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真在青烨的识海中提取了白萝的影子。
他淡淡的说:“十日之后,你在君子谷等她。”
炎真漠的离去,他做事情向来都是这样高深莫测。
青烨别无办法,也只能相信他这一次。他从天上下来,直奔君子谷,倒没有想到,自己的降临会让擎苍这么生气。
如今又听擎苍说,白欠欠是他儿子。一时间,悲喜交加,其中滋味,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擎苍认真的跟青烨说明了来龙去脉,白欠欠一愣一愣的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爹,好在没让他失望,长得可以。
白欠欠被擎苍教的脸皮极厚,可在这一刻,投进他爹怀里的一瞬间,哇哇大哭起来。
炎真收到了白欠欠的眼泪,满意的笑了笑,这是一个孩子对亲人的眼泪,期盼了整整二十年,份量很重。
如果不出意外,白萝归来,青烨之泪,将会促成三生树结果。
而那一天,终于到来。
炎真说过,他会把自己欠下青烨的通通还回去。白萝已然成形,但需要一百年才会清醒。炎真等不到一百年,只好把昏睡的白萝送回君子谷,催下青烨的眼泪,让三生树结果。
这招果然是妙用,炎真见到白萝倒是抹了不少眼泪,很少见他那般伤心的哭过,就连擎苍都觉得鼻子酸酸的。
炎真告诉他,只需要等上一百年,白萝就会醒来,且以后会是仙体体质,不受天界法印的限制。
青烨内心是感谢炎真的,只是当时太过悲伤,也就没有跟他说声谢谢。
当然,炎真也不在乎他的一句谢谢,拿到眼泪,淡漠的离去。
他想,他不再欠白意什么,也不再欠青烨什么,唯独欠的,只有绮罗。
但炎真会用今后的全部去尝还绮罗。
三生树结果。
绮罗的魂魄需要投胎,经历九生劫难,方可与他再见。
那九生轮转对炎真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所以,他很自私的改了绮罗的命格。每一世,不过豆蔻便会去世。
每一世,身世凄惨,不得善终。
绮罗曾在人间抱怨,到底是谁捉弄了她的命运?与其悲惨的活着,不如从未来过这世上。可她不能改变这一切,亦如她走过忘川河畔,在那里埋了七世的愤恨,生生世世的怨气,将化为最有力的武器,对准捉弄她命运的人。
绮罗的凄惨,在阴司也甚是出名,不少鬼差见了她,都跟熟人又见面的眼神,看她凄惨归来,都连连叹息。
“看,她又回来了。”
“这次应该是饿死的吧,看她瘦的跟片叶子似的。”
“也不知她得罪了哪路神仙,竟每世不得善终而来。”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改她的命格的可是天界了不起的上神。”
“喔.....”
鬼差唏嘘声一片。
站在河岸的一袭玄衣身影,目光空洞的看着。
炎真恨不能掺与她的九生劫难,每次看到绮罗走过黄泉彼岸之路,身影渐瘦,两眼怨恨,她过的非常不好。炎真很难过,很不忍。
第七世,绮罗回来的时候,胳膊断了一只,她每次路过忘川河时,都会将自己的心头血滴在一颗曼陀罗花上,原来白色的曼陀罗变成了红色的漫珠沙华。
“总有一天,我会摆脱这种命运。”她咬牙说,一只手捂着胸口,眼中充满了恨。
也许这七世的轮回苦难,已将她的坚韧消磨殆尽。
无论她多么坚强的活着,多么努力的活着,到最后,结果都是一样。
无休无止的轮回,没完没了的灾难,绮罗并不甘心,她生了反叛之心。
她不知道,只要再熬过三世,她就可以得道成仙。
第八世。炎真再也忍不住去寻她。
他总不能一次次的看着绮罗少胳膊少腿,狼狈不堪的回到阴司,他要介入她的劫难,他是神,总有逆天的本事,总有办法让绮罗轻轻松松的渡劫。
唐国,永城。
陆府生下一女,气息不稳,恐会夭折。
陆家财大势大,家中妻妾十有七八。每房妾室皆有两三个孩子。这位刚添的小姐,据说是排行二十以后的庶女,人太多,大家也数不清,何况是庶出,加之体弱,更无人想起。就连一个名字都未取。
十三年后,这名庶女长大了,其她姐姐早已出嫁,只有她年幼多病,患有哮喘,无人上门提亲。
记得四岁那年,府上就来了一位教书先生,生得非常英俊,他满腹才华,歌词诗赋,剑术音律,无一不精。他是陆老爷请来负责教府上的少爷和小姐读书识字的先生。
这么多年,几位少爷都已成家立业,小姐也都出嫁。只有她还跟着府上的生先学习诗书。
“小六,以后这种书不准再看了。”先生抢走了陆小姐藏在身后的小戏本。他的声音明明是嗔怒,却说的那样宠溺。
陆家不知几小姐,今年十三岁,四岁那年,这位英俊的先生来到府上,点了她,要她也跟着姐姐一起读书。
那年,他坐在讲桌前问她:“你是陆家的几小姐?叫什么名字?”
她咳嗽了两声,两只明彻的双眼盯着他,看得有些入神。
她说:“兄弟姊妹太多,数不清,也不知道自己排第几。至于名字......我自出生便跟着亲娘待在别院,娘亲没有读过书,也没有给取名。”
“那我叫你小六。”他盈盈一笑,无处不是风情。
几个大点的姐姐,更是春心荡漾,此后还闹了很多笑话,几个姐姐都想嫁给他。
话又说回来,先生为什么要叫她小六?
“可我并不排行第六.....”她抓着头说,说的那样认真。按照府上的排序,她肯定不是第六。
“小六不是指你的排行第几,而是指你姓陆。我喜欢叫别人的小姓,但又嫌小陆有些生硬,加上笔画太多,怕你学不会,所以我就换了另一个意思,叫你小六。”
那时侯,小六听得不是很明白,她只知道,小六不是指排行第几,而是指她姓陆,至于为什么不叫小陆而是小六,直到小六认识了许多字,她才明白其中意思。
小六的这位先生,姓君,名真,字无忧。
大家都叫他君夫子。
可他对小六说:“你可以叫我无忧。”
小六从来不敢这么直呼他的名字,她随大家一样,都唤他夫子,或叫上君真夫子。
小六向来淡静,话也很少,但她很喜欢看小戏本,像她这种年纪,看些小戏本倒也正常,只是,名门小姐,受许多封建礼法约束,她不能像戏本里的女主那样,敢爱敢恨,不顾一切。
“夫子,你可知道,毛诗里讲的‘汉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可有什么悖逆之意?可是指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了思念之情,喜欢而又不能去追求?”
小六从来都是这样一本正经的说话,当问起这种诗意,君无忧怔了一下。
“小六,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君无忧也难得这样认真,他意识到,小六长大了。
“嗯!我喜欢上了周家的少爷,那日庙会,我与他见过一面的。我们虽隔着一堵高墙,可我却不能说,更不能奢望自己能够嫁给他。”小六的心思,已经不在君无忧的理解范围。
“夫子,我的姐姐都嫁了,却只有我,因为自幼疾病缠身,连父亲都把我忘了,无人作主,无人主媒,像荒草一样无人在意我的将来。这么多年,也只有夫子陪在我的身边,我希望夫子能够帮我,帮找到归宿。”她的眼神令人迷惑,好像看不懂,越来越混乱。
君无忧愣住,这大概是他听过最不高兴的话。
“为何要嫁人?有我陪着你,难道不好吗?”君无忧的声音开始沙哑。
“总有一天,夫子也是会离开的。”她只是那样淡淡的说了一句。
“如果有那一天,我可以带你走。”他不顾师生之仪,抓住了小六的手。眼神莫名奇妙,他从未如此激动。
小六先是一怔,而后苦笑着摇摇头,挣脱了他的手:“我不会跟着夫子走。”
这一次,换作君无忧怔愣。
小六从来都不会拒绝他的,从来不会的。
他只是想在这一世,陪在她的身边,让她少受些罪。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他的小六,想嫁给别人。
小六比他想象中要执着,执着的要把君无忧赶出府。
君无忧在人间不能过份的干涉,却只能离开了陆府,残忍的了断了小六的生命。
阴司再见。
绮罗又回来了,这短短的十三年对她来说,比起前面几世都要幸福。除了病弱,但却从不孤独。
她捡了几块石头,在上面刻下她第八世的故事。
她说:“我从未遇见那样温柔的人,也从未如此痴迷于一个人,他叫无忧,仿佛,真的无忧无恨。我和他,总有说不上来感觉,就好像,我们都相互喜欢着彼此,想要守着彼此,可我命不好,无人作主,也无人作媒。我不能给他带来美好的未来,也不能为他生儿育女。我从来都没有告诉他,我喜欢的人,其实是他。”
“我告诉他,我喜欢周家的公子,不过是让他对我断了那份念想,叫他死心离开!”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他可知,小六暗指是他呢?
小六跟他学了那么多年的诗书,自然也知道很多大道理,她是陆家的女儿,总不能跟着自己家的夫子私奔,也不能连累他的前程。
明明是心意相通,却不得不以这种方式结束。
炎真,后悔不已,他越来越不懂,爱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玄机?