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承轩冷眼看着林景盈眼中的释然,再不多做停留,也不多说什么,拉起汐汀转身就走。他是太灰心,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手中握着的那个人竟然一反常态的没有挣扎,任由他牵着往前走去。
他走得很快,仿佛依旧不是在走路,而是纯粹的发泄,一个劲儿的往前冲。
汐汀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可是一路上,她都忍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仓促逃离的背影,努力跟上他的步子。
因为这种感觉,她实在是再明白不过。
当你一心一意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当你全身心的投入的时候,可那个人的眼中,却丝毫没有你的存在,只为她人而快乐,为她人而忧伤。
就这样一路走着,竟然一直走到城郊的河堤上,宁承轩才止住了脚步,放开她的手,站在河堤上对着潺潺的河水发呆。
汐汀只觉得自己的手腕火辣辣的疼,低头看去,原本白皙的手腕上竟然生生的被他拽出一圈乌青的痕迹!饶是如此,汐汀依旧强忍着,没有开口。
宁承轩忽然在河堤上坐了下来,头也不回的大吼一声:“拿酒来!”
汐汀茫然四顾,这才发现原来一直都有侍卫牵着马跟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听见宁承轩要酒,忙解下马背上的酒袋送了过来。
宁承轩二话不说的打开酒袋,仰头就喝了一大口,火辣辣的感觉顿时充斥着口腔和喉咙,他这才被这种感觉刺激得稍稍有些清醒,想起了还有一个阮汐汀,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她低着头,揉着自己被捏得乌青的手腕,不经意间抬起头,却整好对上他探究的眸子。
“你为什么不说话?”宁承轩开口道。
汐汀缓缓垂下自己的手,看着他:“因为我在这种时候,通常不喜欢别人在我旁边说话。”
宁承轩眯起眼睛想了想,忽然大笑了起来:“哈,好极了,想不到我们还有机会‘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顿了顿,忽然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方,示意她过去坐下。
汐汀也不推辞,便走过去坐了下来。宁承轩将手中的酒递给她,她摇了摇头:“借酒消愁愁更愁,我不喝。”
宁承轩紧紧盯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笑?”
“我哪里有资格笑你。”汐汀不看他,只是看着河面,淡淡道。
宁承轩觉得十分有趣,依旧看着她,偏着头道:“阮汐汀,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你不是那么不可原谅呢?”
汐汀嘴角浮起一丝苦笑:“王爷刚刚才说过,同是天涯沦落人。不过,稍有欠妥的是,我并不是为了您的原谅而活,我也没有想过要得到您的原谅。”
宁承轩一直没有再发脾气,喝着酒,偶尔跟汐汀说上两句话,到最后索性躺在了堤坝上,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自顾自的说起了他与林景盈的事情。
他是在六岁那年在宫中认识林景盈的,那时候她爹尚且不是丞相,只是也已经渐渐显露出了锋芒,因着如此,太后便常常将她们姐妹接进宫来,对她们俩都喜欢的不得了。
那个时侯,他爹娘都不在京城,他也一直住在宫里,跟林景盈走得很近。他喜欢她,从小就喜欢,喜欢她的开朗,喜欢她的大胆,甚至连她的刁蛮任性和蛮不讲理也喜欢。毫无道理的喜欢。
太后那个时侯便常常拿这两个尚且处于幼童阶段的孩子开玩笑,说是盈盈以后必定是承轩的王妃。
他懵懵懂懂,可是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心中十分开心。
然而太后去世后两三年后,林景盈却渐渐与他疏远了。那时候他们都已经不再是幼童,懂得了什么叫男女之别,什么叫青梅竹马。
他原本以为,那不是过是女儿家长大,开始害羞罢了。可是后来他发现,那时候的林景盈,却愈发亲近已经是她姐夫的太子爷。
直到他十五岁那年,在太子的书房门口,听到了林景盈对太子说得那番话,说她以后,要跟姐姐娥皇女英。
他几乎是转头就跑,如同躲避洪水猛兽一般,试图将那段话从自己耳朵中隐去,不停地祈祷自己从未听过那段话,可是没用,那段话时时回响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只有选择离开。那其实是一次逃亡,丢盔卸甲的逃亡,他逃到天涯海角,却都没能逃过,三年之后,还是回到了这里,还是要继续面对她和他。
汐汀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也没有发表任何言论或者疑问,但心中还是惊讶的。原来宁承轩,竟也是这样一个性情中人。如此说来,她之前一直以为他不过就是个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的观点,倒是有失偏颇。
汐汀叹了口气,被他听在耳中,却是惆怅万分:“你是在笑我吧?笑我活该,是吧?”
汐汀撇撇嘴,忽然偏着头看向依旧安然的躺着的他:“你不是很能争吗?为什么不去争取她?”
宁承轩翻了个身,拿背对着她,又是那种无谓的口气:“你懂什么。”他翻过身去,却一直都睁着眼睛,看着远方那看不到边际的白色堤坝。愣愣的出神。
因为面对她,他所有的自信,都将全盘崩溃,那样的结果,将是他难以承受的,所以,他宁愿从一开始,就不去触碰。
“是啊,我的确是不懂。”汐汀淡淡的叹了句,站起身来,“我想回去了。”
“嗯。”宁承轩答应着,却依旧躺着不动。汐汀在他身后沉默的站了半晌,他方才懒洋洋的坐起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今天,耐心倒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