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皇帝习惯性的在早朝前半个时辰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到了怀中的汐汀,嘴角泛起笑意。其实一直都没有睡着,一直到现在,一颗心都还没有平静下来,仿佛昨天半夜的那些对话都是一场梦,一睁开眼来,还唯恐一梦成空。
他轻轻放开她,坐起身来,一低头便看到自己胸前的衣襟上那一摊眼泪干了之后的痕迹,因为又被她紧紧抓过,又显得皱巴巴的,再加上被她拉过的袖口,整件龙袍算是半毁了。
他无奈的笑笑,翻身下床,门外的宫女们也习惯了在此时进来服侍他梳洗,一听到他下床的声音,便推开了门鱼贯而入。
皇帝唯恐惊醒了她,刚示意那些宫女小声一点,一回头却发现她已经睁开了眼睛,突然看见他在两个宫女的服侍下换衣服,立刻坐起身来,看着他:“你要走了吗?”
皇帝微微一笑:“我还要去上朝,昨夜你睡得不好,再多休息几个时辰吧。”
她怔怔的看着他:“那你……”轻轻咬住下唇,她收了声,垂下眼帘。
皇帝疑惑的看了看她,示意那两个宫女退下,再次坐到床边,轻轻握着她的手:“怎么了?不想睡了?”
汐汀稍稍抬起眼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宫女们,压低了声音道:“那你还会过来吗?”
皇帝再次笑了起来,忽然想起昨天的事情,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脸上却依旧笑意明媚:“今日朝事有点多,只怕会忙一整天,要是实在太晚,我就不过来了,你早点休息就是了。”
汐汀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透出来,轻轻点了点头,再次躺到床上,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
皇帝有些担忧,门外突然响起高平的声音:“皇上,该上朝了。”
皇帝伸手撩开她头上的被子,她只是闭着眼睛不看他,脸色也不好看。皇帝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样吧,我尽量早一点忙完,过来陪你。”
汐汀这才又睁开眼来,闪闪的眸子看着他:“真的?”
皇帝点了点头,她这才笑了起来。高平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皇上,上朝的时间到了,请皇上移驾。”
皇帝站起身来,轻轻为她理了理被角,又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道:“还好没有发烧,这样吧,我把高平留下来服侍你,待会儿太医来瞧的时候,他也好看着一点,你有什么需要的也跟他说,有他在我要放心一点。”
汐汀点了点头,他这才放心的走了出去,一群宫女也不敢再在这里打扰汐汀,跟在皇帝身后走了出去,整个房间便又只剩下汐汀一个人。
她转过头去看昨晚似魔似怪的窗花,却意外的发现,窗外正有明亮的光线投进来,轻轻暖暖,却是美丽异常,哪里还有半点鬼怪的样子?她又抬头去看那些雕梁画栋,分明华美壮观。
汐汀忍不住深陷在被窝里,嘴角泛起明媚的笑意。
皇帝匆匆来到朝堂之上,满朝文武都已经等在那里。他习惯性的瞥向宁承轩平日里站的位置,那里却是空着的。皇帝忍不住拧起了眉头:“轩王没有来么?”
正在这时,金銮殿门口突然响起一个极度慵懒的声音,宁承轩站在门口,懒懒活动者筋骨,跨进殿来向他行礼:“臣弟见过皇兄……臣弟似乎迟到了,呵呵……”他毫不在乎的笑了起来,“都怪那醉红楼的头牌娘子太缠人,臣弟向皇兄请罪了。”
此语一出,满朝哗然!一些年老的大臣都已厌恶的撇过了头,年纪稍微轻一点的都窃窃私语,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不再平静。
皇帝却依旧淡淡的,冷冷哼了一声,朝堂之上立刻安静如初。皇帝看了看站在群臣之中,微微有些紧张的萧太医,又看向宁承轩:“既然来了,就起来吧。朕问你,昨日,你可是大闹了萧府?”
宁承轩微微眯着眼睛,仿佛在回忆什么,忽然一拍脑门:“哦,皇兄说得是那箫老头啊,臣弟不过是到他府上去喝了两杯酒,怎么就成了胡闹了?”他邪魅的笑着,“不过,他家的那个小妾倒是长得不错。”他说完,冷冷的眼光瞥了萧太医一眼。
萧太医登时气得面无血色,鼓足了勇气站出来:“皇上,请皇上为小女做主,小女年方二八,清清白白,却被轩王这般侮辱,叫小女今后以何面目示人?”
皇帝还来不及说话,宁承轩忽然夸张的倒抽了一口气:“萧太医,那是你女儿吗?怎么,本王还以为那是你家的小妾呢,哈哈……”
萧太医气结,抬头看着皇帝,皇帝一直紧锁着眉头看着宁承轩,忽然冷冷一笑:“轩王这算是承认了对萧家小姐的所作作为了?”
宁承轩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所作所为?臣弟做什么了?臣弟不过抓着她的手摸了两下,她就寻死觅活的,可真是不大气。”他眸光忽然一敛,冷冷看着皇帝,“想当初,皇兄昨日接进宫的那个阮汐汀光着身子躺在我身下,如今还不是活得好好的,还怀上了龙种?”
举朝震惊!所有朝臣的目光都看向皇帝,皇帝心中猛地一缩,脸上却依旧平静,只是冷眼看着他。众人见他这副表情,又将目光投向了宁承轩,只见他亦是目光凛然的看着皇帝,浑身被一股邪佞之气笼罩着。
金銮殿上,他坐在龙椅之上,而他站在大殿之中,两个人冷冷对视着,彼此都不说话。
皇帝的心终于彻底凉了,看着下面如着了魔一般的宁承轩,那是他从小宠溺,从小纵容的堂弟。
皇帝从来就心疼他。
四岁之前,他是没有娘亲的孩子,一如皇帝小时候一般,所以他一直照顾他;五岁之后,他终于找回了母亲,却还是因为学业而要一个人呆在京城,因此更是受到倍加的照应。
而皇帝之所以这样对他,更重要的原因却是,他曾经在飘落的身上,找回了久违的母爱的感觉,而承轩,却正是她的孩子。
丞相林国忠见了这样的情形,终于不再沉默,站了出来:“皇上!老臣有事启奏。”
“准奏。”皇帝冷着脸,微微有些怒意。
“老臣听皇后娘娘提起过,说是皇上宠幸了一名江南来的女子,并且那名女子还怀了龙种。但听方才轩王之言,那女子身世并不清白,只怕不适宜入宫为皇上孕育子嗣!”林国忠弓着身子,仿佛字字中肯。
皇帝冷笑着看着他:“不适宜为朕孕育子嗣?那林丞相的意思是什么?打掉她腹中的孩子?”
“这……老臣不敢。”林国忠道,“只是这样一个身世不明的女子,绝对不宜进宫。”
他的话刚刚说完,底下的人全都纷纷附和,一时之间都站了出来,说的话全都大同小异。宁承轩静静听着,脸上泛起诡异的笑容,冷冷看着皇帝。
皇帝依旧是冷笑:“这是朕的家事,不用各位爱卿操心,各位爱卿几时都关心起朕的后宫来了,莫不是天下已经太平,无事可奏了?”
底下的朝臣们还是不甘心的启奏着,皇帝脑中不停想着宁承轩方才说的话,再听着那些人乱七八糟的话,终于忍无可忍,倏地站起了身,冷冷看着朝堂下的众人。
看着他此刻难看至极的脸色,下面终于没有人再敢说话,都低下了头,只剩宁承轩还冷冷与他对峙一般,毫不回避的看着他的目光。
皇帝冷哼一声:“你们说她身世不清白是吧?朕就证明给你们看她身世有多清白。“他冷冷扫过朝堂之上的众人,“朝上有不少的两朝元老,不会连信王都不记得了吧?而你们口中那个身世不清白的女子,是信王唯一的女弟子,这样,还算不算不清白?”他厉声道。
朝下众人一听,忽然都不再说话。所有人都知道,信王在先太后和先帝还在之时是怎样重要的人物,而他的女弟子,又哪敢再有人拿身世不清白来质疑?
林国忠犹是不甘心的样子,却终究还是不敢再拿这点说事。
“朕今日就明确告诉你们,阮氏身怀龙种,朕亲封她为婕妤,赐封号‘绾’!”他冷冷说完,又对上宁承轩的眼睛,“另,轩王年逾十九,正是适婚之龄,朕苦心挑选,决定将萧太医之女赐予轩王为嫡王妃,三月之内,择日成亲!”
宁承轩几乎立刻青筋暴起,瞪着他,只差没有跳上前去掐他一样。
皇帝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冷冷扫了一眼鸦雀无声的众人:“既然众位爱卿无事可奏,那就退朝吧!”说罢,他拂袖而去。
朝堂上过了很久还是没有声音,有些年轻气盛的官员因为一早已经看不惯宁承轩的所作所为,此刻忽然看出了一点端倪,居然上前,微笑着恭喜他。
宁承轩沉着脸,冷冷扫过去,却见林国忠与几个尚书交换着眼色,一起出了殿。他冷眼看着,忽然微微眯起了眼睛,饶有兴味一般跟了上去。
想要他娶那个女人?宁承轩冷冷一笑,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宁承轩从来都不是乖乖听命的人!他曾经指天发誓要将阮汐汀夺回,那就一定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
皇帝回到天一阁中,头痛欲裂,只是稍稍休息了片刻,忽然又接到了一堆的奏折——无一例外,又都是重提方才朝堂上那件事情的。只是此时,那奏章上的理由已经换成了——阮氏出身低微,不配入宫为妃。
皇帝冷冷翻过几本,忽然伸出手来,将面前所有的奏折都推下了地,一脚踹在桌案上,起身走出了天一阁。
他一直朝着皇宫西南角的一处宫殿走去,并不是很豪华,却干净整洁。他稍稍在门口顿了顿,抬脚走了进去。
里间的屋子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躺在床上,正吃力的阅读着一本书,忽然见到他走进来,便挣扎着要起身。皇帝忙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太傅身体不好,不必多礼!”
李清彦便又躺回床上,微笑着看着他:“皇上几日都没有来过了,今日,可是又遇到了什么难题?”
皇帝在床边坐下来,低头苦笑:“学生什么都瞒不过太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