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尘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张了口,却一点声音都无法发出来,只能看着他,泪如雨下。而她流金色的裙裾之下,缓缓渗出的鲜血更是同时刺痛了几个人的眼睛。
萧晟手中的剑终于再一次颤抖起来,满眼伤痛的看着伏在地上起不来的她,冷笑了一声:“宁轻尘,朕是瞎了眼,才会中意于你这么个没有心的女人!”
宁轻尘,朕是瞎了眼,才会中意于你这么个没有心的女人!
轻尘最后的意识便停留在他冰凉的这句话之上,随之而来的是席卷全身的阵痛,伴随着紧紧揪作一团的心,终于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尘儿……”楚瑾瑜脸色苍白如纸,挣脱了萧逸的剑,扑上前来查看轻尘,却发现她依然晕了过去,禁不住心痛如绞,抬头看向皇帝,又看看敬妃,忍痛道:“皇上,您怎能如此待尘儿……”
“楚瑾瑜!”皇帝的剑顿时又指向了他,怒不可遏,“今时今日,你没有资格在朕面前开口!”
“皇上!”楚瑾瑜心中大恸,顾不得自己胸口不断流血,转身去寻方才那香囊,却怎么都寻不到。
萧逸冷笑看着他,随即目光扫过地上的轻尘,大步走向门口,在皇帝身边顿下脚步:“皇兄可是要治臣弟的罪?将我与母后关到一处如何?不过皇兄自己的妃嫔心甘情愿喝下堕胎药,倒当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皇帝依旧怒不可遏,低吼了一声,径直将手中的剑刺往萧逸,萧逸用手中的剑抵挡住,两个人纠缠到一起。皇帝紧紧相逼,萧逸逐渐难以抵挡,避了又避,最终不得不下属的庇护下脱了身,冷笑着看向皇帝:“即便你此刻杀了我又怎样,换得回你的孩子?萧晟,你如此卑劣,活该这辈子断子绝孙!”
皇帝却只是冷眼看着他,不知因何竟没有阻拦他离去,僵直了身子站在原地,竟也没有看轻尘一眼,随后,大步走出了这间偏厅,头也不回。敬妃见状,忙的随他而去。
“皇上!”后方的楚瑾瑜还在试图找出方才那个香囊,但却遍寻不见,一抬头发现皇帝竟头也不回的离去,又看看蜷缩在地上的轻尘,终于没有再说什么,蹲下来将轻尘抱进怀中,看着她一片血染的身下,自己也禁不住一阵晕眩,强忍着将她抱了起来,匆匆寻房间而去。
而一路随着皇帝而去的敬妃,几乎跟不上他的脚步,终于低低唤了一声:“六哥……”
皇帝顿下脚步,身形一僵,下一刻,竟“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来,落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怵目惊心。
“六哥!”敬妃大惊,忙的上前搀住他,落下泪来,“六哥……这是何苦?”
皇帝抬头拭去嘴角的血迹,缓缓推开她,眸光如冰,只是看着远方苍凉的天空,良久之后突然大笑起来:“老天爷,你当真要亡我萧晟!”
“六哥,皇贵妃她……”敬妃怯怯的问道,却不敢将话说完。
皇帝冷笑着:“她这样爱这里,她这样喜欢这里,朕便让她留在这里,是死是活,与朕有何相干?”
当轻尘从无边的黑暗与疼痛之中苏醒的时候,一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再熟悉不过的床幔,曾经陪伴了她近十年的房间——暗香疏影楼。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每日呆在这屋中,读书写字,当楚瑾瑜下学之后,必定会来找她,两个人会一起去给冯夫人请安,多半时候冯夫人那里传了饭,两个人也都会留在那里用晚饭。
每日的生活一成不变,在外人看来甚至很无聊,可是那时的她,却是前所未有的觉得满足平静。即便会有丫鬟的白眼,也会遇到舅舅冰冷严肃的脸,可是她依旧是快乐的。
她转头看着那朝南的那页茜纱窗,突然有种错觉,仿佛这一年多以来发生的所有事,都不过是一个梦,什么入宫,什么坠崖,什么萧晟,什么孩子,什么流产,什么生死相许通通都是假的!
可是身体的疼痛这样明显,那样深入骨髓的疼,她要怎样掩饰,才能说服自己之前那些都是一场梦?她伸出手,习惯性的抚上了小腹,然而那里,却已经再次平坦如初,曾经在她腹中鲜活的小生命,再一次的没了。
轻尘禁不住微微呻吟起来,外间立刻有人推门而入,是她不曾见过的一个丫鬟,然而,当她看到那丫鬟头上簪着的一朵白花之时,霎时间如晴空霹雳一般,连身体的疼痛都忘记了,忙的拉了那个丫鬟的手:“谁走了?府中谁走了?”
“是大奶奶。”那丫鬟的声音微微带着哭腔,眼睛也顿时红了。
谢梦芜走了!
轻尘顿时的手顿时无力的垂落在床边,泪湿了眼眶。身体的阵痛却在这一刻再次涌上来,轻尘疼得在床榻之上来回挣扎起来,那丫鬟吓坏了,忙的夺门而出,不多时却带了一身白衫的楚瑾瑜进来。
楚瑾瑜慌忙来到床边,将她抱住:“妹妹,妹妹你忍一忍,药就快要煎好了,你忍一忍……”
“瑾瑜……”轻尘艰难的喘息,哭着,“瑾瑜,我难受……”
门外的丫鬟终于捧了药进来,轻尘勉强喝了药,痛苦不堪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好转,却依旧微微的呻吟着,似哭,又似痛。良久之后,她才终于转头看向楚瑾瑜。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是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里,他却更瘦了,脸颊两侧都已经深陷了下去,曾经神采飞扬的双眼也都失去了光泽。
“瑾瑜,嫂子她……”
闻言,楚瑾瑜的眼神突然更加黯淡,很久才低声道:“她七日前走的……”
七日?轻尘怔住,谢梦芜已经走了七日?那她睡了多久?
“你已经睡了整整十天,如今可算醒了。”楚瑾瑜低声道。
轻尘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挣扎着就要起来:“我去为她上柱香。”
“妹妹,你先不能动。”楚瑾瑜忙的按住她,提及痛楚眼神之中微微有些闪烁,“你刚刚伤了身子,现在经不得一点风,不要出门。至于给她上香,不急于这一时……”
闻言,轻尘身子一僵,终于缓缓再次靠向床头,良久之后,轻声道:“孩子……”
楚瑾瑜知道她想问什么,垂了眼,低声道:“是个男孩,已经成形了。”
轻尘的身子不可克制的再次一僵,然而逐渐放松下来之后,居然只是淡淡一笑:“是吗?左右都是没了。”
“妹妹……”楚瑾瑜低低唤了她一声,“我知道你心中难过,不要硬撑。”
轻尘背对着他,悄然抹去眼角滑落的泪,冷笑道:“习惯成自然,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不难过,有什么好难过的?”
楚瑾瑜低低叹了口气,想要说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只是转过头,看着北风萧条的窗外,视线里,一株红梅开得正好。他想起有一年冬天,他在冰天雪地之中折了一枝红梅,兴冲冲的跑来找她,可是她一见他手中的红梅,立刻就冷了脸,摔了帘子就喊送客。他只觉得摸不着头脑,好说歹说劝了半天,方才将她哄好了,方知她是不喜欢他就那样将好端端的梅花折下来。
她不喜欢,可是他却那样喜欢,看着她气得有些红润的脸,却更觉得她面若桃花。因为喜欢,因为爱,连她那些奇奇怪怪的小性,到他这里都成了欢喜的缘由,那样的卑微也只觉得甘之如饴。可是如今的她呢?她那样爱,全情投入的爱,可是却换得如今这样的结果,她心里的那些所谓欢喜会转变成什么呢?
“尘儿。”他低声唤道,“皇宫,你还会回去吗?”
轻尘却终于再度落下泪来,连带着声音都微湿:“回去?那个皇宫原本就不适合我,我本就不该呆在那里,如今,我还拿什么理由回去?他那般憎我,那般的不信我,即便我视他如生命,那又怎样……第一次的时候,孩子没了是意外,我跟他都不想看见的结果,在那个时侯,他尚且可以抛下我一个人,又何况如今,他认定了是我亲手毒害自己的骨肉……”
楚瑾瑜缓缓握住了她的手:“尘儿,皇上回宫之后,曾经辍朝三日……我听太医院传来的消息,是因为他大病了三天,到第四日方才勉强起得床来。”
轻尘手一僵,没有说话,良久之后用手掩住了嘴:“瑾瑜,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叫我绝望,我不想让自己更加绝望……”
“妹妹,你素来聪明过人,怎的道如今,却偏偏这般糊涂……”
轻尘低低的抽泣着,良久之后安静下来,拭去眼泪,强笑道:“我当真是没用,当日嫂子曾托我劝慰于你,如今,却要你反过来劝慰我,瑾瑜,我真的是没用。”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着,外间却突然传来丫鬟唤他的声音:“大爷,那睿亲王又来了。”
闻言,楚瑾瑜脸色一变,轻尘脸色更是难看:“他来做什么?”
“你昏迷的这些日子,他隔三岔五来一趟,每日派人送些珍奇药材过来……”
“让他滚,我不想见他,他与那敬妃一般,没什么两样!”轻尘倏地激动起来,“到如今,假惺惺的来充什么好人?”说话间,她只觉得腹部再次一阵疼痛袭来,无力的倒在床榻上,浅浅的呻吟着。
外间有轻微的响动传来,楚瑾瑜刚刚站起身,房门已经被擅自推开,萧逸信步而入,看了看床榻上的轻尘,与楚瑾瑜对峙着,将手中的瓷瓶扬了扬。
楚瑾瑜刚要开口,他却只是淡淡扬了扬眉:“你若是不想让她再这么痛苦,就让本王上前去。”
楚瑾瑜迟疑了片刻,在刚要让出道的时候,却突然被轻尘抓住了衣衫下摆,听见她艰难痛苦的声音:“不要让他过来……”
然而萧逸见这情形,却已经走上前来,微哼了一声,冷笑看向轻尘:“倒果真还是从前的倔性子。”语罢,他伸手捏住了轻尘的下颚,强迫她张开口,硬将一颗药丸塞进了她口中,逼她咽下去之后又道:“宁轻尘,本王并不想伤害你,只怪你腹中怀着的是萧晟的孩子。”
轻尘被迫咽下那颗药丸,几欲呕吐,然而折磨之后,疼痛却奇迹般的减轻了。她冷笑着看向萧逸:“我是不是应该多谢王爷?”
萧逸淡淡转开了视线:“本王总觉得不对劲,左思右想,你腹中的孩子,原本就已经被害了罢?只可惜,那敬妃是萧晟最信任的人,更何况他亲眼见到你喝下本王的堕胎药,又怎么会信你而不信她?你毕竟是让本王心仪的女人,今日本王便可指与你一条明路,弃了他,弃了那皇宫,跟在本王身边,本王倒是可以考虑帮你对付敬妃,报了孩子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