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宝玉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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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冤家路窄(3)

“快点,鬼拧了你的脖子吗?走得这么慢!早知道,还不如我一个人来了!”沧海发现凤霞有些跟不上,他气愤着。但他心中明白,她是故意的。“她或许还在为刚才自己说的话耿耿于怀,”他心里说。于是,他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娘子,我也是为你好。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我对我的亲爹娘都没有这么好呵!我所做的一切无不是替你着想。我对你的情,天地可表;我对你的心,日月可昭!如果过去和今后我有说错之话,只希望你别介意,也别往心里头去。有的只是气话和不得已而为之的话。”凤霞有一颗水一般温柔的心,她当时只听沧海几句哄,心里马上又自责起来:“俗话说,‘家有贤妻夫无横祸。’我不应该只责备沧海有时有些坏念头。人非圣贤,坏念头如果能赶早扼杀在心里头,不付诸行动,也没什么可怕的。从今往后,我一定要尽力而为之,做一个贤能的人妻。逃避终归不是最好的良策。我要用爱的力量去感化沧海,使他浪子回头。”凤霞心结解了,她安下心来,跟从沧海继续赶路。

夜漫漫,残星疏疏,夜灯苍苍。当沧海、凤霞二人悄悄地一前一后来到监狱门口。一名圆脸牢卒见有人前来探监,忙抽出兵刃拦住沧海夫妇的去路,厉声道:“二位来干什么的?如果是探监的,请速速离开!县太爷有令,严禁死囚的一切亲朋戚友来探监,违者革职充军!”沧海先不急着说话,只是诡谲地笑着,低头从衣袖里取出一小包沉甸甸的东西扔过去。“大胆!这是何物?”圆脸牢卒大叫道。沧海哈哈笑了几声,道:“官爷,这是小的给您的见面礼,您看看够不够啊?”圆脸牢卒急忙解开布袋的绳子,借着灯火的微光一看:金光灿灿!此物乃金元宝。他看得再也不想收起来了。两眼在发光,眼睛似乎也都变成了金元宝。圆脸牢卒左顾右盼地瞧瞧,看看前后无来人,便悄悄地和他们说:“二位,你们给爷的孝敬爷就赏脸先收了,不过你们不能耽搁太久,限一刻钟内,不然休怪爷刀剑不长眼睛。”说着,还故意把大刀亮出来一下。沧海和凤霞相互看了一眼,便一同点头道:“大爷请放心!”圆脸牢卒还略略迟疑了一下,就急速地一挥手道:“那好吧!请随爷来!”沧海拉着凤霞,得意地跟在圆脸牢卒身后,一起进了监狱。

监内,另外一个牢卒,长着长方形脸。他见到圆脸牢卒领着两个陌生人进来,忙慌张地道:“兄……兄弟,你你……你怎么如此荒唐,县太爷的命令你也敢违抗,是不是不想混了?”圆脸牢卒不想将金子分给方脸牢卒,于是他撒谎道:“别担心,他俩是我的好朋友,不会做出越轨的事的。”方脸牢卒只叹息一声,不再做辩解。

“我们有话要与死囚说,可否麻烦二位爷暂且回避一下,我们马上就出来。”沧海眼珠子四处转转,然后请求道。圆脸牢卒得了好处,只好和方脸牢卒窃窃私语几句,就在二人身上仔细搜了一遍,没有武器,便放心地让他们进去了。金宝趁二人转身之际,从地上捡起几颗小石子,点了他们的哑穴和动穴,然后,小声叫凤霞一起,搜他们的身,找出解开捆绑金宝的铁链锁的钥匙。

“这里有钥匙,不知是不是我们需要的……”凤霞从方脸牢卒腰间摸到了一串钥匙。沧海在圆脸牢卒身上也搜到了一串钥匙。他道:“我这儿也搜到了一串,咱们每把钥匙都试试看。”

牢内灯光幽暗,辉映着本已苍白的壁,更加惨淡。灯光下,照着牢内的影子,投在墙上、地上,就像一条条缝隙,一个个黑洞。仿佛人只要不被捆起,就可以钻进去,逃走。金宝被铁链捆绑在刑架上,衣着单薄的身子,像一株蔫了的草,颓唐地贴着墙壁,头耷拉着,没精打采的。此时,他依旧在昏昏沉沉中,隐约还能感觉到遍体鳞伤的身子,哪里都疼。

动,铁链突然像一条死而复生的蛇,在他的手腕上,轻轻地蠕动。昏沉中的金宝,被惊醒了。他睁开本来绝望的双眼,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金宝和凤霞。他简直认为自己在做美梦!这不是梦,他马上告诉自己。因为,耳边,他清楚地听到沧海说:“师兄受苦了,快走!”金宝心中庆幸:“幸亏这狗官想慢慢地折磨自己,让自己还有溜走的机会。如今,救我的救星来了。老天真的对我太好了!谢天谢地!”试锁试了大半天,耽搁了很多时间。“相公快点!好像外面来人了。”凤霞很是紧张。如果他们被发现,被官兵包围的话,就等于是瓮中捉鳖,插翅难飞了。金宝道:“再怎么快也得一枚枚来呀!你先去洞口把风,如果万一有人进来,你就见一个杀一个。”凤霞想:“杀人我不干。但是,在这个紧要关头,你不杀人,就人杀你了。”如此想着,她无奈地去奔至牢房外……

凤霞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听到前有脚步声,循声望去,只见有两个官差踏着月色盏灯晃步过来了。凤霞本想等着他们过来,一一解决他们。正巧,这时,背后也有脚步声:沧海已经扶着金宝出来了,锁总算解开了。凤霞在估算着,以相公和金宝他们的速度,是否可以直接逃走。她的心里紧张:我还是不想杀无辜。官差也是人,能不杀生就不杀生。想着,她兀自跑至沧海他们跟前,故意急切地大叫一声:“快跑!官兵过来了!”沧海怒目瞪了一眼凤霞,责备她自乱阵脚。能杀不杀,逃的话,对方会追的。且追兵如被捅了的蜂窝,必定穷追不舍。

两位官差听到有人嚷的声音,马上面面相觑,然后一个道:“快去瞧瞧,好像有人越狱!”另一个眼前一亮道:“在那边!我先前去招架,你则速去回报老爷!”说罢,有位官差掉头就走,丢下一句话:“你要小心!”

双方脚步在朝着前方迅速不断地逼近。躲已无处躲了。只有冲出去了。沧海还生气地叫凤霞跟在后头掩护,而他则带着金宝先逃跑。危急时刻,凤霞一时也无他法,只好听沧海的,先尽力把那官差引开。但是,那官差狡猾,知道对方的用意,便吹哨,唤出一群狼犬出来,凤霞最怕狗,她一下子慌了,也没敢招架,就跟着沧海他们后面十几米远处,一并逃窜……

官差在后头舍命地追……三个人跑啊跑,突然发现前面没路了,是一条死巷。待他们折回去要寻新路,这时,眼看官差们就要追上来了。在这万急时分,走投无路的沧海只好冒险大胆地随意敲开身旁巷子中的一户人家的门。

世间竟有这等巧事,沧海他们仓皇逃走,竟然会逃入薛宝钗的堂弟贾宝玉家中。此时,宝玉和黛玉都在家中。宝玉正起来上茅厕,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他就去把门打开了。门外的人,宝玉并不认识。只看到其中的一个好像受着重伤。沧海见宝玉生得面善,心中高兴地向宝玉呼救:“这位公子,我们并没犯法,冤枉!官差要捉拿我们。请你帮我们躲过此劫难。”宝玉想起黛玉平时和自己说的话:“人活着要广积善徳,能帮的尽量帮,能救的尽力救,”就忙对三人说:“你们快点进来吧!”宝玉把沧海他们仨带进屋。

黛玉正躺在床上睡着,突然听到屋内有响动,又睁眼侧身看看床上不见了宝玉的人影,心想:“深更半夜的,家中怎会有客人来访。宝哥哥他人单纯、善良,我得赶紧去看看。”想着,黛玉速速更衣下床。

“金宝?!”黛玉一见深夜来自己家的人当中其中一个是金宝,心里甚是纳罕:“他怎么知道我家?怎么可能?难道是谁告诉他的?或是他有意打听过?……”黛玉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她干脆不去想了,直问金宝道:“你遇到什么麻烦了?什么人把你伤成这样?”金宝说:“姑娘,此事说来话长。现在官差正在门外四处搜捕我们。如果姑娘没有办法帮我们的话,我们也不连累姑娘了……”正说着,正好门外,官差在大声喊着要挨门挨户搜查民宅。黛玉道:“见死不救非君子。你们不必多说,请随我来!”说完,黛玉就要宝玉引他们三人去密室,而自己则留在这里应付。

待官差搜到黛玉家时,黛玉拦住前来的官差说:“各位官差大人,半夜三更的,前来打扰本姑娘是不是不大好?如果是做客,欢迎,请进。如果是怀疑我这儿窝藏犯人,那你们就是怀疑我的人品了。搜到人,任你们兴师问罪,搜不到,你们就得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几位官差根本不理睬黛玉,只是强行闯入。

官差在屋子里搜了一遍没有找着人。一名官差说:“奇怪,我刚才明明看见有人进来了。难道是有鬼?”“给我继续搜!”捕头一挥手道。几个捕快又猫腰进屋去细细地找。仍然没有找见,只得泄气而回了。

黛玉见官差和捕快走远了,这才走进厨房,用手移开碗柜,触摸墙壁上的一块巨石上的机关,石头门立即挪开了,一缕昏暗的光线下,看到三个人影。“出来吧!”听到黛玉的呼唤声,三个人先后走出密室。“哈哈!真像是小时候玩的躲猫猫。好玩!”沧海拍着手笑着。凤霞却忍不住瞪沧海一眼,心存怨言道:“好玩个屁!密室里空气闷得要死,这伙该死的官兵,再不走,真想跟他们拼了,都快把我给憋坏了。”沧海想着要进一步让金宝觉得自己好,忙假惺惺地关心金宝道:“师兄你没事吧!都怪师弟没本事,没能带你逃出虎口。”金宝说:“我没事。就是委屈你和弟媳了。谢谢你!师弟!”沧海继续笑着说:“我们真正要谢的是这位姑娘。姑娘敢问尊姓大名?”黛玉不想和宝钗的相公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姓名,于是吞吞吐吐地说:“就叫我黛玉吧!”沧海说:“哦!戴姑娘,救命之恩,在下难以忘怀!”宝玉正想补充,被黛玉故意咳嗽几声,住口了。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金宝从沧海和凤霞口中得知娘子宝钗还在客栈,他就匆匆起身要先行告辞了。沧海则继续留在那里聊天。他问黛玉:“方才姑娘有意不想告诉我们真姓名,有何难言之语吗?”黛玉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夫妇要休息了。公子你们快回去吧!”沧海觉得有些扫兴。往常只要是他想知道的事情,他总是要想办法穷根究底知道的。这次也不例外。他假装带着凤霞离开了黛玉家,走了不远几步,他打发凤霞先回去,自己兀自又折回去偷听。果真听到屋子里,黛玉责备宝玉说:“你不要逼我了。呆子,我什么都告诉你算了。今天那三个人中,那个叫金宝的就是宝姐姐的相公。”“什么?”宝玉顿时无比惊讶。想起宝钗,令人愤恨的往事,此刻都如恶浪,侵袭了来。他只觉得浑身发冷。他本以为可以再也不用问大观园里的事了,如今,冤家路窄,又要遇着了。完了,刚才自己还在喜欢那义愤填膺的金宝,还说什么要与他结拜兄弟,又叫他明日来家中小聚。他说明天带娘子一道来。怎么办怎么办啊?宝玉一下子懵了。他也怪黛玉:“为何不早告诉我!”黛玉道:“看你这么忙,给忘了。算了。”“那么我们现在就搬家吧!”宝玉一着急,就没了主意。黛玉说:“不可。那个金宝已经知道我师傅了,他还会去找师傅和师姐春野的。怕什么,我们又没做亏心事。假如要闹,就灵机应变吧!……”听得差不多了,沧海满意地轻着脚步赶紧离开了窗子。

那边,那伙官差和捕快都没有找到金宝等人后,变得没了主张。一个捕快担忧地说:“张捕头,找不到犯人,县令老爷会要咱们的脑袋的。怎么办?”张捕头说:“看你这点智商!幸亏是我做捕头,要是碰到你,无头苍蝇似的,只能去任人掉脑袋了。放心吧!有我在!自有办法。”说完,张捕头在那个捕快的耳畔耳语了一番后,那个捕快当即明白了张捕头的意思:都来说看到金宝的死尸被水冲走了。然后造一座假墓,带县太爷去看。县太爷又不是什么聪明辈,很好蒙的。果然,几个人按照张捕头的意思去做了,县太爷以为是真的。他回到县衙后,坐在官椅上,一会儿哇哇大哭着,一会儿又笑了起来说:“你们这群笨蛋,太让本官生气了!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地让犯人死掉了呢?还不快快给我掌嘴!”听到县太爷没有说要掉脑袋,众捕快的心都放下来了。一个个都忍俊不禁,纷纷各自轻轻掌嘴。“怎么没听到响声!?”县太爷不满意地说。张捕快说:“县太爷你又没说要打得响。”“放肆!统统都给我重重地掌嘴!”话音刚落,房屋里只听一阵噼劈啪啪的掌嘴的声音。直到一个个拍得脸上像抹了胭脂的,通红,县太爷觉得开心极了,才叫:“好了。到此为止。你们都给我退下。”

再说,金宝回到客栈后,宝钗很是高兴。当夜,沧海回来后,见金宝他们屋里的灯还没灭,就敲门进去。问他们明天干嘛。金宝告诉宝钗说:“戴玉家去。”宝钗说:“什么穿啊戴啊的,我不见那戴玉。”沧海顺水推舟道:“既然人家是师兄也是你们夫妇的救命恩人,明天理当前去拜谢啦!嫂子要是不想去的话,师兄你何必勉强。”金宝说:“我不也是答应了人家吗?”沧海说:“这好办,你就说你家娘子宝钗生病了,不能一起来。”宝钗见沧海似乎一切都在替自己做主,于是她说:“我去!”宝钗想,那女的是戴玉,又不是林黛玉。我怕她不成。即使见到林黛玉,我也不怕。

翌日,金宝欢欢喜喜地带着宝钗去黛玉家谢恩。沧海夫妇也一同前往。

进了门,宝钗迎面碰到宝玉和黛玉。“这不是做梦吧!?恶梦啊!”宝钗一时间,心里倒翻了五味瓶。她不知道什么滋味。她几乎要气晕了。她本想强装镇定,但是,她总觉得她的嗓子被哽咽住了,说不出声。她只觉得眼帘一阵泛潮,就背身跑了。

“担心什么就来什么!天哪!这是怎么一回事?爱情就是爱情,婚姻就是婚姻。我薛宝钗虽然不是和贾宝玉情投意合,但毕竟是拜过堂的。如今,我只能被他逼得六亲不认,与家人分离,现在还要感谢他……”宝钗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气愤。她无法理智。

“娘子——”只听到一声呼喊,宝钗早已掉头跑了出去。宝钗疾跑着不肯停下,金宝奋力地追。阳光很灿烂。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沧海远望着讨厌自己的宝钗痛苦,他似乎有些得意、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