妈是哪一个！你就告诉她，她的亲妈是个不配做亲妈的人！这算是一个将死之人的最后托付！”廖晨只好默默地点点头：“姐姐，你这十多年真的太苦了！”接着就把头埋在柳梦瑜的怀里，痛哭了起来！柳梦瑜抚摸着廖晨的头！这一时刻，她们真的像是真正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