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突然大笑了一声,“也就是说,我放弃所谓的皇室身份就可以,是不是?那么我放弃,我要你留在留在这里!”
轻尘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简直是荒唐!”
“我便荒唐一次,那又如何?”他手上用力一拖,轻尘被迫再次靠近他,听他道:“若是旁人,我还不屑于荒唐。你既说得出荒唐二字,可见心里还是将自己当做他的女人,是不是?”
“任你怎样胡说,放开我!”轻尘努力想要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七日,你给我七日的时间。”说话间,萧霖已经又靠近轻尘,将她抱住,“七日后无论你怎样选择,我都成全你,可好?”
闻言,轻尘却倏地愣了愣,看着他,不知他究竟在做着什么盘算。
“连七日的时间你都不肯给我?”他拧了眉,眼中闪过一抹冰凉的神情,“我不强迫你,即便是你以后要离开,将这七日的时间给我,难道都不行?”
轻尘微微一怔,看着他的神情,心中竟升起些许不忍来。
这个孩子,自小没了母亲,而父亲又是……轻尘想不下去,只觉得心中微微泛疼,思忖良久之后终于试探着问了一句:“七日?”
他立刻便喜不自禁起来,紧紧握着她的手:“七日!”
轻尘挣了挣,他终于松了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先上船,上岸换了衣裳再说。”
两人复又上到小船上,轻尘抱着自己湿透了的身子缩作一团,玲珑的曲线却依旧毕现。她禁不住羞得红了耳根,将脸埋进臂弯内。
萧霖在她身后划着船,将她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笑意,退下自己的外衫丢给她。
轻尘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将那件同样湿透的衣衫披在了身上,方才稍稍缓解了尴尬与难堪。
上了岸,萧霖当先跳到岸上,将手递给轻尘。轻尘一抬眼,便看见他浅笑着的脸,心中不知为何,竟泛起一股酸楚之意,直冲上脑海,让眼睛都微微有些发热。
那厢,萧霖却已经等不及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到岸上,随即拉着她往山庄后园跑去,他爽朗的笑声洒了一路,连周围的鸟雀也被他感染了一般,扑腾着翅膀不断的叽叽喳喳。
轻尘被他拉着快速的奔跑着,脑中有点不清醒,直到来到一个园子内,他将她推进了一间房内,又道:“里面备了干净的衣裳,我叫人给你准备热水沐浴,你快些去换了,我在这里等你。”
轻尘一怔,回身看他亦同样是湿透了全身,忍不住蹙眉道:“你也先去换了衣裳吧,仔细感染了风寒。”
他眉间的一片喜气洋洋之派,像个小孩子一样,连眼睛都亮了:“好,我也去换。”
房间内,轻尘褪尽衣衫,泡在热水之中,有些迷惑于此时此刻的情形。
她答应给他七日,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会不会让他越陷越深?可他毕竟是个孩子,轻尘每每看着他纯净直白的眼神,根本无法将他和小时候的萧霖联系在一起,心中也总是情不自禁的泛起心疼——这是和她有着一样不堪身世的孩子,偏偏又对她陷入这样的情感里,这叫她如何是好?
而她也终于依稀明白了当年,他年纪尚小的时候为何那般厌恶自己,或许便是因为她与那人的关系吧?如今,她终于与那人没了关系,他真实的性情方才显了出来,却足以让天下人都大惊失色。
她脑中一片混乱,泡在水中逐渐忘了时间,直到房门口突然响起萧霖的声音,轻尘方才恍然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自水中站起来,匆忙擦干了身上的水渍,拿起衣物往身上披。
因为刚刚添加热水的丫鬟后来出去了,房门并没有上门闩,轻尘只是一味提醒着自己快些穿好衣物,然而却依旧没能来得及,刚刚将中衣系好,忽然就听见身后门响,萧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
轻尘微微变了脸色,匆忙将外衫胡乱披上,又背对着他:“出去。”
房门再次被关上,然而,轻尘却清楚的听见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刚欲回头,突然就被他自背后抱住,霎时间全身僵硬,只恨自己为何要答应他什么七日,此时可算是遭了报应。
他紧紧圈着她,将脸埋进她颈窝,深深吸了口气:“好香。”
轻尘全身紧绷着,声音也变得冰冷起来:“放开。”
他埋在那里,没有动。轻尘并非不谙世事的少女,此情此景,他不动,她哪里敢乱动,只能等待着他做出回应。
良久之后,他似是闷笑了一声,有温热的气息喷在轻尘脖颈处,她微微一震,听见他道:“好,我放开,我说过,我不会强迫你。”
轻尘心中方才微微松了口气,却突见他的手又伸到了自己衣衫上,顿时大惊,刚想躲开,却见他只是静静地为她整理着凌乱的外衫,就连未系好的束腰带,被他修长洁白的手指整理了几下之后,很快服帖整齐的缠绕在她的腰身之上。
这样细致的男子,应当是世间少见的。轻尘静静的想着,如若他能遇上一个合适的女子,那么,两人之间该是怎样的良辰美景?
很快,他为她整理好了衣衫,转而牵住她的手,笑道:“这绿柳山庄,景致很是不错,我听哑奴说你只在湖边转了一圈,现在我带你去花园里走走,必定又是一番风情。”
花园之中,果真是另有风情的,因为与皇宫京城等地园林似的精致不同的是,这里竟遍地中满奇花异草,有很多皆是轻尘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在轻尘弯腰打量着其中一株蓝色的花朵时,她身后的萧霖,眼睛微微一挑,看向了远处一座假山顶部的凉亭,那里,一个僵直的身影一动不动的伫立着。
“这花,是打西域来的吧?”
轻尘淡淡的声音拉回了他的视线,他笑道:“是,此花名谓蓝星,可以入药,犹为女子调理身子上好的药材。不过,你要小心它茎干上的刺——”
话音未落,便听见轻尘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萧霖立刻低咒了一声,上前抓住轻尘的手,但见那纤细雪白的指尖之上,正缓缓的溢出鲜血来,凝结成豆状大小的血珠,在阳光下,仿佛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与色彩。
萧霖脑中一热,两人都未及回过神来,他已经低头下去,含住了轻尘的手指,轻轻吮吸着,可以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轻尘半晌之后方才回过神来,猛然抽回自己的手,用绢子包住,淡淡道:“你不该如此。”
他嬉笑着看着她:“我情不自禁。”
轻尘蹙了眉不说话,却见他又往前走去,指着前方的另一片紫色的花海对她道:“那种花名谓紫漓,也是从西域传进来的,我敢说,整个大胤除了我这绿柳山庄,再无别的地方能见到。”
轻尘随着他的脚步往前走,只是淡淡一笑:“是吗?”
当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度出现,轻尘却忍不住停住了脚步,回头望去。
那高高的假山之上,分明有一座凉亭,而就在她回头的瞬间,凉亭内人影一闪,消失无形。
轻尘身子微微一僵,转了身继续往前走,心思却终究难以自制的飘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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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未曾醉过了。
七年前那些昏天暗地的日子,有一段时间他几乎将自己浸泡在酒中度日,甚至有时候早朝都是醉醺醺的,朝中一片怨声载道,上书劝谏的帖子堆成了山。后来却终究因为自己的病,太医院院首带了所有的御医一起联名上书,苦心劝谏他保重龙体,他方才停止了那种近乎自暴自弃的日子,饮酒也变得极少,除了偶尔的大宴小会会喝两杯之外,其余时间多已经戒掉了杯中之物。
而像现在这样,平日里也坐下来饮两杯,已经是长久未见的景象了。
西山行宫内,风林坐在皇帝对面,有些惴惴不安的眼神看着他,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皇上,还是莫要再饮酒了,伤了龙体,奴才担当不起。”
皇帝微微眯了眯眼睛,轻笑了一声:“朕几时要你担当什么,不过才两杯酒罢了,你作甚变得像吴永连那般唠叨。”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对七年前的情景记忆犹新,如今偶尔想起来,都还觉得心惊肉跳。”
皇帝淡淡一笑:“朕自己都没怎样,你反倒如此这般,确是忠心了。”
风林沉默了片刻,道:“当日奴才犯下大错,差点害死皇贵妃,皇上因此治了奴才的罪,却同样因着皇贵妃,皇上准许奴才将功补过,还成全了奴才和华若二人。皇上和娘娘的大恩,奴才永不敢忘,可是眼见着如今,皇上为着娘娘这般痛苦,奴才实在是于心不忍……皇上,您重新将娘娘接回皇宫吧,像从前那样,不也很好吗?”
皇帝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你以为此时此刻,还是朕接不接她回到身边的问题吗?如今的情形你也看见了,离开了皇宫,无论在哪里,她都能过得这么平静,没有苦痛……你说,朕要如何,让她再次陷入从前的日子里去?”
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望着天空中的圆月,目光逐渐变得悠远迷离:“从前是朕太过自私,总是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才算甘心,却没想到,到头来是这样的结果。如今不同了,所有的一切都不同了,连霖儿,都已经长大了,甚至足以……”
足以用他少年的肩膀,一肩挑起给她的幸福与平静。
他没有往下说,只是一仰头喝完了被中的酒,忽而低笑道:“也不知是不是朕的错觉,这些日子以来,总觉得看东西时眼前好像蒙了一层雾,总是看不真切……朕是老了罢?”
“今夜,最后一夜,朕想去看她,想与她说几句话,你为朕准备一样东西,让她好好睡。”
是夜,风林悄然潜入了绿柳山庄,轻尘所居之处的屋顶之上。
然而,尽管已经是十分轻捷的动作,却依旧惊动了守在房外的哑奴,不多时,他便被哑奴纠缠住了,然而这样的情形,亦有一个好处,那便是调虎离山,让皇帝进入轻尘的屋中。
房中很安静,她的呼吸一向都极浅,几乎听不到。屋中还弥散着一股奇异的香味,是能够让她沉睡却不会对身体产生伤害的梦萦香。
虽然明知她不会醒,可是他还是不自觉放轻了脚步,来到床边,撩起低垂的床幔,看向床榻上的她,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丝微笑。
七年,整整七年,他没有这样近的看过她。从前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她的睡颜,如今却要将迷香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出来,才能这样放任自己多看一会儿。
他缓缓坐了下来,静静地看了她良久之后,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轻抚上她的脸。
这些年她变化不大,依旧那么美,依旧能轻易的让他失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